63 番外3、秦政自白

我叫秦政, 今年十八歲, 剛剛高中畢業。

我出生在一個還算條件不錯的家庭裏，起碼從小到大, 在吃穿方面沒有缺過。

我唯一感到缺失的, 是愛。

我的父母很忙, 忙着賺錢，忙着出.軌, 忙着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事情, 無論大小。

他們對我說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又往卡裏打錢了吧。

我的脾氣不好，典型的少爺病，身邊的人如果不順我的心, 我會大吵大嚷，攪得人不得安寧。

父親不止一次說過, 我一點也不像他和母親。

開玩笑，誰要像他們啊？

一個自私自利只圖自己風.流.快.活的男人, 和一個只關心自己能拿到多少錢的女人。

嗤。

我知道自己的心理是不健康的, 可我不在乎。

活着對我而言，是一道枷鎖，是一座囚籠。

我和所有人走着相同的一條路，但我又走在他們前面, 我時常在想, 如果我停下腳步, 我會得到什麽？

十幾年來我沒有想明白過這個問題, 可現在，我知道了。

我停下腳步，我會得到愛。

來自連荊的愛。

連荊是我的同班同學，他陽光且積極向上，在班裏的人緣非常好，我知道有很多的女生都在暗戀他，下課的時候，經常會趁着連荊出去，把一些包裝的很少女心的東西或者情書塞進他的書桌裏。

我的位置在連荊的斜後方，每次看見那些女生的舉動，都忍不住嗤笑。

她們真的很笨了。

她們根本看不清，連荊不是她們能喜歡的了的。

她們也不知道，送的那些東西都進了我的肚子，情書也是我在處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連荊的，大概是他幫我帶午飯？還是他主動找我去打籃球？亦或者是他偶爾遞給我的小奶糖？

總而言之，等我明白自己心意的時候，才猛然發現他居然給我下了這麽多的套。

我已經泥足深陷了。

連荊，是笑面虎。

不過，我很喜歡。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他讓我有了被愛的感覺。

畢業的第二天，我約了連荊出來說清楚。

我有些小緊張，畢竟在這個時候，喜歡上一個同性的人，是一件很出格的事情。

可我從來不怕什麽，肆意慣了，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和連荊約在學校附近的書店，那裏有獨立的小閱讀室比較安靜，而且剛剛才考完試，學生基本都回家了，碰到熟人的概率很小。

我倒是不怕被人看見，但我要保護連荊。

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襯衫，很像一個純情少年，當然，我也确實是一個純情少年。

很奇妙的是，連荊和我穿了一樣的白襯衫。

不過他扣子扣的很緊，一直到領口，我比他強，我解開了兩顆。

我下意識起身，想要說些什麽，但......我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适。

而就在我很糾結的時候，連荊朝我笑笑，主動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能感覺到我的臉一下就紅了，目光也是左右飄忽，不敢看他。

連荊聲音很溫柔，“阿政，我喜歡你。”

我愣住了。

他真的是太直接了。

直接到......我無法拒絕他。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他。

我和連荊去了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

和連荊在一起的日子過的很快，也是我目前的人生中，過的最為快樂幸福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長。

在一起的第三年，我和連荊在學校的小樹林接吻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是我的父親。

他當時的目光我記得很清楚。

震驚、複雜、憤怒。

他讓人強行把我帶回了家，然後關起來，除了一日三餐外，我什麽都接觸不到，只能發呆。

房間的窗戶被從外面定死，房門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看守，屋子裏除了床和被子，什麽都沒有。

我像是蹲監.獄一樣，我要瘋了。

我想見連荊，瘋狂的想。

父親每天都會來罵我，諸如什麽不要臉，敗壞家門這等字眼我已經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我跟他說，無論他罵什麽我都不會放棄連荊，除非我死。

他被我的話驚到了，忘了自己下一句該罵什麽。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執着于我的性取向，為什麽非要帶我回來讓我跟連荊分開。

因為他的兒子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父親在外面有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兒子，那個人跟我完全是相反的樣子。

無論是學習，品行，還是在對父親的孝心上，他什麽都比我強。

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這張臉比他帥多了。

然而世間的事情就是這麽巧。

這個什麽都比我強比我好的弟弟，他死了，死在了我的前面。

他搶了別人的女朋友，被對方開車撞死了，當場喪命。

這算什麽？老天有眼嗎？

不過我挺高興這倒是真的。

父親器重的兒子死了，他的公司沒了繼承人後，他突然想起來，還有我這麽個扶不起來的兒子。

他指望着我早點結婚，生個繼承人供他掌控。

可惜，我喜歡男人，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才會在撞見我和連荊在一起的時候，差點氣死。

我突然很興奮。

我有了能制住老頭子的把柄了。

我可以去見連荊了。

我用了兩個月的時間，讓父親逐漸放松警惕。

我活動的範圍不再局限于房間，一點點的擴展，直到我可以出這座房子。

我不敢直接去找連荊，我怕給他帶來麻煩。

又小心的度過了兩個月，父親已經不再派人看守我了。

他大概覺得，我和連荊在一起只是少年迷途，現在想開了，自然就回歸“正途”了。

呵。

他大概是歲數大了，頭腦沒有以前靈活了。

才四個月，他就相信了我。

重新回到學校，我感覺空氣是那麽的清新，每一次的喘.息，好像都聞到了連荊的氣味。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我問了很多人，他們說，連荊請假了，三個月沒來過了。

我慌了。

他會去哪裏？

我滿腦子的空白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是我的父親。

我真是傻了，他既然能把我關起來，又怎麽會放過連荊？

我想馬上去找父親攤牌，但...我努力忍住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每天除了去學校以外，回到家便學着處理公司的文件，對于連荊，我只字未提。

一轉眼，我和連荊分開快要一年了。

聖誕節這天，是我的生日。

晚上，我獨自一人去了我們确定心意的那個書店，我坐在連荊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好像還能感受到他殘存的氣息一樣。

“連荊......好想你...”

我埋頭在臂彎，讓眼淚滲進了衣服裏。

“噗！”

一聲很輕很小的笑聲。

我猛的擡頭，是連荊！！！！

我用力揉了好幾下眼睛，真的是他。

他瘦了很多，雖然頭發剪短了一些顯得很精神，但眼中的疲憊還是難以掩飾。

“連荊......”

我以為連荊會責怪我的。

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走到我身邊坐下，然後抱着我，輕拍着我的背，告訴我，“沒事了，他回來了。”

還有......“生日快樂，我最愛的少年。”

連荊重新回到我身邊了。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我，一直一直的在努力回到我身邊，我發誓我一定要守住我和他的愛情。

這是我唯一的幸福了。

從那天起，我努力學習，努力接觸公司的事務，努力做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父親時不時的就會打聽我有沒有交女朋友的消息。

我已經不想跟他再重複，我愛的人是連荊，我不喜歡女人這件事，我更加不會随便找個女人生孩子，那是對我的愛情、對我的愛人的亵.渎。

...

畢業後，我和連荊一起進了我家的公司。

連荊很聰明，念書的時候成績比我好了太多太多，很多事情他處理的十分完美。

我依賴連荊，但又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

公司還不是我的，那些人也都是跟父親一條心，我要保護連荊，我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為了盡快在公司有一席之地，我做了一個有些危險的項目。

幾乎是在連荊的意料之中，急于求成的我輸的一敗塗地，公司損失了一筆錢。

我的父親把我狠狠的罵了一頓，在那恍惚之間，我好像又見到了幾年前被關進家裏的自己。

很矯情的覺得，自己無助又可憐。

我跑出了家裏，可我很蠢的什麽都沒帶。

街上的人看我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是啊，在這麽冷的冬天，穿着單衣和拖鞋，不就是傻子嗎？

我迫切的想要見到連荊，我給他打了電話。

連荊來的很快，還帶了衣服和鞋。

連荊陪着我，直到我自己想通。

出了店門的時候，我覺得很不好意思，這麽大的人了，一點挫折都承受不起。

我想成為能和連荊匹配的男人。

但....今天想小小的放縱一下，軟弱一次。

我撿了一個孩子。

一個...讓我看了就感覺很柔.軟的孩子，她像個小天使一樣，我想疼她。

我收.養了這個孩子，過程很曲折，但我很高興。

其實我是有私心的，連荊也知道，我們兩個對這孩子有虧欠，所以我們願意用後半生來好好的疼她愛她，也願意傾盡後半生來為這孩子創造一個衣食無憂的人生。

有了女兒以後，我和連荊的生活徹底不一樣了。

我們仿若是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人，跟過去的自己告別了。

養一個小團子長大，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們甘之如饴，并從中找到了新的“幸福”的定義。

再後來，我的小團子丢了。

我怨過恨過，怨自己把公事排在了女兒的前面，恨自己既然收.0養了她為什麽沒能照顧好她。

她丢了兩個月，我幾乎夜夜失眠。

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老的很快，我甚至擔憂，等女兒找回來了，她還會不會認識我這個老爸爸。

連荊說，小團子雖然命運多舛，但一定會吉人天相，會回來的。

我相信連荊。

這麽多年，我們一直相互扶持，他說的話從來沒落空過。

小團子受了很多折磨，但好在性命無礙，更讓我詫異的是，她忘記了那經歷過的糟糕的一切。

這是好事。

我心疼我的小團子，同時特別讨厭賀家那個老不死的。

要不是他，我女兒怎麽會兩個月才找到？

我遷怒過對方，想過對賀家進行報複，哪怕兩敗俱傷、魚死網破。

可我失敗了。

賀家那小崽子，說服了我。

行吧，看在他真心的份兒上，也看在他有幾分像我當年的樣子，我準許他偷偷喜歡我女兒吧。

小團子上大學的那年，一個自稱是小團子母親的人找到了我。

她在我面前，聲淚俱下的說着自己當年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難了。

我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心中諷刺。

這個女人，現在還在撒謊。

當年她扔掉孩子，根本不是因為太難了，而是她為了攀高枝，才扔掉了小團子這個“拖油瓶！”

她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居然還想要來我這兒騙錢救她丈夫那個小破公司？

其實早些年我曾經想過，如果小團子的生母找來，如果她真的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扔掉小團子，我是不會阻止她見小團子的。

可現在？

她怕是到死都別想見我的小團子了。

她這種人，最好永遠也別出現在小團子面前。

膈應我倒是沒什麽，傷害了小團子真的就不可饒恕。

我讓保安帶她出去了。

我沒有做任何事，她現在經歷的一切，只能說是報應吧。

連荊說我現在的性格比以前好了很多，不再是一點就着的爆炸性格。

其實不過是人長大了，經歷的多了，變的沉穩了一些而已。

我還是那個我，連荊也還是那個連荊。

五十歲的這年，我生活有了很大的變化。

除了女兒結婚，我還多了外孫和外孫女。

看着兩個小孩快樂的成長起來，我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和連荊手忙腳亂養小團子的時候。

一轉眼，我的小團子已經做了母親。

我依舊“讨厭”賀家的那個小崽子，不過看在女兒和兩個孩子的份兒上，我可以稍微待見他一點點。

恩，只有一點點。

六十歲的時候，我正式從公司退出來了。

我的小團子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我可以和連荊享受晚年了。

我和連荊平日接送孩子上下學，休息的時候一起釣釣魚，養養花。

這是我們從十八歲就向往的生活。

而我們，用了四十二年。

六十五歲的這年，我的身體狀況開始變得糟糕起來。

我不能再和連荊一起送孩子上學，也不能和連荊散步，養花，釣魚。

纏.綿病榻後，人似乎老的更快了。

可我不想死，我不是怕，我是舍不得。

舍不得我的女兒女婿，舍不得我的外孫外孫女，更加舍不得的，是我最愛的連荊。

又是一個聖誕節。

我七十歲了。

我的頭發早已經全部白了，牙齒也掉了一些，我的臉，我的身體，我所有的皮膚都失去了光澤。

眼睛變的渾濁，耳朵也聽不太清。

我知道，我是個垂暮将死的老人了。

我的小團子，那個讓我“讨厭”了很多年的小崽子。

我兩個可愛的小外孫。

還有...我從年少時期就愛着的那個人。

他們圍在我的床前，他們在哭，而我，卻想笑。

我的小團子靠在小崽子懷裏，哭的雙眼紅腫，萬分難過。

兩個小外孫趴在床前哭着喊着讓我留下來，不要走。

而我的連荊，他坐在我身邊，拉着我的手輕輕摩挲。

他喚了我的名字，一如幾十年前那般溫柔，“阿政。”

我努力回握他的手。

他笑了。

他說，“阿政，我喜歡你。”

我很滿足的笑了，然後，我閉眼了。

我再也聽不到小團子喊我“爸爸”，我再也聽不到小崽子叫我“老丈人”，我再也聽不到小外孫跟我叽叽喳喳的說着趣事。

但我最難過的，還是我要跟連荊告別了。

我還沒有愛夠他。

我不知道的是。

笑着送我走的連荊，在我閉眼了以後，趴在我身上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他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他愛了一輩子的少年，永遠的離開他了。

“阿政。”

“我喜歡你。”

“恩，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