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大三的那個春節,輕歌過得并不開心,她與至善之間的聯系時有時斷,她不知道至善究竟在做什麽,經常發短信給他沒有回複,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聽。偶爾至善接聽輕歌的電話,他的語氣總是很疏離很冷淡。輕歌不知道他到底發了什麽事,好不容易等到他接聽她的電話,問他究竟是怎麽了,他總說沒什麽,然後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挂了電話,再打過去,就是沒人接聽了。

整個寒假,她都過得心神不寧的,似乎有什麽不詳的事情發生的。他們之間相隔千裏,一在成都,一在南京,彼此之間只能通過電話聯系,至善這樣不接她的電話,她也只能幹着急。好不容易盼到了開學,她直接買張機票就飛回了南京。

輕歌上飛機前給至善發了短信,他沒回,又給他打了電話,他也沒接。她心裏有點生氣了,他這一個寒假都不回短信不接電話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跟她分手嗎?輕歌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吓了一跳,這絕對不可能的,至善說過會跟她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他絕對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她揣着一肚子疑問回到了學校,425宿舍的其他人也已經陸續回校了。一回到宿舍,直接扔下行李到教師宿舍區去找至善。

至善家的鐵門是緊閉的,她站在門外敲了半天的門,一直都沒人開門。正當她轉身準備離開時,忽然發現至善就站在樓梯上,手上提着新鮮蔬菜,顯然是剛剛從外面買菜回來。

這段時間被他冷落的委屈一下就湧上來了,她像個小媳婦一樣別扭的站在至善家門外,紅了兩個眼睛說:“你到哪兒去了?我給你發短信說我回南京了,你也不回短信,打電話也不接,你怎麽了嘛?”她原本是想沖他發脾氣的,可這一點點火焰在一個多月沒見他一個多月累積的思念的打壓下消失殆盡了,剩下的只有滿滿的想念。

至善看她的目光沒有一點點感情,那黑框眼鏡下的雙眸依舊清澈剔透,可就是冰冷得像是從深淵裏掘出的萬年寒冰,沒有一絲溫度。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裏吐出來的話同樣令人冷徹骨髓:“你來這裏做什麽?”

初春的季節,輕歌只覺得寒意一點一點通過衣服滲透進來。一瞬間,她有點暈眩,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這一切都只是在做夢嗎?為什麽那麽不真實?她的小純子從來不會這樣對她的,對,這一定是在夢裏,一定是一個讨厭的噩夢,她必須用夢裏醒過來。她撸起袖子,用牙齒狠狠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咬了一下。手腕傳來尖銳的痛感,口裏竟然嘗到了血腥的味道。所有的感覺都在告訴她,這不是一個夢。

至善沖上來,拿起被她咬過的右手看了一下,上面有一排深刻的牙印,甚至有微小的紅色滲了出來,可想而知,她剛才那一下咬得非常用力。他重重的甩開她的右手,用冰冷得極盡殘酷的語氣說着:“你有病嗎?喜歡自殘也請到別處去。”他越過輕歌,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鐵門。

就在他即将踏入房間的一瞬間,輕歌猛然抱住他的腰,哭喊着說:“小純子,你到底是怎了?你為什麽不理我?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啊!你告訴我,我可以改,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你別用這種冷漠的态度對待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至善渾身都在發抖,鏡框下的眼睛依然通紅,像是馬上就要流出血來了。他臉上的表情無比悲切,似乎正壓抑着巨大的痛苦。他用力掰開輕歌的手,将她重重一推,在輕歌跌出屋外的同時毫不留情的關上了房門。

輕歌就這樣怔怔的坐在地上看着至善家的鐵門,眼裏的淚水像決堤的瀑布般往下淌。她的小純子,她的至善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不,她不能接受,他對她甚至連一個解釋一個說法都沒有,難道就這樣毫無理由的将她絕之門外嗎?

她絕不接受,就算他已經厭惡她,已經不喜歡她了,就算是要分手,要一刀兩斷,她也要他一個說法。她從地上爬起來,拼命地敲打着至善家的門,厚實的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音。她一邊敲一邊哭喊:“賀至善,你給我出來!你這樣不聲不響躲在裏面算什麽?你出來啊!”

至善就坐上客廳的地板上,剛買的西紅柿散落了一地。他仰面對着牆壁上父親的遺照,淚水從眼角滾落。他抱緊自己的雙腿,将面埋在腿間不可抑制的嗚咽起來,身體劇烈顫抖着。

輕歌還在敲打着鐵門,手掌已經拍得發麻,她仍不願意離開。輕歌的臉上滿是淚痕,她不走,不甘心,無論如何也要賀至善給她一個說話。她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似乎淚水已經流幹了,喉嚨裏再也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冷風襲過,只感覺臉上冰涼涼的一片。她只是機械麻木地重複着拍門這個動作,表情呆滞得就像一尊将要破碎的木偶。

鐵門哐當一聲向裏打開了,輕歌的右手僵在半空中,掌心的皮膚已經被不太平整且鏽跡斑斑的鐵門磨破,鮮血滲出來又很快凝固幹涸了,只在手掌裏留下一塊塊烏紅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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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善站在門裏,輕歌站在門外。他依舊冷漠的目光從輕歌的右手掌心轉到她的臉上,一句薄情的話從他的嘴裏說了出來:“我們分手吧!”

輕歌的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一把拽住至善的衣服,雙目瞠到最大死死地瞪着他:“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我要一個理由。”

“我要去美國了,去那邊讀博士,我媽媽在那邊已經幫我聯系好了一切。”

“去美國?”輕歌不解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你不是舍不得這邊的一切嗎?你不是說不去美國讀書嗎?為什麽現在又突然告訴我你要去?你真的是賀至善嗎,還是另外一個人?”

至善突然暴怒似的沖輕歌大吼道:“我為什麽不去美國?那邊的環境和條件哪樣不比這裏好?你看看國內的現狀,搞研究的不好好搞研究,喜歡三天兩頭到記者面前現身說法。專家不是專家,教授不是教授。搞論文搞學術的抄,寫文章寫小說的抄,抄抄抄,抄了還能走紅賺錢,在這種大環境下,誰還願意潛心研究創作?有本事有能耐都想移民國外,那些個幹部官員一個個都成了裸官,我憑什麽還要留在這裏?憑什麽!?”

輕歌猛然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好像傻了一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說:“就算你要去國外讀書,也不需要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啊!你又怎麽知道我不願意等你?又怎麽知道我不願意跟你一起去呢?”

至善最後看了她一眼,說了三個令她徹底絕望的字眼:“不需要!”

那扇鐵門再次在她面前轟隆一聲關上了,猶如徹底關閉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她大學生涯中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在維系了一年後竟然就這樣走到了終點,小純子還是她愛的那個小純子,至善卻已經不是她的至善了。

輕歌抹着眼淚,一步一趑趄的離開了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她卻不知道,四樓的某扇窗戶裏,一雙流淚的雙眸也在依依不舍的目送她離開。

從那天起,輕歌再也沒見到至善。至善之于輕歌,就像嚴利之于小乖一樣,只是人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了。

在輕歌的心裏,她知道至善不是一個過客,哪怕他放棄了她,哪怕他傷害了她,哪怕他背棄了他們之間的諾言,他仍然不是一個過客,他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是她深深愛過的人。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輕歌能夠徹底從這段戀情裏走出來,她能夠重新愛上別人,并且組成幸福美滿的家庭,有一個聽話乖巧的孩子。但是,在輕歌的心底,她仍然無法忘記大學生涯裏這一個給予了她愛與痛的男生,她仍然無法忘記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快樂,以及分手時那種深入骨髓的痛。

大概只有這樣的愛情,才能讓一個女孩銘記一輩子;大概只有這樣的愛情,才能讓她多年後再想起這段感情時,仍能嘗到一種澀澀的滋味。

輕歌的手機響了,依舊是那首熟悉的旋律,依舊是那段在字裏行間透着淡淡憂傷的歌詞:

我們都曾經明白。

也都曾經遺憾。

錯過了愛就難以重來……

到哪裏找回真愛。

找回所有遺憾。

愛的真相就能夠解開。

多給我一些片段。

拼湊未知的意外。

失去記憶最初的愛。

聽着這首歌,輕歌的淚水又來了……

他們分手後,輕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患上了失眠症,夜裏睡不着,早上又醒不了,吃東西吃不下,好不容易吃進去一點又反胃全都吐了出來。如此折磨了一個多星期,她的身體終于支持不住,暈倒在宿舍樓外。

宋白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抛下全劇組的人,從橫店影視城趕到南京。躺在病床上的輕歌瘦極了,深陷的眼窩和突出的顴骨使得她原本精致漂亮的臉蛋此時看上去異常的蒼白憔悴。宋白站在病房裏,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額頭上的青筋甚至因憤怒而凸顯出來。站在他身邊的羅小乖她們幾個全都往後退了一步,似乎很怕他下一秒就爆發出來。

或許、或許她們不該将輕歌和至善的事情告訴宋白,可是如果不說,她們又怎麽向宋白解釋輕歌變成這樣的原因呢?對小乖她們而言,宋白真的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稍一不小,他就有可能爆炸。

輕歌病了,他大老遠跑過來首先問罪的就是425宿舍的五個人。小乖她們只是普通的學生,無錢無權無背景,怎麽得罪得起宋白這樣的大神,所以當宋白冷着臉在輕歌病房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時,她們只好将輕歌和至善的事全盤拖出了。

宋白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他緊握着的拳頭很快就松開了,然後轉過身用冰冷的語氣問她們五個:“那個男的現在在哪?”

小乖她們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蹭了好一會兒,小乖才結結巴巴地開口說:“不、不知道,我們也沒、沒再見過他了。”

“全部都出去。”宋白低着頭冷森森地命令她們。

小乖不放心地說:“可是輕歌……”

“我叫你們全都滾出去!”宋白怒吼着打斷她們。

趙飛燕拉了一下小乖,她們五人不敢再逗留,全都離開了這間病房。

宋白靜靜的坐到輕歌的床邊,他伸手極盡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臉,卻用極端憤怒的語氣對沉睡中的輕歌說着:“你為什麽要騙我?你說過你大學不會談戀愛的,你那時明明在跟那個叫賀至善的男人談戀愛,你居然還在電話裏告訴我你沒有。我以為你只是太年輕不懂我對你的感情,如今看來你并不是不懂,你只是刻意回避。夏輕歌,我那麽愛護你,保護你,不讓你在娛樂圈裏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嗎?你以為像周冰這樣的影後僅憑名氣就能演女主角了?這個圈子裏有名氣有容貌有演技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不付出身體和尊嚴就能得到一切幾乎是不可能的。夏輕歌,帝娥那個角色多少人擠破頭皮,甚至把導演制片全都睡過來仍然得不到這個角色,你卻輕輕松松得到了。我全心全意的愛你,你就這樣對我,你真的好可惡!”宋白的手忽然掐住輕歌脖子,并微微開始用力。

睡夢中的輕歌由于呼吸受阻,微微皺起了眉頭。

宋白趕緊松開手,愛憐地撫着她頸部被他掐過的地方,緊張地說:“對不起輕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氣了。你、你不要再欺騙我了,也不要再跟那個賀至善在一起,我什麽都可以不計較,好不好?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邊,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他小心翼翼的把輕歌摟進懷裏,像呵護着一件世間最寶貴的珍品。“輕歌,我真的很不能沒有你,那天早晨在成都見到你時,我就知道自己逃不開你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你離開的。”

輕歌睡了很久,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裏站着兩個人,而且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有些恍惚,以為自己睡錯了病房,掙紮着想爬起來,一個人卻突然按住了她的左手。

“別動,你還在輸液。”宋白就坐在她的床邊。

輕歌聽到宋白的聲音,微微一驚:“宋師兄?”

宋白說:“嗯,你感覺好點了沒?”

“好、好點了。”輕歌看着那兩個圍在她病床邊沖她微笑的男子,仍然覺得有些緊張。

“不用擔心,這位一個是我的特助姓李,還有一個是我的秘書,姓張。”宋白為輕歌一一做了介紹。

“特助?秘書?”輕歌仍然迷惑,宋白身邊不是一直只有個助理嗎?怎麽又冒出兩個李特助和張秘書了?

宋白讓李特助拿來四份藝人簽約合同,遞給輕歌,說道:“這是和至誠傳媒簽約的合同,我已經讓他們根據你的情況做了調整和修改,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簽吧!”

輕歌吃了一驚,她拿過四份合同,所以的項目已經填好,只等她簽上自己的大名,這合同就正式生效了。合同上,經紀人那一欄所簽的名字竟然是宋白。她不解地說:“這、這是什麽意思?”

宋白平靜地說着:“簽下這份合同,以後你就是至誠傳媒旗下的藝人,我是你的經紀人。”

“什麽?宋師兄是我的經紀人。”輕歌不明白,宋白自己也是藝人,怎麽會變成至誠傳媒的經紀人了,而且,宋白怎麽又跟至誠傳媒扯上關系了?他不是一直在拍中線影業制作的電影和電視劇麽?

李特助替宋白解釋道:“夏小姐,宋少現在已經是至誠傳媒的副總裁了。”

“副總裁?”輕歌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是的,宋少的父親宋志誠是我們至誠傳媒的董事長兼總裁,宋少成為公司副總裁也是宋總的意思,畢竟将來至誠傳媒是要交給宋少的。宋少拍完現在這部戲後,就不會再接拍任何戲了,他将專心從事管理工作,當然他在管理企業的同時,還會兼任做夏小姐您一個人的經紀人。”李特助在說“一個人”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輕歌在聽李特助說完後,将目光轉到宋白臉上:“你是至誠傳媒老總的兒子?”

宋白點點頭。

“那中線影業呢?”

“馮三軍是我外公。”

輕歌張着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至誠傳媒在上海,中線影業在北京,所以你說你兩邊都有家,對吧?”

宋白仍舊只是點頭。

“原來你是宋大少,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我很奇怪,中線影業不管從資産規模各方面來講,都比至誠傳媒要強很多,中線還是上市企業,你為什麽選擇至誠不選擇中線呢?反正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對你而言,兩邊都應該是一樣的啊!”輕歌嘴邊凝着一絲譏諷的笑。

宋白并不在乎,只說:“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有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他們到底還是走上了分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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