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車上,齊沐陽一把摁住齊軒,盡力安撫道:“齊軒,你不要急!”

齊軒的雙眼泛着紅光,本來就冰冷的臉上,像是要殺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既然第一次轉移的時候蘇洛沒被抛下,那麽,他肯定還活着!”

蘇洛當然活着,只要齊文修還是齊文修,可萬一呢?

俗話說,關心則亂。當他們認定蘇洛是吳琦時,能夠非常清晰地分析形勢,而當發現自己親手将一個無辜的人送上了斷頭臺時,即刻方寸大亂。

在齊軒準備用手機跟齊文修談條件時,齊沐陽就知道,齊軒已經沒了理智。這個時候跟齊文修談,只會送蘇洛去死。

他一把奪過了齊軒的手機,齊軒的拳頭應聲而落。

齊沐陽的嘴都被打歪了,但他依然不放手,拽住齊軒,警告道:“齊文修想殺的就是你在乎的人,你真的想蘇洛死的話,你就打!”

齊軒牙齒磨得咕咕作響,但這話,他聽進去了。頹然坐下,他緊閉了眼。是的,他必須保持冷靜。他不能再害了蘇洛。

齊沐陽根本沒空來摸摸自己的臉腫成什麽樣,而是沖那邊臉色不愉的淩凡使了個眼色。

誰知道,淩凡根本無視齊沐陽的暗示,反而臉色冰冷地看着齊軒說,“齊軒,你是在怪我嗎?怪我出了這個主意?你可有想過,就算他不是吳琦,他也可能是張琦梁琦,他的身份,本來就很可疑!”

齊軒猛地睜眼,死死盯着淩凡,拳頭再次攥緊了。

淩凡吓得一縮,接着硬着頭皮瞪着齊軒,“你、想打我?”

齊軒盯了淩凡好半晌,他愛的人怎麽能有這麽醜陋的嘴臉,為了保住自己,不惜将無辜的人一而再地拉下水。而自己,又能好得了哪裏去,因為懷疑蘇洛曾經給自己那三年愛情記憶都是假的,就這樣無情地将他丢給了一個綁匪。

齊軒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可笑得可惡至極。

齊軒眼中的怒火慢慢消淡,面上恢複了冷漠平靜,他說:“淩凡,你現在已經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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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齊軒!”

齊軒只說:“停車!讓淩二少下車!”

車嗤地一聲停住,淩凡看看外面的車水馬龍,他一個剛走到公衆視線的人,竟然被人無情趕下車,讓他的臉往哪裏擱。

淩凡瞪着齊軒,不甘示弱。他的身後站着的是淩氏財團,這個人竟然敢這樣這對待他……

齊軒眼神冷入骨髓,淩凡沒熬過三秒,便不敢再看。

“送淩二少回去。”一個保镖很快領命,沖淩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淩凡氣得臉通紅,“齊軒,為了一個小明星,你竟然這樣對我?”

“淩凡,你何時變得這樣自私了?這不像原來的你……”

淩凡身體一顫,氣紅的臉瞬間白了。

齊軒不再看他,齊沐陽沖保镖做了一個手勢,保镖帶着淩凡就下了車。

下車的時候,淩凡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腿有點軟。

看着車呼啦一聲毫不猶豫地開走,他才回過神來,氣得攥緊了拳頭。

齊軒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自從淩凡出現後,他的世界就亂套了,他需要好好捋一捋。

齊沐陽看着淩凡的身影從視野消失,又轉頭來仔細觀察着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樣對淩凡,他能原諒你?”

齊軒漫不經心地看了齊沐陽一眼,眼中波瀾不興。

齊沐陽也總算是明白了,齊軒在這個時候已經在淩凡和蘇洛之間做出了最終選擇。

齊沐陽不由得嘆氣,這是何必呢?蘇洛跟了你三年,你沒動心,把人當替身,這次,你拿什麽立場來要求蘇洛原諒你?

齊沐陽知趣地沒有說出這個句話。以齊軒的尿性,認定的很難更改。

***

淩凡回到家時,淩哲宇正在房間裏整理衣服。

這麽大的宅子,樓上樓下全是衣服,而且都是曾經那個淩凡設計的。

淩凡看到這些,氣息越發不順。

淩哲宇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冷不熱,連溫和都說不上,“怎麽現在回來了?”

淩凡:“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難道現在回來你還嫌早?

淩哲宇把手上的衣服整理好,挂在晾衣杆上,看似不經意地問,“那天你跟齊軒去哪裏了?為什麽不來參加服裝秀?這是第一次服裝秀!”

蘇洛被綁架,他被威脅的事情,淩凡沒有跟淩哲宇提過一句,而齊軒因為某些事情,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這點異常,一切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只是突然有點不舒服,去醫院了。”淩凡走到淩哲宇跟前,看着淩哲宇親手整理衣服。而這些衣服,馬上就會以淩凡的名義挂進那家工作室裏。

淩哲宇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時候,他還是很樂意給別人機會的,不過,似乎淩凡并不懂得利用。

“哥,服裝秀上為什麽要蘇洛穿那套衣服?”黑白搭配的禮服,那是四年前,淩凡做的最後一套,也是四年前,最好的一套……可衣服就是衣服,淩凡竟然好幾次抱着那套衣服睡着了……

淩凡在工作室看到蘇洛穿着那套衣服拍照時,就一直壓着一股火。

而此刻,那些照片中意境最美的三張被放大了,正放在淩哲宇的書房。明明之前已經檢測了dna,淩哲宇還是要這樣做。

淩哲宇放下衣服,看着淩凡,眼中神色深邃得看不透。淩凡不自覺地有些害怕,甚至感覺到心虛。如果淩哲宇知道他隐瞞了什麽,又或者知道他對蘇洛的dna樣本做了什麽,就算蘇洛不是那個人,淩哲宇會不會要了他的命?

就在淩凡冷汗直冒的時候,淩哲宇突然伸過手來按住他的肩,問他:“齊軒對你好嗎?”

現在的齊軒跟瘋魔一般,正到處找蘇洛,但淩凡卻說:“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淩哲宇不置可否,淩凡根本聽不出他的态度。

淩凡溫順地上了樓。如果淩哲宇知道蘇洛死了,會怎樣?想到淩哲宇可能的憤怒,淩凡竟然産生了一絲快感。

淩哲宇卻看着淩凡的背影,眼神很陰郁。

“淩先生,一切都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合圍。”保镖過來低聲說道。

淩哲宇将最後一件衣服挂好,撫了撫上面的褶皺,他應該抽時間熨燙一下才行。

“合圍!”

***

蘇洛看着夕陽慢慢掩去最後一點光芒。

蘇洛原本以為,被這樣折騰後,他應該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可此刻,他努力地睜着紅腫不堪的眼睛,試圖把這最後的夕陽餘晖看得更清楚一點。

門突然被推開,吱嘎一聲,他聽得分明,就算大腦已經昏沉得幾乎罷工,但總有那麽一根神經牽引着,讓他能夠及時捕捉到必要信息。

齊文修依然穿着整潔,甚至還刻意刮幹淨了胡子,頭上甚至還染着一絲未曾幹透的水汽。如果換個地方,定要以為這人是要去參加什麽宴會而精心準備。

他對蘇洛說,“他來了。”

蘇洛那根吊着的神經顫了一下,頭腦又清醒了幾分。

就在不久前,齊軒說,百分之十股份不絕對不可能,他同意還給他百分之一的股份,這個結果,齊文修非常意外。他仔細看着蘇洛,他找不到蘇洛身上有絲毫被交換的價值。

以齊軒的精明,絕對做不出那樣愚蠢的事情,除非蘇洛是淩凡。可惜,他已經很清楚蘇洛不是,那麽只有一種可能,齊軒在跟他耗時間,方便鎖定他的位置,再一鍋端……

齊文修自認為自己不傻,所以他不會上這個當。

何況,現在,蘇洛已經是他精心培養的一枚報複齊軒的棋子,而且他對這棋子很滿意,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收手。

齊文修将人扶起,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蘇洛身邊,蘇洛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覺到他身體上的溫度。

蘇洛不知道這個人又想做什麽,卻聽得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打鬥聲。

“這次,他不抓到我誓不罷休了。”齊文修說。

齊文修點燃一根煙,慢慢地抽着,“你猜,他會怎麽對付我?”

“終身牢獄之災,也許每天都會被人毆打折磨,或許,他會叫人剝了我的皮,每天剝一點……”

齊文修看着蘇洛的臉,這麽近的距離,他幾乎能嗅到那股惡心的氣息。

煙抽完了,外面還沒消停,齊文修坐到蘇洛面前,看着他,拔出匕首,對他說,“想自己動手嗎?”

蘇洛看着他,他絕對不會自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

齊文修看出他眼中的意思,笑了,“我是說,我毀了你的臉,你想劃回來嗎?”

蘇洛的脖子扭動了一下,齊文修笑得特別溫和,可蘇洛嗅出一股癫狂的意味。

“你,想幹什麽?”

齊文修将匕首對準自己的右臉,“刺啦”一聲,一劃到底,手法幹淨利落,可比劃蘇洛時順暢多了,連鮮血飛濺的痕跡都呈現漂亮的一斜杠。這傷口,足有蘇洛臉上的三倍長。

“這……”齊文修想說話,嘴唇剛一動,就狠狠地抽了口涼氣,他平息了很久,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再次看向蘇洛,“這樣,你我之間便可以一筆勾銷了。”

蘇洛看着他的臉,鮮血從他的臉頰和嘴角溢出,英俊的臉龐像是突然被分割成天堂和地獄,對比之下,觸目驚心。

“齊文修,你以為這樣我們就能扯平了嗎?”

齊文修呵呵直笑,再一刀下去,這一刀不在臉上,而是在手腕動脈,血一下飙了出來,灑了蘇洛一身。

“這樣,你可滿意?”

齊文修笑得陰氣森森。

蘇洛像是被那血給燙着了,驚叫了一聲,“你瘋了嗎?”

齊文修丢下刀,看着蘇洛,“吳琦是因為我才會被齊軒害死,齊軒欠他一條命,我也欠他……”

蘇洛看着血迅速浸染地面,浸濕衣服,齊文修卻笑得越來越猙獰也越來越無力。

眼看着一個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慢慢消失,那種恐懼感無人能夠體會。

“你真的打算就這樣死了?吳琦那麽為你,難道就是為了看到你這個結果?”

齊文修看着蘇洛,滿臉鮮血,“你怕了?哈哈哈……你不是也不怕死嗎?現在你在怕什麽?”

蘇洛腦子有點暈,濃重的血腥味讓他越發覺得惡心。他下意識地開始掙紮,身後的繩子很緊,他的手腕早就麻木得無法動彈,可那一剎那,他的血像是突然活了。

“我們真是同命相憐,都被齊軒當成任意擺布的棋子,我不殺你,你還想回到他身邊嗎?”

按照劇情,這個時候蘇洛應該對齊軒恨得咬牙切齒,齊文修死在他面前,會将這種恨意無限放大……

蘇洛驀地一驚,齊文修還真能下猛藥,他瞬間冷靜下來。

“齊文修,我跟齊軒的恩怨,不會因為你而多一分或者少一分。就算你此刻在我面前把血流幹,我也不會為你的死負責!”你自己報複不了齊軒,想要用性命綁架我,這算盤倒是打得好!可惜,我蘇洛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

齊文修瞳孔驟然一縮,“蘇洛,你不要太自信!不管是你,還是我,有今天這下場都是因為齊軒,我就不信,你真的一點不恨他!”

“我恨他,卻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氣氛一下僵持下來,船艙裏是落針可聞的寂靜。齊文修的手腕還在飙血,随着心跳起搏,血不停地噴湧。

蘇洛看着他的臉色慢慢泛出青灰色。他們的耳邊甚至能聽見血液沖出血管的聲音。

齊文修身上的溫度在流失,之前那種勇氣和堅持慢慢地瀕臨崩潰。

突然之間,蘇洛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慌。

齊文修抖着嘴唇,看着蘇洛說,“原來我真的要死了……呵呵……”那笑容是無聲的笑,幹啞的,瘋狂的,猙獰的……

突然,船艙的門被踢開了,蘇洛擡頭,只看見幾道黑影蹿了進來,一人直接扛起地上的齊文修迅速離開,為首的人卻居高臨下地看着蘇洛。

那一剎那,蘇洛以為自己會被人殺人滅口,誰知道那人突然蹲下來,蘇洛才看清楚他被墨鏡遮了大半的臉……

——這是一個外國人。棕色的頭發,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而他身後站着的幾個也都是外國人。

外國人對他說了一句什麽,起身就走。

蘇洛分辨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那是用法語說的“對不起”。

“蘇洛!”雜亂的腳步聲震得頭上直響。

蘇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直到門再次被踢開,對方出現在面前他才确定真的是淩哲宇。

怎麽會是淩哲宇?

蘇洛迷惑地看着眼前人。

淩哲宇想象過蘇洛被淩虐的可能,可當看到蘇洛幾乎浸透在血泊中時,心髒的跳動還是超過了他的負荷。

“蘇,洛?”

蘇洛也像是才回過神來,“怎麽是你?”

聽見完整的回應,淩哲宇的心終于安放下來,他解開蘇洛身上的繩子,快速的檢查了一遍,蘇洛并沒有什麽重傷,還好還好……

淩哲宇一把抱起蘇洛,就往外走。

蘇洛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小腹,現在全身都是麻痹的,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蘇洛的視線游走在淩哲宇身上,掃過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和臉龐。

“你的手受傷了?”

或許是因為用力抱着他的緣故,淩哲宇的手臂此刻正張開一道口子,鮮血迅速浸染了他身上的白色襯衫。

淩哲宇看都沒看自己手臂一眼,而是看着蘇洛那半張被毀的臉,心口一陣一陣地抽痛,那股怨氣炙熱地燃燒起來,他努力壓制住,用溫和的聲音安撫道:“我沒事。你在發燒。”

淩哲宇眼中的關切若有實質。蘇洛是演員,他知道這種東西是演不出來的,沉冷之下,掩蓋的竟然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蘇洛一下子迷惘了,好像他們不是才認識一個月,而是認識了幾年,甚至幾十年……

可偏偏這種炙熱的感覺他并不陌生。

“我們,以前認識嗎?”

淩哲宇瞳孔一縮,立刻撇開視線,“不,我們不認識。”

蘇洛的心髒驟然跳了一下,那一剎那,他确定,他跟淩哲宇認識,真的認識,有些東西呼之欲出,可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

齊軒趕到時,瘋狂地呼喊着那個名字,寂靜的港口沒有給他一點回應,而最後只看到一灘未幹涸的血跡。

齊軒頹然跪在地板上。

“蘇洛!”一聲呼喊,歇斯底裏,像垂死掙紮的猛獸,喚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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