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蘇洛像是被什麽驚吓到了,猛地從昏睡中醒來。
“怎麽樣?哪裏不舒服了?”果子幾乎立刻撲了過來。
蘇洛花了好長時間才辨認出果子的模樣,他動了動嘴唇,卻發現一動就疼得他腦筋抽搐。
果子立刻讓他噤聲,“你的傷口剛縫合好,不能說話!”
蘇洛的嘴唇又動了動,還沒啃出聲,一直等在旁邊的吳皓湊過來,撫了撫他的額頭,輕聲安慰道:“他很好,別擔心。”
蘇洛看見吳皓,就像是拽住了救命稻草,終于安了心,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昏天黑地,他感覺自己像是躺在大海上,在水裏浮浮沉沉,身體時冷時熱,這樣的煎熬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平息。
蘇洛睜開眼,看到一只手,正拿着棉簽,沾了水,輕輕地塗抹在他嘴唇上,有一小滴一小滴的水流入口中,讓他幹涸的嘴巴舒服了一點。
蘇洛張了張嘴,看着眼前滿眼紅血絲的男人,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淩哲宇把床頭搖高,重新給他端了溫熱的淡鹽水過來,插好吸管。
蘇洛自己接過杯子慢慢喝了一杯。
淩哲宇看到他手腕上淤黑的傷痕,眼神暗了暗,卻沒說什麽。
蘇洛瞟了一眼沙發,果子已經睡下,呼吸均勻沉穩,他難得地安了心,拿起平板,寫了一句,“謝謝。”
淩哲宇笑笑,也拿起平板寫了一句,“不客氣。我給你煲了湯。”
蘇洛看着他那平板寫字跟自己交流的樣子,莫名地覺得很溫馨。
淩哲宇打開保溫桶,一股清香撲入鼻翼。蘇洛剛退燒,雖然并沒有多少胃口,但他還是喝下一大碗,沒想到,竟意外地合胃口,就好像帶着遙遠兒時的味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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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味。”蘇洛毫不吝啬地誇贊。
淩哲宇打開濕巾,給他擦臉,臉上包紮着,蘇洛自己看不到,根本沒辦法擦。
淩哲宇擦得小心翼翼,蘇洛卻在平板上寫了一句“淩先生,我們以前認識嗎?”
淩哲宇瞥了一眼,這次沒手寫,而是啓口說道:“不認識。不過,似曾相識。”沒有什麽不可以重新再來的,他相信。
蘇洛看着他,沒說話。
等淩哲宇走後,果子從沙發上坐起來,“其實,淩先生,不錯。”
蘇洛瞥了他一眼,“不錯是幾個意思?”
果子起身,拿過他的平板,至少,淩哲宇比齊軒溫柔體貼,至少,淩哲宇沒有将蘇洛當替身,至少,這次,是淩哲宇救了蘇洛,如若不然,那三天期限,誰知道齊文修會不會真的殺了蘇洛。
但,果子在平板上寫的卻是,“他很帥!”絕對是可以迷倒一片的類型,比起齊軒那張僵屍臉,可要成熟穩重有親和力多了。
***
吳皓站在落地窗前,昨天,他坐私人飛機從b市飛到h市,到現在,他眼睛都沒閉一下。
這裏應該是淩哲宇的私宅,面朝一面湖,方圓幾裏都沒看見一家住戶。這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遠離了塵世喧嚣。
接到果子電話,他就趕到這裏來了,原本,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這裏不是醫院,可醫療條件卻比醫院還好,環境自然也好。
此刻淩哲宇正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打電話。花園看起來很美,但若有心仔細看,各處都有保镖,明的暗的。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可吳皓卻并不安心。
“哥,你在哪裏?”電話那頭,淩凡帶着哭腔,聲音也在抖。
淩哲宇眯了眯眼,他守了蘇洛一天一夜,滿身疲憊,他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聲音帶着慣有的沉穩,“我在外地出差。怎麽了?”
“哥,出事了,蘇洛被綁架了,他可能已經死了。齊軒派人找了一天一夜,現在連齊軒都昏倒了……哥,你在哪裏?”那頭還真傳來了哭聲。
淩哲宇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但生意依然平和,“我現在很忙,暫時回不去。你好好安慰齊軒。他現在是最脆弱也是最無助的時候,既然你選擇了他,就應該好好抓牢。”
淩哲宇絕口不提蘇洛一個字。
淩凡沒想到淩哲宇這麽鎮定,鎮定得他都開始懷疑淩哲宇根本就不在乎蘇洛。
挂了電話,淩凡走進卧室,齊軒額頭全是汗,一直在叫着蘇洛的名字。
淩凡剛走到床邊,齊軒猛地坐起,吓了他一大跳。
“蘇洛!”齊軒瘋了一樣将淩凡揉在懷裏,力道很大,懷抱卻非常溫暖,仿佛“蘇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似的,粘得那麽緊,深怕失去。
沒到半分鐘,齊軒又像是嗅出了什麽,一把将淩凡推開,用力太大,淩凡一個重心不穩摔在地上。
“你不是蘇洛!”齊軒憤怒地看着面前的人。
淩凡氣紅了臉,“我當然不是蘇洛!你看清楚!我是淩凡!曾經救過你性命的淩凡!”
這一吼,齊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
方才的激情慢慢退卻,俊臉變得冷漠。他沒有再看淩凡,掀開被子,兀自起床。
淩凡急道:“你去哪裏?”
齊軒:“找蘇洛!”
淩凡吼道:“他已經死了!”
“啪”,齊軒一個響亮的巴掌重重地抽在淩凡那張俊美的臉蛋上,生生刻印上五道指痕。
“淩凡,你很想他死嗎?是他救了你的命!”
淩凡被抽得一愣,好半晌沒回過神來,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他瞪起憤怒的雙眼,“齊軒,別忘了,我也救過你的命!”
齊軒定定地看着淩凡,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淩凡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你的救命之恩,我會用一切償還,但這一切,絕對不包括蘇洛!”
淩凡臉上血色一下褪盡,看着齊軒離去的背影,頹然坐在地上。
齊軒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找人。他去了曾經生活的別墅,別墅裏沒有一點燈光。
自從跟蘇洛分手後,家政阿姨再沒來換過冰箱的食物,也沒人來打掃過,桌子上積起了灰塵,客廳裏,還殘留着他們最後一次打架的痕跡。
齊軒上樓,走進蘇洛的卧室。明明,曾經無數個夜晚,他趁着夜色潛入這個房間,将那個人狠狠按在身下,盡情馳騁,可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卻覺得這個卧室很陌生。
他甚至不知道床頭櫃裏藏着他們的照片,甚至不知道書櫃裏有一疊厚厚的肖像畫,全是他的畫像。每一筆每一畫,起落之處像是還殘留着綿綿情意。
蘇洛似乎喜歡畫他的裸體,将他的肌肉紋裏和人魚線畫得唯美又令人想入非非。每一根線條似乎都包含着對這具軀體的無限留戀。
肖像畫的下面,是另疊設計稿。
上面畫着很多圖案和飾品乃至珠寶。有袖扣,有手鏈,甚至有內褲的樣式……
齊軒猛地一驚,從床上跳起來,奔入自己的房間,将蘇洛曾經送給他的禮物一一翻了出來,穿的,戴的,甚至還有幾套沒有品牌他一直沒穿過的西裝……
齊軒看着擺滿一床的東西,捂住了臉,現在他才知道,這些都是蘇洛親手設計甚至親手制作的,卻沒一樣被他好好珍視過……
原來,曾經,他是那麽愛他……
而自己,又幹了什麽……
齊軒無助地坐在地上,擁着那一堆禮物痛哭出聲,長這麽大,這是第一次。
哭完,齊軒又像是想起什麽,直接沖到蘇洛住的小區。
他從來沒來過這個地方,他只知道蘇洛住在哪棟樓。
有那麽一剎那,他覺得蘇洛肯定回家了。可他不知道蘇洛住那裏。他跟瘋子一樣,一層一層,一家一戶地去敲門。試圖把蘇洛挖出來,被驚擾的鄰居都罵他是瘋子,保安很快就将他攔下,替他查了業主資料。
保安認識這個人,甚至還拿着報紙對比着他的臉,最終他送齊軒上樓,他說,“蘇先生準備賣掉房子,所以在我們這裏留了一把鑰匙。”
齊軒猛地回頭,盯着保安,“他打算搬走?”
保安安撫住想要逃跑的神經,硬着頭皮說:“大概一個月前,他就已經在找接手的人了。”
一個月前,那是他跟蘇洛分手的時候嗎?
蘇洛本來就打算這樣悄悄地離開他的嗎?
保安開了門,齊軒沖進去,找遍了每個房間,喊得嗓子都啞了,回應他的只有靜靜的空氣。
保安終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說:“蘇先生真的沒有回來。他也許已經走了。”
“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保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
齊軒跟個盜賊似的,開始翻箱倒櫃,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最後,他只在抽屜裏找到幾根驗孕棒……
齊軒看着驗孕棒看了良久,腦子裏有一個聲音慢慢清晰起來。
似乎,曾經該有一個人說:“他現在已經懷上了你的孩子。這三年,他只有你一個人。就算你不在乎他,至少要在乎這個孩子的性命……”
齊軒再度瘋狂了,他找到了一堆小衣服小玩具,找到了幾本育兒經……
“齊軒……你這個畜生!你會遭報應的……”
“哈哈哈……我就是畜生,我害死了蘇洛,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連畜生都不如!哈哈哈……”
***
蘇洛睡得不太安穩。淩晨的時候醒過來,隐隐聽見鋼琴聲。
蘇洛循着聲音下樓,在一間音樂室裏看到了淩哲宇。
淩哲宇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聽起來很是愉悅,蘇洛勾了勾唇角,走過去。
淩哲宇就像是嗅到了他的氣息,驀然回首,粲然一笑,猶如月芒星輝,令人怦然心動。
蘇洛大方地坐到他身邊,淩哲宇彈完一曲,将曲譜翻了幾頁,示意蘇洛,兩人一起合奏了一曲歡快的悲傷的天使。
曲罷收手,淩哲宇伸手撫上蘇洛的額頭,“嗯,已經不發燒了。想吃東西嗎?”
蘇洛點頭。
淩哲宇親手為蘇洛煮了湯,兩人一起吃了夜宵,再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蘇洛覺得很奇怪,明明之前還覺得陌生的人,現在竟然真的像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一樣默契。
蘇洛只是剛動了一下手指頭,淩哲宇就幫他換了臺,蘇洛看着電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淩哲宇将他抱起,輕手輕腳地送回房間。
吳皓看着淩哲宇将蘇洛抱進房間,便跟了進去,毫無意外,看到淩哲宇在蘇洛的額頭落下一吻。
淩哲宇只是一個擡頭就看見吳皓,一點不覺得自己方才的舉動有何不妥。
吳皓也将自己的情緒掩得一點不剩,輕聲說道:“我要給他量一下體溫。”
淩哲宇非常客氣地看着吳皓,“吳醫生照顧蘇洛已經很辛苦了,這麽晚了,你還是去睡覺吧,我會照顧他的。”
吳皓卻說,“淩先生昨晚就熬了一個通宵,應該注意身體。”淩哲宇幾乎包攬了照顧蘇洛的所有事情,貼心得像是蘇洛最親密的人。明明吳皓才是蘇洛的兄長,此刻站在他面前,竟然反而像個外人。
淩哲宇笑得依然很有紳士風度,“無妨,這點我還受得住。”
吳皓再也沒有待下去的理由,只好乖乖回房睡覺,但第二天,天沒亮,他又過來了。
蘇洛睡得很沉,淩哲宇握着他一只手,趴在旁邊。門一開,淩哲宇就警覺地擡起了頭,明明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
看清楚來人是吳皓,他扯了扯嘴角,“這麽早?”
吳皓只是沖他點點頭,笑容不深不淺,随即走到床前,探了探蘇洛的額頭。嗯,已經徹底退燒了。
“早飯是誰準備的?”
淩哲宇:“你需要什麽?”
吳皓:“蘇洛喜歡吃雞蛋羹,瘦肉粥……”
淩哲宇放下蘇洛的手,看了一眼那張還被包紮着的臉,“我知道。”說罷,起身親自做早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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