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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筆錄，張進從派出所走出來，迎面便看見蘇洛靠在他車邊，“我們聊聊。”

兩人坐進車裏，蘇洛說，“這一次唐鵬出不來。”

張進眉頭一皺，“你就這麽确定是唐鵬做的？”

蘇洛看着張進，“你就這麽确定不是唐鵬做的？”蘇洛一頓，“還是說，就算是唐鵬做的，對你而言也無所謂？”

張進氣息一緊，他陡然想起果子對他說的話，以及果子站在狼藉不堪的店裏看着他的眼神的憤恨和決絕。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洛并不打算跟張進探究良心問題，他只說，“我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唐鵬有罪。”

要送一個世家子弟進監獄，就算這個世家是沒落的家族，也不是一個像蘇洛這樣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能夠做到的。

“你确定齊軒和杜岐會幫你？”

蘇洛笑笑，“我不需要他們幫！”

“那你憑什麽……”

“就憑我手裏拽着齊氏百分之一的股份，以及淩氏千分之七的股份！”

張進一驚，齊氏的百分之一，已經能與他這個張氏當家人的所有財産相媲美，何況還有淩氏……

“你，到底是誰？”這樣厲害的人物，他不可能連聽都沒聽過，更何況，齊氏和淩氏的股份豈是你想斂就能斂到的？

“我就我，就是你看到的這個人。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非要幫唐鵬出頭，這些股份抛出去，總會有人願意替我擺平這些麻煩！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不過，我想我有義務提醒你。唐鵬在七年前派人打果子的時候，有一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小生命就此離開了……”

張進腦袋“嗡”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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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洛看着張進，“看見兜兜了嗎？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生下來的孩子。”

張進猛地睜大了眼睛。

“果子跟我的體質一樣。你确定唐鵬什麽都不知道，恰巧就在那個時候，在你跟果子分手的時候，派人把果子打了？”

蘇洛最後看了一眼張進煞白的臉，推門下車，重重地關上車門。

要憑他一己之力跟唐家和張家鬥，他沒有把握，即便真的抛出那些股份。他也知道，齊軒和杜岐肯定會出手，但，他沒打算欠他們人情。

何況，張進應該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如果知道了實情，他還想幫唐鵬，那他就只能魚死網破跟他拼到底。

就算他不幫唐鵬，讓他好好品嘗一下他自己釀的苦果，豈不是很舒爽！憑什麽讓果子一個人默默承擔這麽多年！

齊軒怕趴在病床上，聽完何晨的彙報，終于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若不是今天他一直跟着蘇洛，那一刀必然會落在蘇洛身上。他沒見蘇洛這麽沖動過，即便是以前抓他出軌，都沒有這樣過。

“徐嘯文那裏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證明這件事跟唐鵬有關，只要絆住唐家人和張家人，就不會有問題。”

何晨有些驚嘆，徐嘯文竟然在唐鵬的手機裏裝了黑客程序，将他手機的一切動态都掌握在手裏。他們早就做好一切準備，唯一的纰漏就在，果子自己将保護網給拆了。

既然他們敢布網，就已經做好對付唐家和張家的準備，換句話說，boss這刀其實是很冤枉的。但何晨知趣地沒有說出口。

齊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我中刀時，你有看清楚蘇洛的表情嗎？”

何晨一驚，這個關注點，讓他如何吐槽是好。那麽混亂，他只看到自己boss挨了一刀，腦子一下就不轉了，哪裏注意到別人，但他還是很誠懇地說，“蘇先生當時的表情很複雜，咳咳……”

何晨知道boss想聽什麽，可他突然發現自己演戲的功力還不夠。

齊軒冷冷看了他一眼，何晨自動噤聲了。當時蘇洛根本什麽表情都沒有，如果真要說有，那就是驚訝之後的冷笑。那種冷笑就好像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似的。

齊軒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出了一個小時前老爺子帶來的果籃外，連點人氣兒都沒有。就連小兜兜，此刻都在杜岐的病房裏，他在這裏都能聽見兜兜的哭聲，小家夥似乎是被杜岐的傷勢吓到了。

何晨感覺到齊軒沉冷下來的氣息，他很想安慰一句“蘇先生做完筆錄應該就會過來”，可連他也覺得，那種可能性很渺茫。

或許就因為太過無望，當蘇洛敲門進來時，兩個人都有點呆。

何晨被驚了一下，趕緊找了個由頭出門了。

齊軒聽着門關上，心髒一下跳得有點快。他艱難地爬起來，坐在床上，看着蘇洛。蒼白的臉色帶着失血後的憔悴。

“我是來謝謝你的！”蘇洛将果籃放到床頭櫃上。

他的口氣很溫和，甚至給人一種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麽恩怨的錯覺。

“作為謝禮，我可以把齊氏的股份還給你，但不是全部。”他沒有接受不相幹的人的恩惠的習慣。

“蘇洛，我不是……”齊軒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些艱難。

“嗯，你是想說你這一刀是補償我的嗎？”補償三年前他所遭遇的一切？

齊軒看着蘇洛臉上那條疤痕，疤痕看起來很平整，表示當時愈合得很好，但也可能是被磨過，但，這道疤依然在……

“齊先生，你想多了，我的命，不值錢。”被你輕易丢掉的性命，如何能跟齊氏百億股份比？

齊軒一下僵在那裏。

蘇洛卻說，“股份轉贈資料，明天我就會做好。”

“蘇洛！”

蘇洛轉頭看了他一眼，“對不起，齊先生，我兒子在哭。”門一開，小兜兜的哭聲更加大聲。

門外的何晨幾乎是掐着時間在算，蘇洛從進去到出來，前後竟然不到兩分鐘……

他是不是應該為自己的boss點三十二根蠟？

隔壁病房，小兜兜縮在果子懷裏，哭得嗓子都啞了。

不管果子怎麽哄他都不停。杜老爺子心疼得在病房裏直打轉。

“羅啓怎麽還不回來？做個筆錄要那麽久嗎？”

兜兜眨巴着淚眼看了一眼煩躁的杜爺爺，可憐巴巴地叫道：“我要爸爸！”爸爸是不是受傷了，這些大人騙他，才說爸爸沒事，以為他小孩子好哄騙嗎？他就要爸爸，不管爸爸怎麽樣了。

“嗚嗚嗚……”兜兜幹脆扯着嗓子嚎得更大聲。

蘇洛聽得心口都顫悠了，一把推門進去，小兜兜的嗚咽聲戛然而止，大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他就看着那個像爸爸的人走到他面前，對他說，“兜兜，這麽想爸爸？”

蘇洛将兜兜抱進自己懷裏，兜兜終于反應過來了，勾住蘇洛的脖子，蹭了蹭，又傷心地嗚咽起來。

杜老爺子輕輕撫了撫兜兜的背，“好了，爸爸回來了，兜兜乖乖的。爺爺要去找人算賬！”

杜老爺子氣呼呼地走了。

姓張的，你給我等着！

兜兜哭了一會兒，終于消停了，但他趴在蘇洛胸口，不肯起來，小手緊緊地扒着蘇洛，不肯放。

齊軒透過門上的玻璃縫，看着裏面，小家夥似乎睡着了。

蘇洛将小兜兜從身上扯下來，放進果子懷裏。

果子皺眉，“你又要晃哪裏去？呆會兜兜醒了看不見你又要哭了。”

“我去老爺子那邊看看。”後續會如何，他還真需要好好地觀察觀察，以做好萬全的準備。

看着蘇洛出去，果子嘆了口氣。

“果子，你是想自殺嗎？”杜岐眼神有點空洞，接到蘇洛電話時，他就意識到了。昨天果子拿着刀的樣子就是要跟唐鵬同歸于盡。

果子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看見唐鵬那一刻就開始失控了。回頭看來，為那樣的人搭上性命，會讓真正關心他的人多痛心。就像蘇洛沖進店裏時，他幾乎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就如杜岐一把抓住刀刃時那種心痛……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真的沒了，這些人又該是如何的心如刀絞。

“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杜岐眼眶有點熱，是呀，他根本沒有立場去幹涉果子的所有決定，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對果子而言有沒有哪怕一點可留戀的價值。

果子看着杜岐撇開的腦袋忍不住說道：“杜岐，你現在才研一，到明年你才畢業。”

杜岐猛地轉過頭。

果子扯了扯嘴角，“學生時代的感情很純粹，就因為太純粹，才經不起現實的磨砺。如果等你真正踏入社會，你還覺得想要跟我在一起，那，我們再考慮……”

杜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一個堂堂的杜氏接班人，就算是學生，接觸的社會現狀比一般的工薪族要多得多，他看上果子，不是偶然，不是空虛無聊，那是他見識過很多離離合合之後突然有一個人能讓他很安心地想要跟他一起過日子。

或許這不是屬于年輕人那種火熱的愛情，但，他知道，他就是想跟這個人過日子，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好。你等我。”杜岐如是說，他需要安心，果子也一樣需要。

蘇洛到張老爺子的別墅時，杜老爺子當然已經在了。唐瑄就差給兩位老爺子給跪下，口裏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哥不會做這種事情！爺爺，我們是有家教的家庭，不要相信那些來歷不明的人的挑撥……”

趙蕊的神經幾乎被唐瑄給彈斷。這裏不是唐家，不是沒有證據你就可以胡亂忽悠，何況，還有證據……偏偏，唐瑄還不怕死地要去诋毀那兩個“受害者”……

張老爺子和杜老爺子的臉一下黑了。

張老爺子手撫住杜老爺子的手，輕輕拍了拍，站起來，看着唐瑄，“果子和羅啓跟我們生活三年，他們是什麽人，我比你清楚，到底誰挑撥誰，我也比你清楚！”

唐瑄心裏咯噔了一下，腿一軟，差點摔了一跤。

“爺爺，唐瑄只是着急，口不擇言……”趙蕊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

蘇洛想想，這似乎不需要再看下去了吧，他這正準備走呢，幾個估計是聽到風聲的老爺子結伴而來，看到蘇洛，其中一個還拉起他的手，少有的嚴肅，“來，跟爺爺進來，看今天誰敢欺負你！”

蘇洛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跟着一幫爺爺進了張家別墅。

幾個老爺子，老爺椅往那一坐，一起看向唐瑄和趙蕊。

張老爺子不好包庇，沒說什麽，還是杜老爺子開口說，“趙蕊，你回房去，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他們只是針對唐家這對沒教養的兒女，而不是趙家。

趙蕊猶疑了一下，“杜爺爺，唐瑄只是擔心唐鵬……”畢竟是表兄妹，趙蕊心裏多少還是放不下的。

另一個老爺子擺擺手，“我們知道，但她畢竟是唐家人，也能暫時代表唐鵬，我們有必要好好跟她說說。咱們坤園的人不是什麽鳥蛋都能欺負的！”

老爺子拐杖重重一杵，唐瑄立馬打了個寒顫。

趙蕊膽顫心驚，她原本以為，這些人只是普通鄰居而已，就算果子和蘇洛平日為人處世好，但世家之間因為牽扯不清的利益瓜葛，相互偏幫很正常，誰知道，這些老爺子要偏幫的不是張家，更不是唐家，而是那兩個無權無勢的人……

其實這場談判很簡單，強弱差距太懸殊，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老爺子們就一個觀點，唐家若是想盡全力保唐鵬，他們不排除自己也參合進來，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走正常程序，唐家別浪費心思來救一個無藥可救的人渣，應該好好花時間培養新的繼承人，這樣，他們也可以相安無事。

這些老人，半截身子都在土裏了，有什麽可顧慮的，加上他們手中以及家族掌握的權勢，十個唐家也不夠他們折騰着玩的！

接受完老爺子們的教誨，唐瑄的臉都變成了青灰色，跟半個死人一樣。從頭到尾，蘇洛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張老爺子看着蘇洛，“這樣，可行？”

蘇洛被老爺子們的霸氣側漏噎到了，趕緊點頭，“走正常程序，對誰都公平！只不過，七年前的賬我也要一起清算。如果唐鵬自己認了，也省了我們的麻煩。”

杜老爺子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好小子，就應該這樣得寸進尺。

杜老爺子摸摸胡子，“還有唐鵬找的那些人在齊軒的背上砍了十幾厘米的口子，杜岐手上也被割了一道大口子，這筆賬，我要一并清算！”

張老爺子看着唐瑄，“你都聽清楚了嗎？”

唐瑄趕緊點頭。

“那就這樣跟你們家的老爺子說吧。”

當天，老爺子們能動的都到蘇洛的家裏，去看望這兩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卻發現有一個比大人更委屈的小家夥。

他們到時，小兜兜估計剛睡醒，醒來就叫爸爸，張嘴就幹嚎，眼睛還腫着，可憐見的，老人們心肝兒都顫了。

“兜兜這是吓到了。”

兜兜揉揉惺忪的眼睛，看着面前不僅有爸爸，果子爸爸，還有一幫爺爺，剛打開的陣仗一下剎住腳，幹抽了兩下。

杜老爺子看着兩個大孩子，“你們有什麽事情別硬扛。有爺爺們在呢！”蠢不蠢，差點被人砍了，也不吭聲。

一想到這種事情各位老爺子就直抽氣。

第二天，唐家那邊就傳過來消息。改日，他們的新任當家人會親自登門謝罪，并一并處理唐鵬的事，至于唐鵬本人，若非他是長子嫡孫，若非他跟張家的關系，他的家主位置早就被人替代了。

被關押的唐鵬是從張進口裏聽說的這件事，好半晌沒回過神了，明明前一刻他還信心十足地認為馬上他就可以出去，好好教訓那兩個小雜種，結果後一秒，他就被自己家的人宣判了死刑。

一夕之間，他從一個可以繼承唐家過億家産的繼承人變成了家族的棋子，變成了人人可以魚肉的階下囚……

張進說，“七年前，你叫人打了果子？”

唐鵬眼珠子轉了幾圈，“就因為這個，你不幫我？！”呵呵，他們三十年的兄弟情義呢？還比不過一個小雜種？

張進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你可知道，你害死了一條人命？”一個未出生的，流着他的血脈的孩子……

張進幾乎不敢想象當時果子是如何承受下來這一切的。而這次果子那樣幾乎赴死的決絕表情，可以推測，當時，果子應該也差點尋死吧……

張進閉了閉眼，“我只問你，你知不知道？”

唐鵬一把抓住張進，“我不知道！事後，他們說，打的是女人，流産了，我還以為他們打錯人……”

張進猛地站起了身，一拳頭揍在唐鵬臉上，“三十年的兄弟，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唐鵬知道這次是徹底激怒張進了，他爬起來，也顧不得疼，拉着張進，“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那次真的是意外！誰知道一個男人……”

“如果你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我已經跟他分手後還要這樣做？”

唐鵬手一抖，眼中全是驚慌。

張進再次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唐鵬這才像是反應過來，沖張進吼道，“張進，你不能不管我！十二歲那年你溺水，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條命，你說過，你會還我的！”

張進猛地轉頭，眼神冰冷張進猛地轉頭，眼神冰冷，“唐鵬，你已經害了我一條命……”

唐鵬唇色慘白，頹然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張進走出這個牢籠，而他，被獨自一人留在這裏……

曾經，無論他犯什麽錯，都會有人給他善後，而今，他突然就成了孤家寡人……

***

張進站在街頭，看着果子收拾一片狼藉的蛋糕店，櫥窗，玻璃，櫃臺，桌椅，全都砸壞了。

果子一個人收拾的很吃力，張進剛想過去幫忙，就看到一個人從廚房走出來，一只手被包紮成一坨，而另一只手卻端着一杯果汁。

果汁笑着看杜岐，時隔七年，那笑容他還記得，溫暖純粹，曾經，他就是喜歡這樣的果子。

果子突然看到這邊的張進，那目光卻像看陌生人一樣，一觸即離。

張進僵在那裏，不知道是該退該進。

杜岐也看到了張進，他走過來，對張進說，“張少，現在，我跟果子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祝福我們。”

張進就像是被人當頭棒喝，半晌沒回過神來。

“杜少，我想，你這話說得太早了……”

杜岐笑笑，沒跟他争，轉身回店裏，繼續幫果子打下手。

張進就那樣站在那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果子再沒看過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