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蘇洛看着兜兜,小家夥睡得很香甜,趴在霸王龍上,露着小短腿,不時還砸吧一下小嘴。
蘇洛看了很久,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直到等到門口的響聲,他才在兜兜額頭落下一吻,替他掖好被子,轉身出門。
徐嘯文面癱臉上有一抹不不自在,曾經經過嚴酷軍事訓練的他,什麽困難克服不了,早就将他的身體和心靈都磨練成了鋼鐵,但現在,他覺得自己融化得一塌糊塗,都找不到正形了。
“你,吻我,是為了刺激他嗎?”
蘇洛看着他,有一絲恍惚,接着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他說,“嘯文,也許我很難再愛上人,但我想試試。”
徐嘯文俊臉一肅,這樣的答案,在他意料之中,但卻無疑是一次機會。
“好。我願意跟你試。”
蘇洛又說,“我們以一年為期限。”
徐嘯文想說,我可以一直等你,但出口的卻是,“好。”
齊軒一直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何晨看着依在門口的齊沐陽,在他耳邊輕聲問,“齊總會不會又犯病?”
曾經有大半年時間,齊軒也在深更半夜站在蘇洛的房門外,只是那個房間裏哪裏還有那個人。
醫生說這是抑郁症,輕微的抑郁要及時進行心理疏導,如果嚴重了,很多會危機到身體健康甚至情志,導致自殘或者自殺。
也是那段時間,原本就有的輕微胃病,迅速由胃潰瘍變成胃穿孔。
齊沐陽走過去,強行将齊軒拉進了卧室。齊軒看着齊沐陽,說,“我會把他搶回來的。”
齊沐陽只好敷衍道,“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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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齊沐陽親自守夜,直守到淩晨兩三點才打了個盹兒,齊軒跟個幽靈一樣走出房間。
蘇洛是四點鐘起床,抓起果子前一天準備的面包之類就出門了,當然,他後面毫無意外地跟着徐嘯文。
門一開,就嗅到一股濃重的煙酒味兒。
迎面便看見齊軒坐在對面門口地上,一只手拿着紅酒瓶,跟灌啤酒一樣往嘴裏倒,旁邊還有兩只空掉的紅酒瓶,左手拿着快燃到頭的煙,地上的煙灰缸已經堆滿了煙頭。
齊軒雙眼凹陷泛着紅血絲,他擡眼看似漫不經心地看了蘇洛一眼,視線都沒有落在徐嘯文身上過,他問蘇洛,“你真打算跟他在一起?”
徐嘯文一下緊張起來。
蘇洛從來沒見過這樣頹廢的齊軒,他抽煙喝酒的動作有條不紊,緩慢,卻不間斷。巴孟即便是夏天,溫度也不是太高,更何況是淩晨四點。齊軒卻不知道在地上到底坐了多久。
可,現在,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是的。”
齊軒的手突然一抖,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扶着牆站起來,依然筆挺的身材,“蘇洛,我寧願你捅我一刀。”說罷,手裏還真的多了一把刀,遞到蘇洛面前。
蘇洛看着雪白的鋒刃,拿面包的手也有輕微的顫栗。
齊軒又說,“我知道,現在我無論怎麽道歉,怎麽補償,都彌補不了我曾經犯下的彌天大錯。這一刀,如果我僥幸沒死,你能回到我身邊嗎?”
那一刻,蘇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乃至于最後齊軒看到的是冷漠的面無表情,仿佛他的性命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似的。
胃部的抽搐,讓齊軒渾身突然泛上一層冷汗,齊軒強忍住刀割般的疼痛,依然站得筆挺,直視着蘇洛。
蘇洛接過刀,齊軒站在那裏等待他宣判,誰知,蘇洛卻一個轉身,将刀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齊先生,我很忙,要養家糊口,沒時間陪你玩虐戀情深的游戲。”說罷,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那一剎那,齊軒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沿着牆壁緩緩地滑落。
蘇洛只聽見紅酒瓶倒地的聲音,身體一僵,腳下一頓,卻沒有回一次頭——既然做了選擇,為什麽還要回頭。
徐嘯文輕輕扶着他的肩膀,厚實的掌心傳來一陣溫暖,蘇洛轉頭看了徐嘯文一眼,點點頭,一起步入電梯。
電梯門剛關上,這邊就嘈雜起來。
齊沐陽痛心疾首,一邊按着齊軒的人中,一邊命令何晨叫救護車。
救護車不到十分鐘就來了,齊軒被擡上去的時候,已經休克。
急救醫生聽了齊沐陽對齊軒的病史描述,回應道:“應該是胃穿孔中毒性休克。”
齊沐陽渾身冰涼,雙手攥緊,卻只能看着醫生護士忙碌。
齊軒沒有進市裏的醫院,而是直接進的盛德。
兩個小時的車程,齊沐陽都恨不得直接飛過去。
誰知道齊軒醒來第一件事竟然問,“我的蘇洛呢……”
齊沐陽當即就想罵過去,媽的,這種病毒性休克至少得幾個小時,換句話說,這個混蛋已經胃穿孔幾個小時了,他竟然連胃痛都沒表現出來。
但看着齊軒灰敗的臉,齊沐陽給保镖去了一個電話,“把那只木盒子搬到盛德醫院來!”這東西,還是三年前齊軒住院時齊沐陽親自為他按照蘇洛的尺寸定制的。雖然不是真人,但的确能夠起到一定的安撫作用。
齊軒像是安了心,終于又閉上眼。
急診醫生也說,“這種病飲食上切記辛辣,暴飲暴食,更不能餓,禁煙酒,情緒上更要控制,不要大起大落。過度的精神壓力,會讓病情不斷反複。”
這些禁忌,就這幾天時間,齊軒全都犯了,而且全是因為同一個人,他早該有所防備才對,盡管三年都沒犯過。
蘇洛一路上都心神不寧,直到下車,手裏的早餐都沒吃掉,徐嘯文說,“今天戲份很多,你要多吃點。”說罷,将自己帶的保溫盒遞到蘇洛手中,給劇組幫忙去了。
蘇洛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
那天蘇洛提前結束了戲份,回家時,還不到晚上七點。
知道他提前回來,果子也提前做好了飯菜在家裏等他。
蘇洛經過齊軒的門口時,發現何晨和兩個保镖在搬東西。
何晨臉色非常難看,但看到他還是禮貌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沒扯出來,只好低頭,欠了欠身。
蘇洛開門時,何晨都快走到電梯了,卻又折回來了,他說,“蘇先生,以後,您可以安心地住在這裏了。”
蘇洛沒問他齊軒是不是回s市了,只是點點頭,什麽話也沒說,便進了屋。
何晨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別說他家boss了,他看到現在的蘇洛,都覺得心髒抽着疼。提着大包小包,何晨直接與保镖去了醫院。
蘇洛在門口也站了好一會兒。
兜兜幾天沒有好好看到爸爸了,跑過來就是一陣亂蹭。
蘇洛回過神來,摸着小兜兜毛茸茸的腦袋,“兜兜想爸爸了?”
兜兜趕緊點頭,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麽長時間見不到爸爸,當然想了,但他卻說,“爸爸要當大明星,兜兜會支持你的!”
“等你放假了,爸爸帶你一起去劇組!”
兜兜一下蹦跳起來。
吃過飯,蘇洛站到廚房門口,看着果子洗碗,徐嘯文在外面陪兜兜做作業。
“杜岐回學校了嗎?”
“嗯,今天剛走,他已經跟導師請了一周假了,不能再拖。”果子将盤子擦幹水漬,盤子铮亮,沒有一絲瑕疵。
“店裏裝修怎麽樣了?”
“你別操心。”果子擦擦手,轉過頭來,看着蘇洛,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蘇洛有一絲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果子還是遲疑了一下,“你真的已經放下齊軒了?”他才跟蘇洛提議考慮一下徐嘯文,怎麽會一下子就真的跟徐嘯文定下來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徐嘯文是好,可果子希望蘇洛能夠想清楚,感情的事情勉強不得。蘇洛跟他不一樣,蘇洛即便失憶都能再次喜歡上齊軒的人。就好像他們兩人之間就有一種隐形的磁場,別人看不見,但一但兩個磁場撞在一起,就會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
但這并不表示果子要支持他們,齊軒對蘇洛做過些什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第一次見到齊軒的時候,他都有殺了他的沖動。
但,這也并不表示,果子要強迫蘇洛去接受一個他根本沒感情的人,這對誰都是一種折磨。
何況,蘇洛跟徐嘯文相處了三年,沒有一點進展,這麽快做出的決定,不靠譜。
蘇洛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只道,“像你說的一樣,不去用心試試,如何知道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果子不再說話。
但當蘇洛哄睡了兜兜,準備回房洗個澡,開始工作時,果子卻像上次一樣站在他門口,臉色不太好看。
他說,“今天早上你們走之後,我被隔壁吵醒了,下去看了一下。”
蘇洛不明所以地看着果子。
果子很少說話這麽不爽快,但他還是繼續說道:“當時那邊有點亂,齊沐陽在喊什麽,不多久,救護車就來了,把齊軒擡走了。”
蘇洛心裏“咯噔”了一下。
蘇洛想起來在門口站着的何晨。
果子拍拍蘇洛的肩膀,“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定,就不要去管這事。”如果不是,果子也攔不住。果子甚至不知道,齊軒這是不是另一個苦肉計。
蘇洛臉上看起來很平靜,還沖果子說,“我知道該怎麽做。”
關上門,他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卻捏着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沒按一個鍵。
直到突然鈴聲響起,看到何晨的來電,鈴聲只響了兩下,蘇洛便接了起來。
本來何晨以為蘇洛可能不會接,接這麽快,他反而沒反應過來。
“有事嗎?”蘇洛的聲音平靜無波,讓何晨剛升起的一點點希望一下子被掐滅。
何晨也恢複了常态,“齊先生讓我跟你說一聲,劉家服裝廠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們知道劉非在抄襲你的作品,不過給他下了個套。過兩天,我就會去那邊把這件事解決掉。”
何晨聲音也沒有絲毫波瀾,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說完,雙方卻都沒有立刻挂斷電話,何晨在期待什麽,而蘇洛又在等待什麽,卻沒有一個人首先開口。
蘇洛暗暗吸了一口氣,用依然平和的語氣問,“齊軒住院了?他不會真用刀把自己給捅了吧?”上次擋刀那樣不含糊,這次蘇洛相信,那個混蛋真的做得出來。
齊軒看到何晨拿手機的手竟然有點抖,何晨轉過來的臉看着齊軒。
齊軒搖搖頭,既然蘇洛已經做了決定,如今自己這落魄樣兒,除了丢自己臉還能怎樣?
齊軒的手,下意識地摸上那個沒有打開的紅木長盒,纖長泛白的手指,慢慢地摩挲着。
何晨移開眼,重新整頓了聲音,不洩露一點情緒,只說,“齊先生大概是太過勞累,睡眠不足,暈倒了。”
蘇洛點點頭,挂斷了電話。
當天晚上蘇洛做了一個噩夢,夢到齊軒死了,他站在他墓碑前,秋風蕭瑟,枯葉遍地,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流逝,他卻什麽也抓不住。
蘇洛從夢中驚醒,汗濕了衣衫。
一看時間,才淩晨兩點,他卻再也睡不着,幹脆起床,畫起了設計稿。
直到三點,他也沒進入狀态。
徐嘯文起床時,他只畫了兩張服裝大片圖。
聽到身後的動靜,蘇洛轉頭,沖徐嘯文笑了笑,徐嘯文原本凝重的臉也想笑,卻依然沒笑出來,只是拿了件衣服給他披上,“什麽時候起的?”
“習慣了睡四個小時,自然就醒了。嘯文,跟你商量一件事兒。”
徐嘯文示意他說。
“那個廠,你也入股吧。”徐嘯文雖然現在只是一個保安部長,但,畢竟曾經是徐家預備的接班人,即便因為父母早逝,受到家族排擠,徐家的老爺子早有防備,給他留下了不少遺産,幾千萬總歸還是有的。
“五百萬,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怎麽樣?”
徐嘯文說,“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了?”其實他對服裝這一塊,一竅不通,他不想白白撿便宜。
而且蘇洛突然這樣說,就好像在刻意加深他們的聯系,就好像為了讓自己穩住心神,不給自己退路一樣。
徐嘯文能等他三年,就是抱着順其自然的心态,等一切水到渠成,不希望他為此改變自己,更不希望他勉強自己,他不想看到蘇洛忐忑不安,更不想看到,蘇洛為此失眠。
就算徐嘯文沒有表情,蘇洛也知道他大概的想法,他只說,“其實是我最近資金周轉有點困難,我想請劇組那幾位替我們廠走秀,就算大家是朋友,我還是希望能在報酬上不虧欠他們。”
“錢的問題你別操心。”
“可是,我不想……”
“當我借給你的!我對你有信心!”
徐嘯文的眼神很篤定,蘇洛反而不好再說什麽了。
這樣一心為自己的支持,齊軒從來沒有給過他,甚至,相處那三年,齊軒都沒有承認過他們的關系,呵呵……
蘇洛看着徐嘯文,“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徐嘯文扯扯嘴角,他們之間本不必談一個謝字,但如果這樣能讓蘇洛更自在,他願意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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