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淩凡躲在房間裏，不敢吃不敢喝，連淩老爺子要喝下午茶他也稱病窩在房間裏。

自從中秋節回到本宅，他就開始生病，時好時壞。起初他以為只是吃壞了肚子，後來漸漸發現，他的病是有規律的。

比如，淩氏若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出，他就會開始發燒，吃什麽藥都沒用，可等淩哲宇回老宅，他的病又會莫名其妙地好。

淩哲宇對他很好，連淩老爺子對他都關懷備至，但他知道，這只是表象。今天早上，跟老爺子一起用早餐時，他不小心吃了一塊以前的淩凡不會吃的香菜，老爺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問。

不過兩個小時後，他就被抽了血……

他知道老爺子已經開始懷疑了。明明他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淩哲宇，可是他不敢。他總覺得這兩個人都會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向唯一可能救他也唯一有本事将他帶出去的齊軒求救了。

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的手機有沒有被監控。

淩老爺子興致甚好地坐在花園裏，品着上好的紅茶。

管家有些擔心，“凡少爺身體又不好了。”

“沒事。他只是膽子小。你去準備一下，呆會兒有客人來。”

關鍵這邊剛吩咐下去，客人真的登門造訪了。

齊軒記得上一次拜訪淩老爺子應該是齊家老爺子還在的時候，帶着他和齊文修一起來為淩老爺子賀壽。

近些年淩老爺子退居幕後，深入淺出，已經不是一般人能見得到，倒是淩哲宇經常能在酒會上遇上。

作為晚輩，齊軒該給的禮數都給了。淩老爺子慈眉善目，跟他閑話了幾句家常。話題一直在齊老爺子身上，絕口不提淩凡。

齊軒只好自己找了話頭說，“聽說淩二少也在本家，怎麽沒見他出來？他還差我一套定制的衣服呢。”

淩老爺子笑笑，“他身體不太舒服。這孩子，不知道怎麽了，上次回來後，身上就一直不利索，看了好多醫生，都沒效果。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為情所困。”說罷，還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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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軒以為淩老爺子會阻止他看蕭涵，沒想到，淩老爺子竟然親自帶着他去了蕭涵的房間。

蕭涵正在房間裏急得打轉，聽見拐杖的聲音，又鑽回床上。

淩老爺子帶着齊軒進來，便見蕭涵蒼白着臉色從床上坐起來，裝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齊軒，你怎麽來了？”

齊軒心中暗暗吃驚，上次在巴孟見面時，淩涵還活蹦亂跳的，現在這模樣像是得了什麽大病。

齊軒口上卻說，“我是來看看淩老，聽說你病了，過來瞧瞧。”

淩涵起身，“我沒事。應該是缺乏運動。在家裏養懶了。”

“既然沒事，我也正有事情想請你幫忙。我約了一名設計師，想讓你替我鑒別一下，看能不能勝任齊氏的形象顧問。”

淩涵看着淩老爺子。

淩老爺子笑着說，“你是該出去走走。”

淩凡的神經一下吊了起來，這麽容易走出本宅，反而讓他擔心起來，但最後他還是義無返顧地離開了。

不出淩老爺子所料，當天晚上，淩凡就找了借口去s市的工作室。

“就這樣讓凡少爺走了？淩少那邊……”管家有些猶疑。淩凡是老爺子鉗制淩少的砝碼，輕易放過，不像老爺子的作風。

淩老爺子半眯着眼晃着搖椅，懶懶說道：“他不是淩凡！哲宇就這一根軟肋，若是，他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犯我的底限！”

“淩少對凡少爺這麽好，看起來不像假的。”

管家的話音剛落，早上送去檢驗的樣本出來了，淩凡跟淩哲宇根本不存在血緣關系……

淩老爺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竟然騙了我這麽多年！果然翅膀長硬了！”

半個小時後，淩哲宇被叫回了本宅，看着面前的dna檢測報告，只淡淡說道：“爺爺已經知道了？”

淩老爺子一股邪火直往上噴，但對付淩哲宇，從來不是暴力能夠解決的。

“告訴我，為什麽？”

淩哲宇微微勾起嘴角，“那爺爺告訴我，七年前，您又做了什麽？”

淩老爺子眯了眯眼。

“爺爺如果記不得，要不我幫您回憶一下。”淩哲宇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照片，以及一段錄音。

一張照片是屬于淩凡的，而另一張照片上是一個軍人，淩老爺子不認識，但錄音裏某個人的聲音，以及名字他卻很清楚，那是他身邊的警衛，跟随了他幾十年，他不清楚都難。

警衛說：“除掉他，你的弟弟就能無罪釋放。你不但不會再是逃兵，還能榮歸故裏！”

那個人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這段錄音就是他交給我的。爺爺你還有什麽話說？”

“不可能！”淩老爺子面色冷瑟，根本不為所動。

淩哲宇笑哼一聲，“爺爺，不是什麽事情都能天衣無縫，雖然他找了一個最合适的時機來下手嗎，不會讓任何人懷疑到小凡中槍跟淩氏有關系。”若不是四年前齊軒懷疑蘇洛，若不是查到吳琦，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吳琦綁架齊軒這件事。因為這個殺手根本誰都不認識，只知道照片中的人必須死。

若不是當初淩哲宇嗅出了老爺子的殺機，也不會将淩凡禁锢在荒郊野外，淩凡也不會逃跑還跑去整容，最後失憶……

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只老狐貍的算計！

淩哲宇眼中冒出了紅光，殺氣騰騰，“爺爺，你有沒有想過，他也流着淩家的血，他是我弟弟！”

淩老爺子冷飕飕弟問道：“你若真把他當弟弟，我也犯不着髒了自己的手！淩家的名譽不容一個野種來玷污！”

淩哲宇瞳孔驟縮，氣息不穩，“呵！淩家！在你眼裏，只有淩家，我們這些子孫究竟算什麽？”

淩老爺子又恢複了平素的冷靜，“就因為這個你想毀滅淩家？！”

淩哲宇冷笑，“不！我不過想告訴你，即便在淩家，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淩老爺子眯了眯眼，“我手裏有淩氏百分之四十的股權，你不過百分之十，還有百分之十在你二叔家裏掌控着。除去董事會其餘人百分之十五，光靠市面上的散股，你收購再多，也無法與我抗衡！”單從資金面上來說，淩哲宇就做不到！

“我為什麽要從股權下手？”淩哲宇難得氣定神閑了一會兒，“淩氏有那麽多産業，你創建的那些傳統産業早就成為一潭死水，真正有活力的，控制權都在我手上！”易安寶是，ts物流也是，信息産業，還有很多酒店項目，哪一件不是經過淩哲宇的手，哪一件不是他的心腹在管理……

“我要拆分淩氏，沒想象中那麽難！”

淩老爺子氣急，“你這是不孝！”

淩哲宇撫了撫方才因為激動而磨到的袖口，“我只是不愚孝。放心，我會把爺爺你打下來的江山留給你。你想交給誰就交給誰！”這些年，他有心去更新換代，否則，淩氏的股價怎麽可能飙得這樣高。那些傳統産業不過在茍延殘喘，還有品牌效應在罷了。至于拆分後淩氏的股價會跌成什麽樣，至于老爺子的資産是不是會被減壓至負值，那就不是他該關心的了。

“你，你這個不孝子！”淩老爺子在後面氣得咳嗽不止，沒想到淩哲宇竟然這般狠辣，這是要讓他辛苦創建的基業毀于一旦！

“爺爺，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說罷，根本不管老爺臉色多難看，也不管幾乎咳出肺的架勢，淩哲宇拂袖而去。

“給我攔住他！”

幾個保镖一擁而上，淩哲宇淩厲的視線掃過，沒人敢動手，可也沒人敢退開。

淩老爺子撫住胸口，艱難地說道：“你這樣苦心孤詣培養了一個跟淩凡一模一樣的人出來蒙蔽我，應該不只是你想動淩氏吧？”

淩老爺子緩了口氣，“不管你把他藏在哪兒，除非你一輩子不見他，否則，總會露出破綻。”

淩哲宇果然又不淡定了，殺機頓顯。

淩老爺子卻緩和了臉色，“爺爺已經這把年紀了，很多事情都看開了。淩氏遲早也要交到你手上，何必要拼個兩敗俱傷？只要你不敗壞淩家的聲譽，其他的事情，爺爺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

話還沒說完，淩老爺子一口氣沒緩過來，暈了過去。

淩老爺子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躺着，床前站着淩家大小，自然也包括淩哲宇。

淩汛立刻握住淩老爺子的手，一臉的焦急之色，“爺爺，您好點沒？”

淩老爺子卻向淩哲宇伸出手，淩哲宇只好上前，握住他。

淩老爺子說：“哲宇，公司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打理！”

淩家其他人當這是淩老爺子在表明立場，打消他們蹦跶的念頭。只有淩哲宇和淩老爺子清楚，他們這是一筆交易，毫無退路的交易。

“您老安心養病。公司的事，我自有分寸。”

淩老爺子蒼老的臉終于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安心地躺下。

而此刻，淩凡的病床前也站着一個人，那就是齊軒。

“怎麽樣？”淩凡焦急地看着檢查單。

醫生說：“淩先生只是身體太過虛弱，免疫力低下，只要好生調養，并無大礙。”

淩凡臉色一下又白了。

“怎麽可能？我的血液檢查了嗎？”

醫生點點頭，“所有數據一切正常，也沒有藥物殘留！”

淩凡又開始發抖了。

齊軒将醫生送出門，過來安撫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你好歹是淩家的孫子，淩老爺子不會那樣對你。我還是給淩哲宇打個電話吧。”

齊軒有些無語。

淩凡的病不像身體上的，倒像是精神上的。醫生也檢查出他的精神狀态很不穩定。

淩凡一把拉住齊軒，“不要告訴他，告訴他我就死定了！”

齊軒眯了眯眼，“淩哲宇一向都那麽關心你……”

“我不過是個替身！”淩凡吼道。他終于明白淩哲宇對他好的目的了，不過是要老爺子讓所有人認為，他就是真的淩凡，代替那個淩凡去承受所有罪孽和痛苦，好讓那個淩凡潇潇灑灑地活着！

“替身？”

淩凡一下噎住，惶恐無助地拉住齊軒，“求你了，別把我交給淩家人，就算看在我曾經救過你的份上……”

齊軒低眸看着淩凡，“你好好休息，沒人能傷害你！放心！”

淩凡看齊軒要走，立馬跳起來，“我不要住醫院！這些醫生沒安好心！我也不要吃他們給我的藥……”

齊軒覺得淩凡應該是精神上出了問題。

醫生建議他将病人領回去觀察一段時間，也許他只是受到驚吓，一個能讓他安心靜養的地方比什麽醫院都強。

齊軒只好将淩凡帶回了家。

齊沐陽看着齊軒将淩凡安置好，一把将齊軒扯到外面，“你怎麽又跟淩凡扯上了？讓蘇洛看見你怎麽解釋？”

齊軒微微皺起眉頭，“這需要解釋嗎？”淩凡只是來養病，何況他早就把感情上的事情撇清了。現在，他不過是在還曾經的人情。

齊沐陽有些無語地看着齊軒，“希望面對蘇洛時，你也能這麽鎮定！”

“我……”

“軒少，蘇先生來了。”

齊軒一個激靈，狠狠瞪了齊沐陽一眼，真是烏鴉嘴，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替我看着淩凡，別讓他亂跑！”

蘇洛提着做好的衣服，親自送到齊軒手上。

齊軒帶着他進了休息室，管家端來茶，蘇洛也沒喝一口，只說道：“齊先生，你試試看。”

齊軒将茶盞推到他身邊，“我換衣服。”言下之意，這并不耽誤你喝口茶。

蘇洛完全沒有領情的意思，看着齊軒把衣服換好。就他的角度來說，這套還是不錯的。

齊軒站到蘇洛身邊，把身板挺得跟模特有得一拼。蘇洛的視線迅速掃向各個細節部分。男人的款式并不是多變，能做的文章很少，所以更多的心思都在細節表達上。

“怎麽樣？”

“齊先生穿着感覺如何？”

“很舒服。就是襯衫和領帶似乎不太配。”

蘇洛也看出了這一點，剛要提點建議，齊軒已經啓口，“能麻煩蘇先生幫我一起搭配好嗎？”

作為設計師，蘇洛當然不該拒絕。

齊軒将蘇洛帶進了他的衣帽間，蘇洛盡職盡責地給他挑選了襯衫。

齊軒蹭到他身邊說，“你覺得我衣帽間怎麽樣？”

蘇洛的視線掃了一眼棚膜畫，曾經挂着淩凡畫像的地方，此刻卻挂着他在《度世》中的劇照。另一側，還有一張他曾經代言一款服侍的巨幅照片。

但蘇洛出口的卻是，“齊先生的衣服都很有品位。”

齊軒眉頭跳動了一下，随手拉開另一側，架子上，滿滿當當地放着各種飾品，衣服，毫無意外，都是蘇洛曾經給齊軒親手設計的，甚至還有被他放棄的設計稿，如今都變成實物躺在齊軒的衣櫃。

齊軒看着蘇洛不說話。

蘇洛心跳都沒變一下，“我記得你曾經從來沒穿過一次。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款式已經過時了。”說罷，将一件襯衫一條領帶放到齊軒手裏，轉身，出門。

看着那滿滿的一櫃子蘇洛曾經為他付出的心血，齊軒怔愣了很久，最後他還是換好衣服，站在鏡子面前看了又看，确定毫無瑕疵才又走到蘇洛面前。

蘇洛檢查了一遍，“很好！齊先生如果沒有想要改動的地方，那麽我就當你收貨了。”

齊軒看着蘇洛說，“如果我要改動，你會不會認為我在找茬？”

蘇洛笑，“當然不會！任何顧客都可以提出異議。”

齊軒正想說點什麽，門突然被推開了，淩凡沖進來，直勾勾地看着齊軒，“齊軒，我睡不着……”

他的視線完全沒有在蘇洛身上停留，也沒有撲上去，就好像單純地陳述一件事，在尋求齊軒的幫助。

齊軒心頭不慌絕對是假的，盡管他覺得自己明明很坦然，可讓蘇洛面對曾經替代去死的淩凡，這無疑是誅心之痛。

“淩凡，你先回房。”

淩凡非常聽話地回去了。

齊軒看着蘇洛，手揣進口袋裏，又抽了出來，反複了幾次，這才啓口，“淩凡生病了，在這裏靜養幾天。”

蘇洛完全沒情緒，寫好賬單，依然禮貌地遞給齊軒，“剩下的錢請打我賬上。”

齊軒一把抓住蘇洛，心中有好多話呼之欲出，可到了嘴邊，只剩下靜默。

蘇洛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抽回手，“齊先生，我們現在只是純商業關系。”

齊軒眼巴巴地看着蘇洛走掉。

齊沐陽敲門進來，迎接他的是一只分量瓷實的煙灰缸。

齊沐陽一躲就避開了，“我不過想試試他……”

“蘇洛的事情不要你插手！”齊軒是真的火了。

齊沐陽攤攤手，“我要試的不是蘇洛。”試蘇洛有個什麽意思，很明顯人家壓根就不打算鳥你！

“我要試的是淩凡！你不是說他精神不穩定嗎？我看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小心他把你當成一根救命稻草死拽住不放。”

齊軒猛地轉頭，“淩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表面上看是淩哲宇想奪了淩老爺子的權。”

這種權力之争，淩凡被殃及很正常，畢竟，淩凡跟淩哲宇是親兄弟。淩哲宇一直對淩凡這麽重視，凡是都親力親為。淩老爺子可不一樣，淩凡從小就是被寄養在法國的，直到他父親去世才回到中國。由此可見，淩凡并不受淩老爺子待見。

“可再不受待見也還不到非得逃出淩家的地步。他應該有其他原因或者目的。淩家的事情，你最好別去參合。”

齊軒心裏想的卻是在他想要将淩凡的事情告訴淩哲宇時，淩凡急切之間說的那句話：我不過是個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