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薛煥揪着溫商在邊塘鎮落地,他們特地選擇鑽進一座莺歌燕舞的樓,喧鬧的樓人雜,裏面的大多香濃醉意,不會特地注意兩個男的鬼鬼祟祟出現在此地。

這樓白天生意也極好,兩腳幾乎沒有下腳的地。薛煥屏着呼吸直挺挺地從後院挺屍到正門,驚出了一身汗。

耳邊鑽進了些許亂七八糟的聲音,将他僅有追蹤的那點鈴音吞噬的一幹二淨。

溫商倒是笑臉展開,大大方方從樓裏走出來,兩手一背,還挺神氣。

薛煥止不住好奇往回伸頭一看,碰巧對上了一個玩着扇子,嘴唇嫣紅的女子對他妩媚一笑,激的他打了個顫,忙撇回了自己的腦袋。

他沒見過笑的想要吃人的女子,那笑容讓他覺得裏面藏了刀,非常滲人。

“怎麽回事,師父,你沒見過?害怕成這樣。”溫商興致上來了,打算從他這位神秘莫測的師父口中窺探出一點秘密來。

“不是,她們這是在做什麽,不用笑成這樣吧,太詭異。”薛煥拍拍身上的雞皮疙瘩,撓了撓手背,求問道。

連這裏是青樓都不知道,看他這樣子沒來過青樓是一件可以肯定的事,不過沒吃過葡萄但說沒見過葡萄可就有點奇怪了。溫商覺得新奇,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你就往這裏落。”

薛煥簡單兩個字:“人多。”

可以隐藏。

“你看他們還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勾當呢。”薛煥斜眼往裏瞟,想看又不敢正眼看,偏偏還想指手問東問西,是個不懂就問的孩子。

“鬼鬼祟祟才正常,”溫商持着關愛弱智小兒的眼神看着他這位純淨的師父,解釋說:“不鬼鬼祟祟這兒就建不起來了,來這的男人,成家的都是背着家中妻的,未成家的,都是在一群夥伴面前充當正人君子的。”

薛煥哪知還有這種地方,當下覺得渾身不痛快,心裏大呼造孽,趕緊邁腿離開這塊“鬼祟”之地。

溫商仿佛知道了天大的秘密,路上跟着他屁股後面提問,一會是“師父,你為何不知道青樓是幹嘛的,是不是裝的。”一會又問:“師父你不會還沒成家,不懂那些事吧。”更過分的是他居然還質疑薛煥沒見過姑娘,并自顧自的大笑不止。搞得薛煥後悔在路上随便撿了他來,倒不如自己一個人來的清淨。

邊塘鎮是個小鎮,百姓不多,但街上依然人來人往,偶爾看見經商的馬隊。周邊酒樓最高只有兩層,一眼掃過去,坐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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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商跟後漫無目的走了一陣,憋不住問他:“我們來這裏歷練什麽啊,師父?”

那聲音早停了,停駐在腦海裏的也如風過無痕,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薛煥在馬路邊上站定,左右張望,眼底收了滿是走大街的人,擡頭看了看對面的小酒館,道:“先進去等等。”

兩人進了店,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溫商斟了兩杯茶,推了一杯到薛煥面前。

溫商皺眉喝下,咂嘴道:“可以有酒嗎?”

館裏的小二長了一對順風耳,溫商話音剛落,小二就甩着抹布,端了一壺酒上,熱情道:“二位客官,需要點什麽?”

薛煥,溫商兩人非常同步地說着極不默契的話。

“茶。”

“酒。”

薛煥搖頭:“我不喝酒。”

溫商擠着笑對小二說道:“要茶,涼的。”

“好嘞。”小二領命離去。

溫商往桌子上一撐,眼珠子對到薛煥面前,說:“你不喝酒?”

“辣。”薛煥道:“甜的就喝。”

溫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喝甜的算什麽酒,不如喝果羹湯,那是甜的。”

薛煥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說:“喝酒不是找罪受麽。”辣的眼淚花直冒,還偏偏往喉嚨裏灌,灌得兩袖清風,腦袋一昏,半身不遂。

“不不,喝酒是為了高興,越喝越高興,既能忘記痛苦,又能解嘴饞,是個好東西。”溫商給薛煥倒茶,給自己倒酒,倒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十分痛快。

“反正我是不喝,一滴也不碰。”薛煥跟他杠上了,意志相當堅決。

兩人你一杯酒,我一杯茶歇了一會,溫商渾身輕松下來,想起一些事來問薛煥。

“師父,我們來這鎮子要做什麽?找人,還是捉妖?”

薛煥想了想,說:“算是找人。”那鈴音多半是人為發出來的,找到人便可解釋鈴音的問題。

“找誰?”

薛煥再次斟酌了下,說:“好人,也可能是壞人。”

溫商意味深長地啊了一聲,“那就是說可能聊兩句,也可能拔劍殺了。”

薛煥輕呵一聲,說:“弄清楚狀況再定,殺不殺人的別過早下定論。”

溫商忽然臉轉向窗外,外頭扛着糖葫蘆叫賣的,架着胭脂給姑娘試粉的,讨價還價的,忙着趕路的,一股腦鑽入他的眼睛裏。溫商眼神定了一會,低聲說道:“殺不殺人可以商量,但是,不是人就不必考慮那麽多了。”

薛煥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也朝窗外看了看,被溫商叫回了神。

“看這,師父。”

他兩指夾着一張白底紅篆符,蹭蹭冒着黑煙。

“剛外頭有鬼經過。”溫商空着的手搓了搓,夾着的那白底紅篆符便從中心燒了起來,剎那燒成了灰燼,沒了蹤影。

白底紅篆符是符咒中的遇鬼符,有鬼經過化黑煙,是一種探測類的魂符。

薛煥盯着剛才煙消的地方,說:“你會符咒?”

溫商拍拍手,交代說:“我曾經是洛水門下的弟子,學過。”

洛水專教符咒玄術,其道法十分接近道莊,或許就是從道莊分化而來,其中以降鬼符術為主,門內弟子整天和一堆五顏六色的符篆打交道。

“符咒說到底就是一堆紙,使喚起來雖然方便,但殺鬼之術,不常見血,我想學點更多的東西,便轉到了劍術門下。”

說來也倒黴,本以為在劍術能掌握一套劍法之類,沒想到第一年師父沒有不說,劍術還只有四個人,被扔在“荒郊野嶺”的,凄涼不堪。

“想學劍,有劍嗎?”薛煥一針見血。

“沒有。”

“除了十二和衛卿,四夏不也沒劍。”溫商補充道,“雖然沒見那兩人耍過。”

薛煥眉毛一挑,說:“十二和衛卿有劍?”

“對啊,十二的劍銘斬靈,衛卿的劍銘青葵。衛卿原來是沉鈴的門徒,沉鈴本來就是教鍛造術,不稀奇,十二是衛卿的朋友,雖然作為勾越的弟子,他憑着交情也能有一把上好的佩劍,不過這些都是我猜的,真正是什麽樣的我也不知道。”

南虞的子弟除了實在不想要劍,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把佩劍,五靈各顯神通,劍就只是用來保護自己的表象,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不用。

“你可以去要一把啊。”薛煥說。

溫商是不會說自己是不好意思去,胡謅道:“其實我有劍,桃木劍,銅錢劍,不常用罷了,會傷到符篆。”

他的小心思很輕易被薛煥看穿,薛煥自己本身也不是什麽溫良的溫柔人,最精通犄角旮旯的壞心思,凡一切不正經的他都可以很快融會貫通并載入記憶,留着下次用,比如剛剛溫商給他說的青樓,他覺得下次就可以用鬼鬼祟祟來調侃一些死不正經的讀書人。

“你——”薛煥開口,一道靈光閃過,腦袋突然炸開了筋似的疼痛,他沒兜住,痛哼出了聲。

溫商吓了站起身,忙問:“怎麽了?”

鈴音又響了起來,這會大概是離得近的緣故,那鈴音清脆,炸的他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腦中好像有畫面閃過,但是閃的極快,他一點映象都沒瞧見。

他捂着腦袋,搖晃着站起來,另一只手扶住桌子,虛氣說道:“現在可以走了。”

這股鈴音絕對有蹊跷,聲音熟悉卻不似尋常鈴铛,那物不存在于世間,薛煥被溫商攙扶着,看着沒有一點反應的他,心漸漸沉了底。

出了酒館,薛煥的眼睛便疼出了重影,面前一切能視之物皆模糊了邊緣,好不真切。

他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定,偏偏還不讓溫商扶他,溫商怕他摔倒或者腳步不穩撞到人,伸手去抓他,結果都被甩開了。

溫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在一旁也束手無策,突然此時,耳邊一陣風,眼前一道影,直沖了過去。

他下意識想要提醒薛煥小心一點,往邊上站站,一回頭便看見他那位頭疼倔強的師父被一位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小子抓住手帶走了。

溫商愣了一下,看清了那小子的左手還牽着一個人,那人的衣擺被他拽的狂飛。

“這位俠士,你有病吧,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求心願,保證藥到病除。”

薛煥頭疼欲裂,忽聽有人拽着他的手,還在耳邊叽叽喳喳說着什麽,他将眼皮掀開一條縫,投出一絲目光,他本想看看誰這麽大膽光天化日之下拐人,也好探探這人的究竟。

這一看,卻看清了那位笑意盈盈的老妖精——彥周。

彥周被人牽着手,在別人破開的道上跑着,他這次精神了些,将一些頭發挽進束冠,将右臉完全|裸露出來,他臉色極白,勾着一張淺紅的嘴,眼睛定定看着薛煥,看的後者胸中懸着的石頭猛地砸在了心底。

他在對我笑?薛煥腦子裏率先鑽出這麽一個念頭,不由自主地覺得彥周這人的好來——眼睛波瀾,發絲柔順,眉目燦爛,明眸皓月,唇紅——

等等,薛煥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腦袋不疼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肖想一個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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