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老妖精瞳孔忽然浮起了紫色的冷氣,一直抹到眼尾,拉出一縷紫氣,非常适時地拉回了薛煥策馬奔騰的幻想。
他倏地收回了眼。
“站住!”
拉人的男子一個急剎,溫商手掌裹了靈法,對他呵道:“哪裏冒出來的無名之輩,快放開我師父,光天化日之下搶人,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手段,當我是透明的嗎?”
男子聽話的放開了左右手抓着的兩人,臉上堆着笑說道:“這位大哥,我有急事啊,迫不得已才搶了你的……師父。”
溫商才不聽他解釋,反問說:“你有急事就可以當街搶人了,這是什麽歪理。”
男子急于證明自己不是壞人,眼睛都跑出淚光來了。“我看公子站在街上扶着腦袋,似乎很疼的樣子,便以為公子身體不适,然後沒想太多,就想着或許是個不解之疾,可以去求願,所以就抓着了。”
好清爽的邏輯,溫商順手一指,道:“那他呢,也是你看起來像是有病的?”
男子回頭一看彥周,自己都愣了一下。他自己倒是為了家父的病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刻都不得耽誤,大夫說他爹的病世上無藥能醫治,他走投無路想着能去前幾日那幾位道士手裏求願,興許能救回他爹的命,于是在大街上狂奔之際無意中瞥見了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彥周,心裏一動,抓着他的手跑的更快了。
被人這麽一問,他心裏一陣羞恥,方才被色蒙心,是想抓個人回去欣賞的,可現在路被人截住,他這等不是啥好心的心思可就暴露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應對。
溫商見他支支吾吾沒蹦出一個屁來,将目光投向“受害者”彥周,愛憐道:“這位公子不必害怕,你跟我說,是不是這個莽夫将你抓着圖謀不軌?”
彥周只輕描淡寫一句:“沒事。”
他在被男子抓住手的那一刻是萌生了殺心,可男子不等他反應,抓着他頭也不回地跑起來,那時耳邊掠過清風,衣袂飄起來,他的眼睛恍若被一道光射中,将他帶回了很久以前——很久以前,有人曾抓着他的手飛奔在流霜湖的湖畔。
他迷糊地被拉着跑,尖酸苦澀地想着那股感覺,忘了掙紮,由他去。
薛煥三魂七魄歸位,豎起一根手指頭在嘴邊,道:“行了,”他頓下來看着這個走路專抓有病的男子,問:“求願?去哪求願,還有我看着像有病的樣子嗎?”他身強體壯,身體倍棒,哪只眼睛這麽沒眼力說他有病?
男子惹不起,忙道了歉,說:“兩條街後一個許久沒唱戲的戲臺,那前段時間來了兩個道士,說是來解救衆生,只要能進求生門,然後活着出來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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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薛煥掬着懷疑的目光。
“我隔壁村的朋友,叫大樹,小時候被老虎追趕過,不小心摔到了懸崖下,大難不死,可臉上有一道特別長的疤痕,因為這個沒有一個姑娘願意跟他,他就去了,回來的時候臉上便沒有疤痕了。”
溫商聽到這麽玄乎的事,不禁嘆道:“真有這麽神?”
男子道:“神是挺神,不過,不過,從那以後,感覺大樹好像變了一個人,臉色不好,也沒什麽精神,整日坐在門口發呆。”
溫商:“那明顯那個什麽求願不靈啊,一物換一物,他想臉上沒有疤,肯定就得拿自己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壽命來還,這世上哪有掉餡餅的事,你不想活了嗎?”
男子哪能不知這個道理,可為了他爹,就算危險他也要去涉一涉。
“道士說,求生門不能單獨進去,最少一次八個人,我,我昏了頭,想在路上忽悠幾個人陪我一起進去。”
溫商更氣了,“你這樣不顧別人性命,會把別人帶進火坑的。”
男子:“我,我……”
“好了。”薛煥聽他說了一陣,對這個所謂能實現願望的求生門很感興趣,說道:“我們呢,可以陪你去看看,但是我提前告訴你,有時候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若打破了這定數,代價是早有的事。”
男子忙拍拍胸脯,說:“哪怕是一命換一命,我也在所不惜。”
要是能救回他爹的命,用他自己的命來還也未嘗不可。
薛煥點頭,回頭招呼道:“還有你——”可他回頭發現彥周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早就跑沒影了。
……“走吧。”
穿過兩條街後,差不多是邊塘百姓不常來的地方了,男子說的荒廢許久的戲臺就在一個狹窄的門後,進了門,面前便是五顏六色的幡布,從進門的地方一直延伸到裏面。
再往裏走幾十步,又見一紅漆門,薛煥伸手推開,看見了一副可謂盛大的場景。
門後有一片大空地,擠滿了不少布衣百姓,他們被喧喧鬧鬧的讨論聲淹沒,根本沒注意到身後門開了。
薛煥往裏仔細一瞧,只見衆人圍着的裏面有一面鏡子,鏡子大概是什麽寶器,裏面反射出奇怪的畫面。
衆人呼聲随着裏面變幻的畫面此起彼伏,嘴也不閑着,跟身邊人叽裏呱啦說着什麽。
薛煥從後面往前頭擠,由于人太滿,他不大好意思搞出太大的動靜,雙手輕力往外扒拉着,然後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個人的腳,他一擡頭便對上了一個怨氣的眼——
“彥周!”薛煥驚呼,不過接下來的話他也沒機會說,便給戲臺上的人引去了目光。
“諸位,下一隊還差兩個人,這是今日求願的最後機會,還有誰願意入求生門?求生門九死一生,但活下來便可逆天命,機會不可得,但也需謹慎。”
臺上的道士手裏拿着兩張紙牌,對着衆人說道,但是臺下的人只為看熱鬧,大多沒有抱着喪命進去,出來榮華富貴的想法的,說了是九死一生,普通無防身功夫的,肯定會喪命,窮就窮點,沒命一輩子可就完了。
跟在薛煥身邊的男子立刻大喊:“我。”
衆人自動給他讓出一條道,男子走過去,道:“我叫阿宋,我想救我爹。”
道士給他一個紙牌,背面朝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然後道:“還有一個人。”
薛煥眼神暗了暗,一把攥住彥周的胳膊,側身對溫商說道:“你在這等着,看好那面鏡子,也給我看好這兩個道士。”
溫商眼睛瞪大了一圈,說:“你要去?”
“不用擔心,怎麽進去就怎麽出來,你在這守着就行,自己也小心點。”
薛煥囑咐道,拽着彥周往前走,喊道:“還有我們兩個。”
道士看了看薛煥,又把眼睛移到彥周身上,回頭同另一個人低語了幾句,而後手裏多變出一張紙牌,說:“這是給二位的紙牌,請拿好,不要給其他人看,入求生門後,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會顯現在這面鏡子上,如果你們害怕了,可以随時出來,但是入了生死門求願,便只能通關,活着的才可以出來。”
彥周接了紙牌,用只有薛煥能聽見的聲音輕道:“我沒說我要進去。”
臨到陣前,薛煥可不管他願意進去還是不進去,反正只要看到彥周,他便有種想着法子弄死他的想法。
他不動聲色地貼近彥周耳邊,說道:“這可由不得你。”
臺上道士兩手翻轉變化花招,靈法淩空翻飛,化了一個靈陣,順到站成一排的九個人,頃刻間,九個人便原地消失了。
站在最後的溫商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看那臺上的兩個道士,越看越不像正經的道士,一般江湖道士以捉妖殺魔為己任,為人求願的那是寺廟和尚幹的事,怎麽會做眼下這個看起來聽起來如此荒唐的事呢。
還有,方才未進門前,他可一點沒聽見門裏震天撼地的驚喝聲。
——
身形在虛空中晃了一下,衆人出現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這裏是一座空城,現在正值黃昏,回頭可看城門染着夕陽暗色,城樓上飄着幾面兵家的旗幟,不見守城士兵。大街兩側是樓閣瓦房,鱗次栉比,空氣中飄揚着一股塵封已久的灰塵味,腳邊襲來一陣冷風,刮來了幾片不知從哪來的枯枝敗葉。
進來的人已經有幾個開始慌了,嘟囔着為何此地沒人。
彥周刻意和薛煥拉開了距離,一來,他想早點找到出口離開此地,二來,他需防備此人冷不丁的襲擊。彥周心知肚明,薛煥拐他進來,一大半的目的就是想借機殺掉他。彥周不知死為何物,不知痛為何感,他只堅定地想,至少現在自己不能被殺掉。
“你不必這麽怕我,只要你不亂殺人,我機會多的是,有的是可以給你。”薛煥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眼裏帶着輕蔑的調笑,激起彥周一陣不舒服。
“你對誰都這麽說話麽。”彥周冷言。
薛煥盤算着,說:“我只有對妖魔才會這麽說話,平常人可享受不到這等待遇。”
他頗驕傲似的,事實上,他在明川,只有殺過一個殘魄,還沒有死絕,他遇到的妖魔數來活着的只有彥周一個了,但他的大話可真不慚。
彥周捏了捏掌心,緩緩道:“我和你沒有仇,薛煥!”
名字清晰地從彥周嘴裏說出來,薛煥不免晃了神,他聽出了咬牙切齒和一絲質問的語氣。自始,薛煥纏着他,盯着他的一舉一動,陰魂不散,礙了他不少事,仿佛兩人天生敵對,鬥來鬥去,弄得彥周早已覺得不耐煩。
薛煥心中疑惑尚多,對于彥周,要他放手還為之過早。
“你的罪行肯定不止三百年前的屠神役,等我找到真相,我倆慢慢算。”
彥周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卻總是在他的話裏聽出刺,氣罵道:“給我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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