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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塵嶺蘭澤一帶有個附屬的不知名小鎮，那裏交通四通八達，商賈車隊每天絡繹不絕，不曾間斷。

一日中午，同樣一個不知名長街的街角，一群穿着樸素灰頭土臉的小孩們把一個人堵在小角落，朝裏扔着石子和順來的垃圾。

孩童們哄鬧鬧的，脆聲脆氣地欺負着縮在牆角抱頭的外來人，這個人剛來到此地時，日日在小鎮主街道的各個飯館穿梭，在人最多的時候，說些神乎其神的話，傳教霍亂人心的邪語，危言聳聽，剛開始人們都以為他是個隐于世的高手，後來見他被一個路過聽不得怪力亂神的言論的大漢打趴在地後，百姓紛紛不屑一顧，把他當做騙子。

“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孩子們有節奏地齊聲喊道，中間伴随着清靈的笑聲。

有個體格較于同齡人健壯的小孩站出來，朝那人扔了一個石頭，嘲道：“你是從哪裏過來的外鄉人，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混不下去了，才來我們鎮子上行騙？我爹說了，騙子上輩子都是長舌鬼，假話說多了要爛舌頭！”

“對呀對呀，我娘說騙子都是壞蛋，你快離開我們的鎮子。”有小孩附和道。

那被擠在角落的騙子護住臉，露出一雙眼睛，喝道：“我才不是騙子，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這些愚民，還不快收拾收拾逃跑，世道就要亂啦。”

騙子話一說完，回應他的先是一堆石子，然後就聽道：“呸，胡說八道，要是世道變天，你怎還不跑，還來我們鎮子到處說，你都說了三天了。”

“你明顯是想騙錢。”

“就是就是。”

“騙誰的錢？你們這些小屁孩有錢嗎！”年輕人聽了個笑話似的，眼睛瞥到地上的石子，順手抓了一把，扔了回去。

他這一回擊，先是吓退了這幫叫嚣的孩子，随後他抱着腦袋縮回去，惹得這幫毛頭小子又聚起來圍着他，甚至還用上了腳。

看起來可憐又可笑，這個被小孩子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的騙子看着也就十六、七歲，是個還沒脫離青澀的少年，說打不過成年人尚可理解，可對着一幫比他矮的毛小子們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你不是說你是很厲害的少主麽，只敢胡言亂語，人一多，你就神氣不起來了！”

“屁也不會的騙子少主！”

“淪落街頭任人欺，羞羞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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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聲到最後變成一支順口的曲兒，小孩子們圍着那人邊唱邊跳，間歇傳出一點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正當這些小孩子鬧得歡時，縮在牆角的年輕人猛然竄了起來，嘴裏大吼道：“天，時，地，利，和，妖，魔，退，散——”

他雙腿叉開，兩手扮着道士驅邪的姿勢，一字一字的念着經，他閉着眼睛，嘟囔了咒語後，開始原地轉圈，越轉越快，很像街頭替人算命的江湖人士的神秘起勢。

這幫小子終究是群沒出過鎮子，經歷過大事打的井底之蛙，見他有模有樣的擺起姿勢來，心底還是怵了他的，不一會嬉叫着逃開。

等到這群小崽子跑的一個都不剩了，年輕人睜開一只眼查看，呼了口氣，收起充滿傻氣的手勢，拍打了衣服上的灰塵。

前些日子被鎮上的一個大漢打傷了氣，肺還疼着呢，沒工夫跟這幫傻小子玩鬧。

他朝地吐了口唾液，嘀咕道：“還真以為本少主好欺負，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罷了。”說完，回到剛才蹲的牆角，拿起沒幾根毛的拂塵，拍拍灰，踩着吊兒郎當的步子離開了。

與此同時，街角對街的面館，薛煥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副吃了壞東西的表情，說：“這就是溫商說的那個魔界少主？”

到底“魔”在哪兒呢。

君安道：“可能就挂着頭銜玩玩吧。”

南小回猜測：“會不會是假借這個名稱招搖撞騙的市井小混混？”

薛煥盯着那小子離開的方向，說：“是簡單小混混的話，沒道理四處傳散妖魔之事，他能靠這個掙幾兩銀子吃飯麽。”

“那，會不會是找錯了？”四夏問。

君安道：“應該不會，我們一路問過來的，也不知道這小子吃錯什麽藥了，不知從哪搞到的紙筆墨，寫完了貼在牆上。”

他們運氣還算好，這嘴欠的魔界少主就在離南虞不遠的地域撒潑，他們在街上問幾個人基本都知道這少主的來頭。

“走吧，先看看他去哪。”薛煥抿了最後一點茶，結了賬，跟了過去。

——

這位魔界少主摸着下肋骨，時不時抽點氣，想着接下來該去哪個地混，不料正想着，拐彎處伸出來一只手，把他拉進了一個沒人的小胡同。

那人拽着他狠狠推了他一下。魔界少主兩胳膊一甩，搖晃着站穩了——後面及時有個手撐了他一下。

三個人，他擠着眼偷看，忽見前面兩人身後又走過來一個女人，女人披着長發，眼波流紫，右眼角下有三點藍色如人魚的淚妝，嘴唇微微上翹，妃紅施展開來，是個不可多得的絕色。

她走過來，那兩人自動讓路，并且低眸行禮。

魔界少主不自主地往後撤了一小步。

“你就是那個魔界少主？”女人輕輕開口，聲音輕渺，悠揚着點笑意；這笑意溫柔，讓人抛卻了害怕，心生愉悅起來。

魔界少主挺直了背，控制住自己打顫的牙齒，道：“對，對啊，就是我。”

其實說完這話的時候，他還在心裏想自己如何有這勇氣說出口的。

女人呵呵笑了兩聲，向前走兩步靠近他，繞着他打量，邊打量邊說：“你這樣子，哪個地方像魔界少主？”

年輕人縮了縮脖子，嘴硬道：“是就是，要什麽像不像的。”

女人停下了腳步，“說的也對，不過既然是魔界少主，靈階應該不低吧。”語畢，她朝兩個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領命，擡起一只手就朝年輕人肩膀劈了一下。

年輕人當即捂着肩膀，痛彎了腰。

那人沒收手，又在他腹部錘了幾下，把人撂倒了。

女人從他身上跨過去，轉過身來，毫無感情道：“堂堂魔界少主，連幾個拳頭都抗不了，真窩囊。”

年輕人疼的緊，嘴留着抽氣都來不及，根本不暇理她。

“我在江湖上多年，碰到過的人、非人，事、怪事不少，可從來沒聽說過魔界有個少主。不得不告訴你，魔界自三百年前就被封了，無一魔生還。”

魔界自屠神役被封，血脈被制于印下，有僥幸逃脫者，沒有例外地被追蹤，繼而被殘殺，可以說，有正統魔界血脈的在世間已經不存在的，現如今人間所稱呼的妖魔都是堕魔，一念之間的。

“你又不是魔界的人，嘶……你又不知道。”

女人半蹲下身，裙尾拖在了地上。

她恍然伸出一只手，釋出靈法，靈光繞着她的指尖，在碰到年輕人的身體後自動襲上他，穿針引線似的，在他身上飛來飛去。

當靈光最後要觸碰到他後背時，年輕人突然滾開，打掉了那一抹靈法，痛苦地捂着肚子猛咳嗽。

在靈法觸碰到年輕人身上時，女人就已經感知到這小子身上一點修靈的氣息都沒有，幹幹淨淨的一個凡胎□□，他臉灰白的沒有人氣，更別說魔氣了。

“算了，就是個小騙子。”她站起來，語調冷冷的。“問你幾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是誰讓你到處散播天神碎片的事？”

小混混沒有靈法，跟妖魔的或者其他修道的沾不上邊，充其量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流浪乞丐，知道天神碎片的事既不是真實經歷過，也不可能無聊自己編的，除非他真的沒事幹，一天到晚竟編一些有的沒的。

關鍵他編的有模有樣，話說的玄乎卻有幾分真意。

“或者，你是從哪裏偷聽來的？”

年輕人蜷在地上蜷了好一會，慢騰騰地站起來，眼裏的懼意沒了，直視女人的眼睛，說道：“你呢，你是誰，因為這事找上我，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女人有意思地看着他，低頭微微笑了，說：“我說過我是好人嗎？等問完了話，還要殺你呢。”她絲毫不掩飾地威脅。

年輕人高昂了頭顱，忽然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說：“師父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可為茍活而失氣節，既然你橫豎都要殺了我，那我憑什麽要告訴你，我死也不告訴你。”

“好小子。”女人似乎不耐煩了，“說了，死的痛快些，不說，就帶回去好好折磨，到時候問不出，再殺。”

年輕人哆嗦了一下，道：“死也不會說的。”

“等等，諸位。”薛煥天降在胡同口，指責着裏面幾個人的行為，道：“欺負一個小朋友不好吧，你們比他大多少啊。”

他說完話，一旁的君安就喚出了滄瀾準備打架了，四夏見他動靜，也馭出花刃待戰，南小回為難，小聲道：“其實我不太會打架。”

薛煥還有一堆狠話沒放出來，瞅着身邊兩小子，心裏腹诽道，讓我先嘚啵一會行不。

君安識人慧珠，提醒道：“這幾個人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還廢什麽話。”

好吧，薛煥重新道：“喂，對面的，要麽麻利兒走人，要麽，我幾個小朋友的屠龍寶刀要按耐不住了。”

女人沉了沉眸子，裏面灌着危險的光，她的注意力不在兩個拿着武器的小子身上，倒是別有意味的看着一副罵街樣的薛煥。

這人，短發利落，雖不執兵，眼中有光，血光。

可能是個路見不平的閑人，但不是普通的閑人。

“閣下看上這小子了？送你。”女人開口，毫不猶豫讓手下撤退，幾個人伴着亂蓬蓬的靈法消失，帶起一陣風，吹了所謂魔界少主一臉的頭發。

人走的倒是爽快，薛煥幾步走進胡同，看着慘兮兮的年輕人，打起趣來：“啧，這位魔界少主怎麽這麽慫啊。”

年輕人抹了抹臉上的頭發，呸道：“你是誰啊，要你管，我剛才幾乎就要把他們幹趴下了，你出來搗什麽亂！”

“嘿，你怎麽說話呢，不識好歹。”君安罵道。

“切，我有辦法自己解決，誰要你們假好心來救人！”年輕人說着要側着身子走開，發現這幾位擋着他的路了，不好橫沖直撞，說：“好狗不擋道啊。”

君安捏起了拳頭，似詢問薛煥：“我可以揍他麽。”

薛煥揚起微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有更好的想法——”他當即臉色變天，面無表情道：“衣服先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