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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頭沒路了,一面大牆堵在面前。薛煥坐在旁邊的屋頂上,胳膊架在支起的腿上,指着小賊懷裏的布袋,說道:“怎麽着,跑不掉了吧,東西該物歸原主了。”

小賊緊緊捏着懷裏的布袋,恍若裏面有黃金萬兩,他賊眉鼠眼的看了看身後,繼而擡頭瞅着薛煥,道:“你是誰,多管閑事。”說完,他把布袋往牆外一抛,旋即猴急地要去爬牆。

薛煥早有預想,他打出一道靈法,把布袋凝滞于空中,靈法往回一撤,那布袋在空中轉了個彎,到了薛煥手上。

“盜者,賊也,是賊,則不光明也,不光明者,堕于黑暗之處,死後十八層地獄恭候也。”

他周身騰出霧蒙蒙的黑氣,配上他說的這些話,把小賊吓得尖叫着逃跑了。

“什麽東西?”薛煥起身,倆胳膊伸直,黑氣旋着爬樹枝一般纏上,空氣中蕩來濃烈的妖邪氣。

薛煥盯着在指尖游走的黑氣,那黑氣似一頭黑蛇,有兩點擴散妖氣的眼睛,它妖嬈盤在薛煥手掌心,吐了一會舌,稍消散,化成一張信紙。

這張信紙是煙花柳巷之地沾染了風塵的專用傳遞情意信紙,紙上寫的也都是細腰與醉客的無盡纏綿。

信紙在薛煥掌心轉了個圈,率先顯露出的是一個充滿浪蕩挑釁的紫眸,那眼睛仿佛會動,朝薛煥跑了個豔麗的媚眼,激的他瞳孔一縮。

繼紫眸之下,有缱绻的一行字——

借一晚,花前月下。

無落款,無其他标識。

字跡顯完,黑氣便散的一滴都不剩。

不知是否可稱為風花雪月的一張紙攤在薛煥手中。

花前月下,極具輕佻風流的一句話卷着春風吹向只管賤兮兮不通風情的薛煥,他是不喜歡這種明挑暗逗的媚氣,倒不是有什麽根深蒂固的偏見,恰恰巧根深蒂固的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好感清塵脫俗的類型,正因如此,他才滿眼裝着出塵的理想,便自覺不往那方面想去。

看着手裏的這張信紙,薛煥開始皺了皺眉,欲扔掉,可再瞧着上面紫色流雲的眼眸,致他動作一頓,也就這一頓,他反常的把信紙收了起來,不好說為何,也沒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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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路返回,把從小賊手裏找回來的布袋還給原主。他回去的時候,君安和四夏揪着倆溜灰的賊押跪在人群中間,享受着百姓的吹捧。

得知他追的那賊跑掉後,君安偷偷摸摸問他是不是故意把人放跑的,就那種靠着長臂伸進別人口袋而活的小偷,陽世的白臉鬼,怎可能從他手裏跑掉。

薛煥道:“布袋找回來就行了,有些時候兩者只能要其一。”

他們一道回去找南小回,發現立川那小子早跑沒影了。

南小回悠閑地抿了抿茶,說:“他不願當和尚,跑了。”

此來尋找魔界少主一趟,雖不得究其源頭,不濟也獲得一點有用的消息,順便街頭見義勇為了一下,不算辜負日頭東升西落。

他們告辭糕點館,聽路邊人說今晚街上有走街燈,集市晚上有花燈和動物燈賣,還有集體吟唱祈福,很是熱鬧。

四夏聽完,眼睛渴望地看向薛煥,一句話沒多說,千言萬語彙集眼裏流轉的可憐了。

薛煥:“……行,留一晚,明兒再回去。”

四夏:“師父英明神武!”

得,不敢當。

衆人找了個客棧先做休息,等夜幕降臨,街上開始有人拖着長音喊祈福,在客棧裏休憩的仙門中人晃着悠閑的步子闖進了這個民間的花街。

四夏心心念念想吃糖花金寶寶,紮堆人潮中去找賣糖的小攤,她蹿的太快,薛煥今日不大有心情擠在人堆裏,叫南小回和君安兩人幫看着別出問題。南小回是去了,君安跟在他身後沒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讓你看着四夏那丫頭麽,小回身無靈法,你去看着點。”

君安搖頭,小上一步與他同齊,說:“我有點事想問問你,正好趁這個機會。”

薛煥看着他:“你在我身上還有問題?行啊,問吧。”

“你有點心不在焉,尤其是現在。”君安指着他鼻子,“有心事煩悶不妨說出來,集衆人之智。”

“就這個問題?呵,你是衆嗎?一邊去。”

君安聳聳肩,說:“好吧,反正我主要不是問這個。”他低頭瞥了眼自己的鞋尖,“今天,那個叫立川說了那個萬年大妖的名字,我有一種聯想。你看,彥江別可不可以等同于彥周?”

“哦,何有此意?”

“上次在明川,你跟我說,彥周,年歲無限,道行未知,執念難測,不知根知底,未有對手。現在這個萬年大妖,也是未知根知底,教唆一個小子到處宣揚多數人根本不知道的天神碎片一事,說明他來歷不小,巧的是,他叫彥江別。”

君安道:“音同,很可能一個是名,一個是字,兩者是同一個人。”

彥周和彥江別可能是一個人薛煥也考慮過,不過,按照彥周的性格,他在世間行走自由,視萬物為草芥,不像是那種喜歡把自己惡臭名聲打出去的那種人,但至此,也不一定就完全排除這個可能。

“我覺得,你這想法很有想法。”薛煥打哈哈道。

君安:“前段時間,你不是把彥周帶回三問了麽,我見到他的時候,一度懷疑你是南虞的叛徒,但是我看你對他有所約束,後來,幹脆對他視若不見,我有萬般疑問也沒問了,現在,趁着沒人,我能問一下你當時為何要将他帶回來麽,你知道他是妖。”

知其脾性,引狼入室,總得給個說法。

但薛煥目前不太方便把真相一股腦倒出來,掖藏道:“之前他救了我一命,我有件東西——”他本想說我有件重要的東西在他那,不過沒說出口,他胸口處傳來小靈的灼熱氣息——小靈何時又回來了?!

“什麽東西?”

“我有件武器不小心誤傷了他,心裏過意不去,想帶他回來療傷。”話到嘴邊扯了個謊,薛煥說:“你看他在三問的時候,沒有在明川的嚣張跋扈,是因為受傷了,因為擔心告知你們他的身份讓你們害怕,就瞎編了個理由。”

他笑笑:“我忘了你見過他。”頓了,他道:“還有溫商、小回也見過。”

不過看來,溫商和小回早忘了這件事。

君安沉默了小會,“他救過你,你就帶他回南虞?我不明白,他始終是妖,本性為惡,你和他或許經歷過一些事,但他救你的目的不明,在我看來,我若不了解他,我便自當他出現會傷害到我。”

“薛大師,你如何确定他沒有惡意?”只憑他救過你這一條麽。

薛煥:“我不能确定,但……我們不應該把一貫對妖魔的偏見強加到每一個邪道身上,不是每個妖心都是壞的。”

君安聽這話和他爹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哼聲道:“你怎麽和我爹一樣,妖就是妖,世人給予其評判必定有其道理,不然也不必一棍子打死所有,也不必将其冠為妖的名稱。”

君安說的沒錯,世人這樣分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道理是一個時代的,另一個時代不一定适用。

比如有些身而為妖的,并不是自己自願的,憑什麽承擔這樣的道理?

“你可能沒見過掙紮淤泥中的妖魔,他們、不是你想的那樣。”薛煥憑着腦袋裏的空想對君安道。

然君安一手指上自己的胸口,說:“彥周捅了我,你沒忘吧,憑這點,我就不信他心有多好。”

薛煥垂眸,半晌,“我沒考慮周全,抱歉。”

他語氣低沉,惹得君安覺得自己像壞人,連忙擺手道:“別啊,我不是怪你啊,我就是說說自己的看法,沒別的意思,還有,我真的覺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發生什麽事了?”

薛煥也說不清,或許是因為天神碎片的事煩的,又或許是橫空出世的大妖彥江別,更或許是這個彥江別指不定就是彥周,反正現在彥周也見不到人影。

“有嗎?可能是累了。”薛煥放松的笑了下,“不然我給你買個松鼠燈,你也跟他們在街上走一走,祁祈福。”

“別。”君安拒絕,帶火的明燈這種的,他遠遠看着就好,真上手他還怕自己衣服被燒了。

“關于天神碎片的事,你打算怎麽辦?”

這事鬧得雖然不算風雨,但該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這麽大的事,交給一群人比一個人承擔要好處理。

“天神碎片不知是何,找到它們這個任務還是交給正道門派來做吧,我就沒事出個瑣碎的任務,在三問教教你們劍法。”

君安點頭:“也對,南虞肯定有應對之策。對了,那我要不要告訴我我爹他們,要是有線索,也能幫上忙。”

“随你。”薛煥尾音驟然噎在嗓子裏,他腳踩出一步,似乎踩到了什麽軟乎乎的東西。

“哎喲,疼,誰呀,眼瞎了,不知道踩到人家手了?”

一個嬌嗔嗔的聲音鑽進薛煥的耳朵。

地上伏着一個頭帶珠釵,身着粗衣的姑娘,她用手急拍薛煥踩着她的腳,喊道:“還不挪開,快點賠錢,你弄疼我了。”

薛煥連忙拿開腳,蹲下身,扶着女子的肩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

那女子揚起臉,一張鬼畫符似的胭脂俗粉堆在臉上,劍跋扈張,眼珠子瞪圓圈了,做好了準備訛人的姿勢。

“立川?”薛煥不确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雖然這張臉被胭脂塗得“鼻青臉腫”的,但臉模子還在,薛煥不至于認不出來。

薛煥看着他亂糟糟的發型,噗嗤一笑。

“怎麽啦,騙人混不下去,改頭換面當起丫頭來了,頭上還插根草,賣身?”

圍觀人越聚越多,立川丢臉丢大發了,幹脆臉不要了,撲到薛煥懷裏,哭道:“夫君,你怎麽才來,我、我都等你好久了,對不起,我被五六個大漢給糟蹋了!你萬萬不要嫌棄我啊!”

薛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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