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回去的路上,溫商不經意擦碰到自己的腰帶,發現自己別在腰間的草藤球不見了。

“大概是剛才被撞了一下。”溫商停下步子,道:“你們先回去吧,草藤球掉了,我回去找找看。”

薛煥揮揮手,“行,早點回來啊。”

看他離開時飄逸的身姿,立川冷不丁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薛煥喉間哼一聲,道:“說來聽聽。”

立川搖頭:“能說出來就不是預感了,有些不踏實。”

身後的地方風吹草動,空無一物,可越是看不見的地方,越是充滿未知,未知漂浮在空氣中,自然而然産生一種無名的恐懼感。

“溫商人傻心明,心裏有數,他花招比你多,不必擔心。”薛煥知道他隐隐擔心溫商,畢竟洛水洛水,究竟水多深,那是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對了,你什麽時候走?”薛煥問道。

立川挂了嘴角,力不從心:“我至于讓你這麽讨厭麽,老是趕我走,如你所見,我很聰明的,可以幫助你們,不會白吃白住的。”

薛煥故意斜眼,道:“是麽,嗯?好想再吃一顆冰糖。”

立川:“……”

——

溫商一心想找回草藤球,到了洛水,他在可能丢失的地方找了一遍,後來是在草苗地找到了,可能是當時場面過于混亂,草藤球掉到地上,被手忙腳亂的弟子們踢到了路邊的草苗地。

找到東西後,他掉頭準備走,正巧看到地上的一灘血跡。

洛水掌教抓到兇手,并親自清理門戶,又氣急攻心暈倒,洛水門生忙着照顧他,馬虎把屍體拖走,忘了清理地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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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沒過多久,地上的血跡還有些沒幹。

溫商盯着那灘紅色,猝然想起那雙充斥着絕望和痛苦的眼睛。

他在掙紮,可能是不甘,亦可能為了自己沒來及的說出的辯解。

腳下一頓,想多了,溫商心中的疑慮又被勾了上來,既然之前幾具屍體都小心處理,為何沉不住氣要在白天再次動手?

溫商想象自己當時站在兇手旁邊,想道,你不該沖動魯莽,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你不得不立即殺人?他是誰,他知道你所有的事嗎?

溫商此時忽而又變成陳遇,他從某個地方走來,悠然閑庭信步,忽然在轉角看見了正在殺人的兇手,兇手正在抽幹另一個人的魂魄,于是為了制止他,陳遇出手了。

随着想象,溫商慢慢挪步,他選擇了幽徑這樣的地方,雖然兇手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在白天殺人,但選擇灌木茂密的小路能減少被發現的幾率。

他走進一條無人的幽徑,左右觀察着走了進去。

曲徑幽深,入眼清雅似仙境,擡頭斑駁幾個空隙,讓陽光漏進來,撞進綠葉小花的世界。風輕撫,寂然無聲。

溫商循着路走,拐了個彎後,視野驟然開闊,而這一刻,他看見了陳遇。

陳遇周身靈法翻飛,眼神鋒利,哪還是之前氣急攻心暈倒的模樣。他面前控着一張白紅的靈符,随着靈法在空中劇烈震動,割破其周圍的空氣,爆出撕裂布帛般的聲音。

片刻後,陳遇收回靈法,那張白紅靈符于空中慢慢隐去邊緣,将符上面的紅色咒文露了出來。

溫商看那紅色咒文愣了半分,繼而心頭猛然升騰起一股熟悉的感覺。

這個紅色的咒文他在邊塘戲臺那一座鏡子上反反複複擦了有十六遍,他本以為自己忘得差不多的,畢竟也不算是重要的東西,而且那咒文看着邪氣,記下也不太好。

可方才一見詭谲的符文顯現,依然是駭人的紅色,瞬間勾起了他以為忘了的東西。

此時,陳遇發現了他。

他袖子一揮,空中的紅色咒文被拂去,陳遇端着朝溫商走來,溫商不知是震驚晃了神,動也沒動。

陳遇看着他,說:“你是薛煥的徒弟?”

溫商感覺到自己嗯了一聲,但那好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沒有聲音。

陳遇又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平靜地問着,好像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他也只是偶然從此地路過。

溫商無意識地握了握手,道:“我、我來找東西。”

“什麽東西?找到了嗎?”

“啊?嗯。”

陳遇輕柔地看着溫商,前者年數不小,但樣貌依然是青年俊俏,穿着一身青衣,束着發,仙風道骨,氣質高傲。他眼睛微彎的時候,有點流光盈盈的水意,是個好看的皮囊。

不過他長得好看,說出的話卻不好看。

“你怕我?怎麽說話聲音小小的,我都聽不大清楚。”

溫商曾經是陳遇的徒弟,是百個中的一個,由于不太優秀,不是能被掌教一眼便記住名字的好弟子,眼下他心知肚明,如果不想辦法脫身,被陳遇看出端倪,他恐怕沒有機會離開這了。

“抱歉,弟子對洛水不熟悉,回去時不小心迷了路,還望見諒。”溫商整了整思緒,恭敬作禮道。

陳遇:“這樣啊,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必勞煩掌教,弟子一個人可以回去。”溫商再次行禮,客氣道:“打擾了。”

他轉過身,往前走了一步,陳遇幽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這就回去了麽,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溫商心髒猛跳了一下,腳下頓時再走不能。

陳遇沒有走上來,聲音卻飄飄的砸進。

“你方才看到了什麽?”

溫商呼吸一窒,瞳孔驟縮。

——

“洛水衆子弟聽命,将此妖人拿下,既然有命進來,便無命回去!”

少頃,整個洛水居處響徹陳遇的傳音,洛水門生聞聲從各處趕過來,手中聚起靈法對着擅闖洛水的妖人。

溫商嘴角挂着血,已不省人事。他被江許其單手摟着,勉強靠着他的臂彎支撐着身體。

陳遇心中沉郁,就差一點,他可以毫不費力殺了溫商,讓他成為一個最安全的保密者,可偏偏半路冒出來一個程咬金,抵了他一掌不說,還将溫商搶了去。

來人身上有着濃烈的邪氣,釋出的靈法路數不屬于正道,明顯是個妖人。

陳遇同他對掌時,被他反噬過來的靈法傷到,受了點損傷。

他不得不召集所有弟子,不惜一切代價讓這兩個人一個都不能活。

“劍術弟子勾結邪道妖人,企圖傷我南虞子弟,這兩妖人,罪該萬死!”

陳遇一聲令下,衆弟子皆驅動靈法攻擊江許其和溫商。

江許其一個越身,飛到一棵樹上,輕輕把人放下,找了一層靈罩在他周身。明知道溫商受了重傷昏迷,還對他說道:“你小心些,我解決了下面的人就來接你。”

溫商腦袋歪到一邊,自然是搭理不了他。

江許其揮刀砍退一幫洛水門生,給自己留了足夠站腳的地。

“正道之地正氣凜然,豈容你等妖人在此禍亂!”陳遇喝道。

江許其冷漠吐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說完,好似也嫌自己廢話多,舉着大刀同衆人糾纏起來。江許其靈法渾厚,但就其周身護體靈法便能推開一些靈階不夠的弟子,他速度極快,但不是沖着殺人去的,一時間,洛水修煉場成了一座靈法池,裏面灌滿了各種不同的靈法。

趁江許其忙着無暇顧及溫商時,退後一旁的陳遇盯上了樹上被靈罩罩住的溫商。他眼裏壓着殺意,手中聚騰起嘯厲的靈法,飛身落于那樹上,打向那靈罩。

靈罩被強力破開,溫商無意識的樣子落在陳遇手上。

他心裏冷笑,你還是難逃一死。

正當他聚起一團靈法劈向溫商時,一團綠色的靈法纏繞住陳遇的脖子,瞬間将陳遇扯下了樹。

陳遇散了掌中靈法,轉而用靈氣撐地以防自己落地時不狼狽。

他心裏卷着怒氣,當即聚法成刃,朝江許其打過去。

江許其護着溫商,任這靈刃從自己肩膀穿透過去。他感覺不到疼似的,看都沒看自己的傷口,收了刀,抱着溫商準備溜走,不再戀戰。

薛煥拖家帶口姍姍來遲,不做細想,喚出大音沖了上去。

江許其躲閃了他的攻擊,被薛煥找到防守的漏洞,一把将溫商拽了過來,大音随後補上。

地上四夏大喊:“師父,溫商怎麽了!”

江許其看了她一眼,收了纏鬥的殺心,撇開大音的靈法,遁了。

人跑了,薛煥沒追上去,懷裏這小子掂量兩下,靈息微弱,怕是傷的不輕。

他以為是剛才那不明身份的人幹的,心裏把他罵了個透。

薛煥随即給溫商輸了點靈法幫他穩住氣息,落地後,對圍上來的小子們道:“受傷了,先背回去,熬點藥,養兩天。”

賀妄尋接過溫商,道:“我來背。”

幾人把人還沒扶穩,陳遇一聲冷言冷語止住了他們。

“且慢。”他從衆多洛水門生後走過來,看着薛煥道:“劍術弟子勾結邪道妖人擅闖我洛水,他是傷我洛水弟子的兇手!”

薛煥莫名其妙,他盯着昏迷不能說一句話的溫商,再瞅瞅活蹦亂跳的陳遇,不可思議道:“你有證據麽,你就胡說。”

“證據?我洛水所有弟子都看到了,這就是證據,他勾結邪道妖人是鐵铮铮的事實,傷我洛水弟子,抽幹其魂魄,手段殘忍,不可饒恕。”

薛煥聽到笑話似的,反駁道:“洛水掌教,您記性沒有這麽差吧,不到一個時辰之前,你在這可大義滅親了你的一個徒弟,說他是這些天制造南虞慘死幹屍的兇手,你現在又說我徒弟是殺人兇手,你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立川白了陳遇一眼,鄙視道:“呵,不要臉。”

“可是劍術掌教別忘了,前三具屍體和後三具屍體不一樣,後三具屍體衣服上有奇怪的符文,你這位徒弟的企圖被我發現,與我對手使得招數是符咒,我想,這不是巧合吧。”

四夏急了,“不可能,他絕對不會傷害別人的,溫商可好了,肯定是誤會。”

陳遇道:“誤不誤會交給南虞判定,劍術掌教,你得對南虞負責,他,不能讓你們帶回去。”

好一個鐵面無私、拖人下水的洛水掌教。

那些洛水弟子都是站在他們師父那邊的,如若不交出溫商,定不能服衆,薛煥心裏呸了一下,人模狗樣的東西!

“切,人模狗樣的東西。”立川小聲的罵出了聲,站遠了的人沒聽見,不過薛煥身邊的小子們都聽見了,當然,陳遇肯定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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