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正常人偶爾犯一次病可以理解,但短時間內連犯兩次病是不尋常的,這事發生在薛煥身上不稀奇,畢竟薛煥不是正常人。
君安不費時間就坦然接受了薛煥的毛病,且自行忽視,發了會愣,回房睡覺去了。
茶桌上只剩三人,彥周想跟他提醒兩者之間的關聯,誰知薛煥朝他擺手,道:“立川,你先出去一下。”
彥周沒動,倒是南小回作勢起身,薛煥一把按住他,“小回你等下,我有事跟你說。”
茶桌上靜了幾秒,彥周識相地走了,只不過他直接上了一層樓,進了一煮酒雅間,正對樓下薛煥那間,他此刻正踩在小狼崽子的頭頂上,無恥地偷聽他們說話。
房間裏,前後透風,樓外行人匆匆。
南小回端正坐在一旁,等着薛煥跟他說話。
他今天的确有些反常,前後過分迥異,讓人捉摸不透。
等了一會,南小回準備問他有什麽事,薛煥忽地變出天宮鈴音放于茶桌,他略微擺動了下,問:“你能聽見它的聲音嗎?”
南小回疑惑片刻,如實道:“不能。”說完,他觀察薛煥的表情,有一絲絲的落寞。
“怎麽了?”小回柔聲問道。
薛煥一口氣憋到現在,不太容易釋懷,既然南小回聽不見,跟他打聽一些神界的事他也不一定知道,然沒轍的是,他不跟南小回訴個疑惑,也不知道找誰。
“天宮鈴音有時會自己響麽?如果它響了說明什麽?”
關于天宮鈴音,南小回知道的不多,他之前只知道能聽見它聲音的是神界墜神,聽師父說這東西僅僅是桑池天宮上挂的一只風鈴,因此沾染了些許靈氣,它沒什麽特別的用處,放在當下等同于一個身份的象征,不過這個身份認可,需聽見它的聲音罷了。
既然薛煥這樣問了,那在自己聽不見的時候,這天宮鈴音定是響過。
“您是不是想知道在世上是否還有遺落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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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回的聰明在于他能一下子抓住核心重點,他會動用自己所知道的去推測,從而減少聊天中的無從說起。
顯然被猜到了心思,薛煥道:“會有嗎?”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除了知道自己來自桑池,他什麽也不知道。
南小回不能篤定有或是沒有,這世道變化太多,一切皆有可能。
“天宮鈴音是神界的遺物,一切來自神界的力量都有可能讓它響起來,因為我們聽不見,這鈴音還在我身上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它有沒有響過,就算響過我也聽不見。”
“只有感受到來自神界氣息的時候它才會響,畢竟凡間沒有天宮的風。”
樓上的彥周神思恍惚,天宮鈴不過是挂在天宮屋檐上的風鈴,鳳凰林也有,這東西宮殿遍地有,居然還會有認靈的功能。
可是自己為何聽不見這天宮鈴的聲音呢。
薛煥這時候想到一個東西,說:“天神碎片降落凡間,四散各地,他來自神界,有靈。”
南小回跟上他的思路,“您在這裏聽見天宮鈴響了,永安有天神碎片?”
這只是一種猜測,他們不清楚當初死的天神是哪一位,亦不知道這碎片的形态如何。
但這種猜測很大程度上被薛煥否掉了,倘若跟随天宮鈴能找到天神碎片,那在他們到達永安的時候這天宮鈴就該響了,它沒有動靜,只有今天遇到一處水榭時,給了些聲音。
問題陷入僵局,薛煥愁緒不減,南小回幫不上什麽忙,只好拽他思緒來說說話。
“師父,您記得有關在神界桑池的事麽?”
記憶像被黏在一個黑水之下,周圍迷霧凍結,他沖不破屏障,瞧不見光亮,自凡間醒來,猶如嬰兒赤|裸誕生,唯有記得自己是神之軀,如今他對于桑池以及三百年前的屠神役毫無所知。有時候對着天宮鈴,聽着它的聲音,薛煥都懷疑自己究竟是什麽人,活的比傻子還糊塗。
“記得不多,等于沒有。”薛煥抓耳撓腮,腦海裏回想一遭,确定是想不起什麽。
除了殺彥周,他便不知任何事,就好像自己就是為了殺彥周而醒的。
另外,那一次和彥周動手,自己被大音反噬陷入昏睡中,他好像看見一個人,聽見一些聲音,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知道在哪,但他聽自己近乎偏狂的喊叫,總覺得有點悲傷。
那躺在地上不見面容的人,是摯友還是其他何人,自己急切想知道,可無論如何他怎麽找辦法去想,都是一無所獲。
南小回又問:“您在神界的時候關于自己的事情一點也沒有印象?”
“沒有。”薛煥回的挺快。說來他有兩個武器,一個大音,一個驚寒,知道這些算不算很多?
“那也不記得其他人了,比如說朋友?”
薛煥斟酌兩下,突然想起了彥周這老魔頭好似跟自己有些淵源,他說過他們認識,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是雪山,如此考量的話,不管彥周是不是自己的宿敵,但在這空曠的凡間,只有他知道關于自己的一知半解,可作一定程度的“朋友”。
南小回見他沒有出聲,便告訴他說:“一個人若是因為一些事失去記憶,往往不會完全封閉,在他心中,一定有一個值得保存、永遠忘不掉的瞬間,或痛苦,或歡悅,或一件只此一生死而無憾的事,師父,您難道沒有喜歡的人,刻入骨髓的那種嗎?”
不管在凡間還是神界,有一種東西的力量任何人神都無法阻攔,那就是記憶,它既讓人高興,又讓人傷心,它使人神情激昂,也使人一蹶不振,記憶紮根心底,糾纏不休,直到魂飛魄散。
沒有誰能抗拒它,它的力量強大,人懼怕,也求着不放。
“我、記不大清了。”薛煥:“可能有,也或許沒有。”
“那假如有,他是什麽樣子的?”
薛煥冒出幾個詞:“溫潤,聰慧,美麗,善良。”他說的都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自己如果有相好,那一定是以上陳述的那種,況且什麽男人不喜歡溫柔善良美麗的女子呢?
樓上的彥周聽了,不明所以的哼了一口氣。
薛煥繼續說:“我是想不起來了,不過我将來若是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一定是小回你這種,很符合我的審美。”
南小回:“……”
彥周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幾下,他明明面上毫無波動,心口就是有些擁堵,說不上來具體為何,但不妨礙他上升到渾身不舒服。
“我認為您應該多接觸一些溫柔的事物,看一些美好的風景,對您恢複記憶有好處。”
薛煥吊兒郎當不拘一格,說:“我現在哪有空看風景想這些,緊急找回天神碎片,處理搗蛋的妖魔鬼怪,間隙之餘有你們幾個小崽子作陪就挺好了。”說着他嘆了一口氣,“溫商現在受罰,他會捏符,不然還可以掐個信兩相報個平安。”
溫商這個孩子鬼靈精怪,是枚直腸子,學不會打彎的他吃虧的日子還在後頭。
“我們可以找信鴿。”南小回打主意道。
薛煥擺手:“不必了,先把永安的事處理好再說。”
南小回:“永安什麽事?”
薛煥:“小鬼吃屍,大白天憑空消失的屍體,這些還不是事?還有永安兩個風雲人物,你相信他倆沒問題麽?”
原來他還是很清醒。
南小回輕笑,“原來您都知道。”
薛煥扯了嘴巴子,心想,這是什麽鬼話。
——
永安城安穩日子只過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種恐怖的瘟疫席卷了每一個大街小巷。
僅一個晚上,城中有小孩的居戶有一半發了高燒,這高燒來的詭異,只沾染十歲以下的孩子,一時間,城中藥房擠滿了前來抓藥的大人,人頭攢動,喧鬧不息。
大家剛開始以為只是普通風寒,吃點藥就好了,等到三三兩兩的小孩在家走失,越來越多的小孩子高燒不退,人們開始慌神并且流言蜚語,危言聳聽。
衆人擠到楚府門口請求幫助,這事來的詭谲,小孩子發燒風寒可以勉強解釋,但是無故失蹤便無論如何都說不通,而且這不是一個失蹤,而是好幾個一起失蹤;大人愛子心切,免不了胡思亂想,自家孩子高燒身體酸軟,還會自己起來跑出去不成?
于是說來說去逃不了鬼怪擾亂,有幽冥之力來人家抓小孩子煉丹,孩童身心純淨,是提升修為的最好藥引。
一個早上過去,楚府門口擠得水洩不通,楚府大門不開,門外百姓互相訴說自己的痛苦。
多數人說辭一致沒什麽區別,忽而聽見一人說看見有一個高高瘦瘦的黑衣人在巷子裏晃悠,看起來像壞人;由于聲音太弱小,人們自動把他的話給忽視了,轉向那些自己傾向聽到的說辭猜測。
臨近中午,楚府的大門打開,管家安撫大家情緒,保證會盡楚府一切力量幫助找回孩子,煩請各位先回家等候消息。衆人亦知幹着急無用,堵了一個早上也沒要到什麽結果,聽了幾句話也都各自回家了。
雖心有不甘,但無藥可解。
丢孩子的父母心重千斤,亦無可奈何,周身挂着憂然。
薛煥和彥周在客棧裏等,君安出去打探消息去了,随同是硬要去看看情況的南小回,他們二人下午兩點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還多帶了一個人。
那人雖身着青色披風,帽子罩住腦袋,近身站定卻仍聞一股濃重的妖氣。
薛煥坦然坐靠在桌邊,看着那妖,絲毫沒有因為妖氣席身而上蹿下跳。
果然,那妖摘下了帽子,往前一跪,朝薛煥拜了拜,道:“請前輩救救楚澹,他快要死了。”
薛煥泰山崩于前而不亂,一聲沒出,在這妖說完話,看清了她的面容才有一絲困惑。
“楊……靜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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