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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煥好心救了楚溶一命,但這欠揍的就是不願告訴衆人楚澹被關在哪兒。
楊靜玫都快要被氣裂了,若不是這麽多人在場,也不允許她胡來,她早就想将這王八蛋扔到河裏喂魚。
從山谷的虎口裏逃生,楚溶心亂得很,他惱于游墓者的算計,信任不過是路邊的一泡狗屎,惡心仍心有餘悸;另一方面,他又咬着緊實的嘴不肯說出事實,如此好似便能保住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到現在還在掙紮,死皮賴臉地勁兒讓人手癢。客棧算是兩撥人,楚溶成為衆矢之的縮在角落,他頭發散亂,身形有些狼狽,卻仍努力維持着俠客的形象,木着一張臉,重複着一句話:“讓我離開。”
君安聽膩了,煩急了,道:“你倒是說你把楚澹關哪兒了,只要你說就讓你走。”
楚溶頂着一張軟硬不吃的臉,“我不知道。”
人就是被他抓走的,他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說不知道。
楊靜玫忍不了,站出來說:“我都看見了,楚溶,你騙不了我,楚澹是什麽樣子我都知道,他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從小到大,我們三個一直在一起,你們中間誰有一點異樣我都能感覺得到。阿澹身體越來越差,我感覺要失去他了。”
她很悲傷,那種摯愛即将逝去的無力之感牽動着屋子裏的氣壓,站在她身邊的人都能感受迎面而來的滄桑。
“殺水鬼那次,我就知道了,那根本不是你的力量,那是阿澹的,只能是阿澹,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更不要再錯下去了。
楚溶木着的眼神在屋內逡巡一圈,最後停留在楊靜玫身上,諷刺一笑,說:“楊靜玫,你說我們三個一起長大,一起玩,你為什麽只看到楚澹呢?還不是因為在你心中,在所有人心中,他慧根極高,靈法超群,是你們口中所謂的永安守護神?呵呵,這有何難,我現在才是永安的神,我保護他們,是憑我自己的能力,我騙誰了?”
他眼睛瞪得大,極力證明自己像個瘋子一樣。
“行了,”薛煥聲音有點喑啞,而且似乎是累了,不想再聽他們争辯。“你做了什麽大家都知道,多說無益,只要我們昭告永安百姓你幹了什麽壞事,看他們還認不認你這個神。”
楚溶把目光投向薛煥,嘴角的淩厲反諷落了下風,随即說道:“你說他們就信啊,你以為你是誰,這永安誰人會聽你的話!”
薛煥:“行啊,那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把你關在這兒,看關多久你身上的靈法會消失,到時候你再出去當你的神,你不是能耐麽,過幾天還成縮頭烏龜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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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溶眼神一暗,叫道:“放我出去,我現在就要離開。”
“你廢話怎麽那麽多,你把楚澹放出來,我們就把你放回去。”君安皺眉,覺得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非常不像樣,“那可是你哥哥,你到底怎麽想的。”
但凡有點良知也不會朝自己的親兄弟下手,就為了那點虛無的名聲嗎?
南小回方才一直沒加入舌戰,是因為他在觀察,他發現楚溶這個人死要面子,就算事實鐵證如山的擺在他面前,他若是不認,什麽鬼話笑話都能說的出來,還一個勁兒地給自己開脫。
他似乎是入魔了,名譽這個東西在他那裏,就是比生命還重要,因此他死逼不上套,還想着能回去繼續保住他頭頂上的美玉光環。
“你可知道,這叫什麽?”南小回說:“将他人的東西據為己有,叫盜取;而你把楚澹身上的靈法渡到自己身上,加之修煉轉化,這叫抄襲。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盜取尚有物歸原主之說;而抄襲,就該是一輩子被人指着脊梁骨唾棄,因為你必須承認,你沒有楚澹的智慧與高明,你只能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你盡管竊喜猖狂,但你心裏知道,你比不上他,這一切不過是你無能的表現。永安的百姓愛戴你,不過也是看在你能幫他們驅除鬼怪的份上,而事實是,沒了從楚澹那抄襲過來的靈法,你何嘗能動那些妖怪的一根手指頭?他們崇拜的不是你,任何人有這種能力他們就會崇拜誰,而這也正體現了一點,你不過就是見不得光的寄生蟲,總有一天,當他們的眼神清明起來,你只剩下一副讓人不齒的軀殼。”
重音錘下,滿屋子充斥着肅靜,君安油然生出對南小回的一股崇拜之情,他覺得小回說的有道理,正對他心中所想卻不知該如何去說的話。
楚溶表面建立的自信開始出現裂縫,南小回并沒有停下來,他繼續說道:“你不承認又如何,我們幾位指着你的鼻子教訓你,你也依然能保持面不改色的姿态。可這有用嗎?你早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也明白自己不過是躲在暗處偷生的末流,你只是想騙過我們而已,但你一張嘴能堵衆人群說紛纭嗎?你如此高看自己所得聲望,沒了這個你也知道意味着什麽,可是你只有一人之力而已,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南小回說中了,像楚溶這種那麽在乎名聲的人,心思甚重,而且容易鑽入死胡同越鑽越深,他本來只想盡快離開好去使盡一切辦法去汲取楚澹的靈力,好保住他來之不易的頭銜,可是随着保頭銜一樣重的東西也随之而來,那就是靈法來源,靈法是他剽竊楚澹的,故所以他就會借着想到自己所獲得的尊敬愛戴不過是借了楚澹的光輝,他一這樣想,心思便躁郁,一躁郁,他就覺得自己是否一無是處,陷入自我懷疑。
雖然他現在沒有這樣的想法,但這是他接下來的思緒,因為他心裏有一面鏡子,所有衆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都是他精心策劃的,這是心病,他想要榮譽就得病着。
南小回沒有逼他去說楚澹的下落,他在攻擊他的心緒,而且一擊即中。必須不斷提醒楚溶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楚溶腦子裏亂想了很多畫面,一會是一群永安百姓圍着他,朝他身上扔爛白菜,罵他僞君子;一會是他哥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說他是個不知羞恥的盜賊。他仿佛看到了不久後,自己被鎖鏈鎖着脖子,就像自己曾經鎖着楚澹那樣,被一輛馬車拖拽在地上,石子灰塵不斷啃噬着他的骨肉,街道兩邊全是來嘲笑他下場的人,圍得水洩不通。
怎麽可能,我只是一個抄襲別人、将別人的聲譽偷來享受的竊賊?楚溶腦海沒別的東西,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這些都不是我的,我其實一早就知道,就我一個人知道。
好難受……
他不想承認也得承認,自己心裏的那道坎毫無保留地擊潰了他先前的狂妄言語。
可是十幾年啊,自己一直抱着平庸無奇的評價出現在衆人面前,他只想獲得一句贊賞而已,他只想讓別人也肯定自己,看清自己身上的優點,可是沒人這樣說,他們都去誇楚澹了,說楚澹是楚府的驕傲,是難得一遇的天才,偶爾談論到自己,說上天有命,楚府能出一個楚澹也不錯了。
明明游墓者說過,自己比楚澹更适合他身體裏靈源。
可是,游墓者是在騙他。
楚溶魔障似的在角落晃着,臉色陰晴,旁人看來他像是瘋了,而在內裏,他的身體已經亂成一團糟了。
衆人大概不知南小回的一番話對他打擊有多重,一切都源自他自己做得不夠,又想得太多。
半晌,楚溶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跑到大街上,看見滿街的人,每個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仿佛能聽見這些人在議論自己,在罵他。
耳邊嘈雜聲密集,聲聲都是不堪入耳的髒話,楚溶不敢擡頭直視他們,他怕被那種嫌棄的眼神殺死。
周圍沒有人幫他,好像都要拿爛白菜砸他。
這時走過一年輕人看見楚溶神情恍惚,立即上前關切他,他本是柔聲細語仔細詢問,卻被楚溶驚恐的眼神和大吼推開來,還大喊着:“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用你們來教訓我!”
他面目猙獰,路過的好心人都被他喝住了,都不敢再上前。只眼睜睜地看着他低頭走遠,好似在躲避誰的樣子。
客棧樓上,正對着支開的窗戶,君安朝南小回豎了豎大拇指,驚奇道:“小回你真厲害,三兩句就把人說瘋了!佩服!”
南小回搖頭:“不屬于他的聲譽在他頭頂上積壓久了,總會坍塌的,時間問題而已,至于瘋不瘋,在于他,楚溶城府重,遲早要完。”
身後的楊靜玫還是愁眉不展,道:“可我們還是不知道楚澹在哪兒。”
薛煥揉了揉眉心,他從山谷回來後,打了一架,想了很多事,像是累着了。
“去楚溶住的地方找找吧,楚溶離不開楚澹,定不會把他放太遠的地方,留意暗室之類。”
君安自告奮勇:“我去吧。”
楊靜玫自是一同前往。
南小回覺得薛煥有些不對,擔心道:“您很累嗎?只知道你們從外面回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他善于察言觀色,薛煥的細小變化他都能看出來。
有南小回和立川在,薛煥也不會有什麽事,君安告了別,和楊靜玫一起去了楚府。
小回略懂醫術,見薛煥呆立不動,便想上去給他把把脈,然而,他碰到薛煥的衣服,就被立川推了一把。
“立川?”南小回不明:“你推我幹什麽?”
“他不舒服你看不出來嗎?”彥周是下意識不讓他靠近,也沒注意自己語氣重了。
“如果師父累了,可以去休息,我只想看看而已。”南小回道。
彥周聽不慣他:“用不着你操心。”他想起薛煥說過南小回身體底子不好,略帶酸氣說:“小心累着你。”
明顯的敵意弄得南小回進退不是,直愣愣地看向薛煥。後者回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彥周,收回他手裏的驚寒,然後拽着人出了客棧,在屋頂上蕩秋千,一颠一颠地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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