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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薛煥剛進永安時候看船的那條河,此時周邊的店家早就關門了,只有樹上零星挂着兩盞燈籠,照的河岸昏沉也很寧靜。
彥周有些驚訝,因為從剛才到現在,薛煥一直牽着他的手。
這人平時恨不得兩句話噎死自己,面面相對時,臉上寫着大大地趕緊滾三個字,此時手中溫熱尚在,還是讓他覺得受寵若驚。
同時他也不明白這麽晚了,薛煥把自己帶到這兒來要做什麽。
薛煥的眼神平淡若水,裏面沒有多少情緒,他看着彥周,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不怕嗎?”
彥周和他早沒了萬年前一眼就懂的默契,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嗯?”
他低頭看了眼他倆交疊的手,想着是不是應該自覺地抽回來,保持正直地優良作風。
“我猜你應該是不怕的吧。”薛煥雖然這樣說,但語氣十分篤定,“畢竟這種事情見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講話陰陽怪氣的,語出鋒利,卻不肯指明了說,弄得彥周不明所以,直接道:“你想說什麽?”
他生氣了?什麽時候的事?
是自己惹他生氣的?
薛煥突然勾起一方嘴角,帶着冷笑,說:“我說你別裝了吧,屈尊在我身邊也挺累的,況且我一窮二白,真的沒有什麽東西值得你們惦記,是哪路妖就去哪路讨活,在我面前晃悠,只有死路一條路可以走。”
說完,他輕輕卻警告味甚重的嗯了一聲,在彥周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掌心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原來是薛煥嗯完,用食指狠狠按壓了他的掌心,那正巧是他受傷的地方。
彥周疼的抽回手,心沉下去,他有預感薛煥是察覺到什麽異樣了,但不清楚自己是何時露的陷。
氣息暴露了?他想,可是只要自己沒有暗自動用靈法,造成波動,薛煥再厲害也不會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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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吧,你跟着我去南虞那次,我就對你産生懷疑了,不過那時候,我心中對你的判斷還是滑頭混混,稍微有點見多識廣;可是一個人的本性會在不經意間一點一點地表現出來,有些人是脾氣不好,有些人就是壞,你插上烏鴉的羽毛還妄想變成鳳凰不成?”
彥周虛握着手上的那只手,面無表情:“你什麽意思?”
薛煥道:“我的意思你還不清楚嗎?我說你不是人,是妖怪。”
妖怪兩字出口,彥周就已經被釘死了,假如沒有足夠的證據,薛煥是不會這麽說的。
“我剛才就在想,山谷裏,能打的都打作一團了,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站在一邊盡量縮小存在感我很理解,不過,你總是一副不害怕的樣子,我可以理解為兩個層面,第一,那些能打的在你眼裏沒有任何威脅;第二,你身邊有足夠強大的人保護你,所以你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當時在場随便一個人都能捏死你一百次,我與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交手無暇顧及你,你被吓傻了嗎?不,你可一點都沒有被吓傻。”
在蘭澤的時候,雖然裝的挺像,但眼睛裏卻是鎮定自如。
在南虞仙門修仙之地到處亂跑,遇到危險也不害怕。
還有這次,差不多的開始,差不多面臨着險境,還是差不多的淡然。
雖然流浪之人,常年經歷的新奇之事比普通人一輩子都經歷的多,但外界陷阱之多,別說有一兩招功夫保命的人都時常提心吊膽,他一個沒有價值的血肉之軀,何來膽識正面相對這世間的變數呢?
冷眼圍觀,好像世間紛争都與我無關,這副處事姿态如何能體現在一個什麽也不會的凡人身上?
薛煥表示懷疑,但更讓他确定懷疑的是他的手。方才進客棧,他步伐有點虛,走着突然往□□斜,彥周扶了他一把,松開手的時候,薛煥看見了他手心的傷,那是一條新鮮的傷口,剛添上不久,還是利器所傷。
之前他只拿着自己給他的配武驚寒,還是配了劍鞘的,不會輕易傷到他,可薛煥轉念一想,在躲草叢觀察的時候,他有感受到一股強烈的侵略妖氣,那股妖氣像是陳釀多年的酒,非常具有壓迫性,可只有一瞬間就沒了,接着就是自己被彥周拉扯發帶,一頓胡扯。
在山谷裏,思緒被緊張的環境牽着走,回想起來不免還是起疑,這個山谷不過就是獨眼鳳圈下的地盤,縱她修為再深厚,眼界狹窄,修為到達一定程度便止步不前,她何德何能有如此高深的妖氣?還是一個單眼,裝了假翅膀的黑鳥,裝什麽鳳凰!
“大怒,”薛煥說:“說實話,我聽到這個東西的第一反應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甚至腦子裏沒有一個成型的對應影像,而你卻說他是妖界,解釋的我都信了,可惜,你反應太快了,不得不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就是所謂大怒裏的人。”
薛煥在想,為何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他說話的份兒,為何總在不經意的地方相遇,為何不該見的時候出現,又在該見的時候消失?
他到底有什麽目的,是不是刻意跟着自己,想要獲得什麽東西?
彥周保持沉默不語,姿态還是他一貫的心不驚肉不跳,淡定極了,而他這副态度,就更無法讓薛煥相信他了。
“怎麽不說話,我都猜對了?”薛煥有點放松,“我都起疑,立川,是不是你的真實名字,你的名字是不是也帶鳳啊魚的。”
彥周沒理他的調侃,說:“不過是巧合而已,我又沒傷害人,你看見了嗎?”
“現在是沒有,民間傳聞有人沉寂二十多年後報仇斬仇人滿門的,何況你這麽可疑,老是陰魂不散,還有啊,你對小回就特別不好。”
南小回!不提還好,這時候彥周一聽這名字簡直爆炸,他要是這麽喜歡人家直接去表白好了,在自己面前說什麽說!
狼心狗肺的東西,彥周氣的想扒了他的狼皮。
既然被發現了,他也不僞裝了,這麽些天不能真實做自己,還要憋屈的學凡人一套,簡直夠了。
他忽然朝薛煥抛出一個輕蔑諷刺的微笑,就跟當初他倆才接觸的時候,笑裏含着不可一世的倨傲和毛骨悚然的危險。
語氣也變了,彥周緩緩道:“你猜我為什麽叫立川?不如你把它合一下看看。”
薛煥這邊正思考這兩字的組合,那邊“立川”的身體動了,一團黑霧裹挾了整個人,而後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彥周!
居然是彥周!
立川二字上下一合,可視為彥的拆分!
這老東西,居然一開始就猖狂地告訴了自己,他就是彥周。
怪不得在南虞,他看着此人的側臉,特別像彥周那個老魔頭,原來如此。
“居然是你,你一直潛藏在我身邊!”薛煥怒了,朝他大喊。
“說什麽潛藏不潛藏,你忘了,不是說好一起找星宿盤的麽。”彥周不承認,不要臉的功夫在脫下那層僞皮後終于重見天日得以發揮。
薛煥陰着臉,“是嗎,你最好沒有別的目的!”
彥周略作思考狀,喃喃道:“目的……殺了那些不順眼的人算嗎?我想想,我好像有不少仇人來着。”
薛煥氣不打一處來,千言萬語彙作一句:“你騙我!”
可能是正邪不相容的信念在作祟,薛煥此刻抛下了要跟他一起找星宿盤的承諾,配武在手,他已經神擋殺神,魔擋殺魔了。
沒有給彥周喘氣的時間,薛煥這次沒用大音,而是直接驚寒在握,直劈彥周而去。
彥周當然不會乖乖讓他砍,在他召出驚寒的那一刻,心就所動,準備迎戰了。
兩人身形似影,靈法與劍碰撞數百次,在河岸邊一路打到了山後種茶樹的地方。
薛煥有意引導,他在打架的過程中還沒忘記避免吓到這裏的百姓,可謂是心中大義。
彥周沒了銅刺,與人對戰的時候就少了一得力助手,他倒不會因此功法減半,只是……許久之前被薛煥的驚寒傷到一次,瀕死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好,也可能好不了。
他在全盛的時候尚可高過薛煥一籌,可是大意讓薛煥所傷,功法不常用,不以修煉為主,他自己也不知道好了多少。
薛煥出劍幹淨利落,手中招式飛快,每每當他舉劍出去對着彥周喉嚨的時候,彥周釋出靈法阻擋,他下一秒便攻擊了他的下盤,逼得彥周只能節節後退。
只能自保,攻擊是少之又少。
要麽是薛煥的功力大增,要麽是自身靈法修為漏洞還沒修複完全,又或者是他對薛煥手裏這把驚寒有陰影。
他倒是不怕死,但現在絕不是一命嗚呼的時候,若是現在死了,神界天道就贏了,這絕對不行。
永安的夜好像很長,兩人纏鬥了一會,在山上打來打去,把人家的山茶花片了一地都是,還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彥周一個手頓,頭發絲被薛煥削掉一縷。薛煥劍鋒一轉,靈法從劍身呼嘯而至,彥周一個沒留神,被打中了腦門,腳下順勢往後滑倒。
就因為他這一停,薛煥立刻占了上風。
他把驚寒換成了大音,一棍子甩到彥周的胸口,而後連貫前後翻轉,緊接着打中了他的喉嚨還有側臉。
薛煥的功法可不是鬧着玩的,看上去沒什麽大不了,彥周被他這三招連打,早覺得內腑被震得稀爛。
他腿軟倒地,驚寒那一瞬的靈力讓他還心有餘悸,順勢往旁邊吐了口血。
靈法卷起了周圍的空氣,薛煥瞬間移動到他面前,一只手揪住了他的長發,逼他擡頭,盯着他那雙冷血無情的紫色瞳孔,惡聲惡氣道:“你好像退步了。”
彥周的側臉和脖子被重錘,立馬青紫痕跡顯現出來,他方才又吐了血,血線還挂在下巴上,斑駁的可憐極了。
可他可憐,薛煥一點也不同情,他收緊拽着彥周長發的手,看着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疼痛表情,收起了大音,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呸了一口。
“真狼狽,你這個樣子真醜。”
說實話,薛煥覺得不醜,但是他就要這樣說他醜。
“醜你還看。”彥周被他困着,吐氣還有點麻煩。
“看你怎麽在我眼皮子底下死。”薛煥樂道,砸吧嘴:“我真的覺得你太好殺了,似乎也沒什麽成就感。”
“呵,”彥周嘗試微個笑,但是臉繃着做不出來,語氣虛虛的,還調戲薛煥。“你離我這麽近,确定不是要親我麽?”
薛煥厭惡地扭頭,推開他,大音又召出抵着他的喉嚨不到一寸。
“怎麽不願意親我,難道你想親南小回?”彥周嘴溜門,薛煥大音不算重地在他臉上撇了一下。
彥周不放棄:“我比他差?”
薛煥又惱羞又煩,這會大音不留情地在他肩膀打了一下,道:“你嘴真賤。”
彥周低低地笑出聲,忽而從地上站起沖過來,對着薛煥就是一通靈法伺候,但是他有傷在身,這茬便宜沒占到,還被薛煥打了個半死。
最後他居然朝薛煥棍子上撞,薛煥心中微動,把大音換成了驚寒,彥周側身躲過,一把揪住薛煥肩膀的衣服,兩人陡然湊得極近。
呼吸交融,彥周的喘氣聲被他盡量控制,他自下而上看着薛煥的眼睛,低低道:“憤怒嗎?你殺了我啊,如何?”
薛煥知道他肯定又在耍什麽花招,然後想起上次驚寒捅進彥周的胸口,他驚愕的表情,心神一動,真的把劍旋轉了回來,一手擋開兩人距離,一劍沒入了彥周的腹部。
彥周臉色劇變,周身靈法混宕,而後他的臉爬滿了黑色的細紋,延伸到他的眼睛裏,似乎在捆綁他那紫色的瞳孔。
他疼的不行,驚寒抽出來的時候,彥周再次倒地。
氣息逐漸變得微弱,薛煥試探過了,但是身體餘溫還有,他一直想殺掉彥周的,這也是他從世間醒來第一件不能忘記的事情,可是他要實現了,但是忽然有一點不情願在裏頭。
臨到這口,他居然不想讓彥周死。
可是真的要救嗎?彥周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正當他滿心糾結的時候,身後襲來一股狠毒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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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