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神經根炎（已修）

“精市，我們去醫院！”

幸村看着緊緊握着他的手腕明顯很是激動的不二，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搖了搖頭，“只是剛剛太過用力了，手有點麻。”

剛剛的比賽，以幸村的水平，怕是連個熱身也算不上，哪裏來的用力過度？！不二自然知道這是幸村推脫之詞，他皺起眉頭，直視對方的眼睛，認真道：“你知道，你只是在找借口。”

是啊……周助說的沒錯，他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借口今天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借口自己坐太久了才血液流通不暢，借口自己比賽用力過度才導致的手腳麻木……只是，哪怕如此欺騙自己，他也不想去那個到處充斥着消毒水和冷漠的地方啊。

幸村避開不二的目光，扯開了笑臉，試圖轉移話題：“沒有什麽大礙的，就不必去醫院了。更何況，今天明明是我們好不容易的相聚才對，怎麽能去醫院這麽掃興的地方？”

“如果精市真的不想讓我掃興，那麽就跟我去醫院吧。”不二固執地再次抓住幸村的手，又能有誰能知道，他在想到了緣由後那瞬間發冷的脊梁與墜落的心髒？那一剎那，他能感到自己渾身冷入骨髓。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在醫院天臺每天一坐一整天，憂傷而孤單的少年在U-17的寝室中曾經對着他以置身度外的口吻訴說他在國三那一年的生活。

“當冰冷的輸液體進入自己那已經青紫的血管，就有一種将一切苦澀與絕望深深埋入心底的錯覺。只有窗臺上依舊翠綠的植物告訴我，原來日子還在一天天地度過，而在病房內的自己依舊在茍延殘喘。”

那時候站在U-17窗前的幸村，對着他盛開的雛菊表情柔和，語氣卻是無與倫比的冷漠。那一刻，他又該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揭開自己那血淋淋的傷疤呢？

他不想……不想再看見這樣的幸村了。這一次，哪怕是幸村再如何的不願意，他都不會放任他這樣忽視自己的身體！

神之子，就應該永遠馳騁在網球場上，做最高傲的王者！

“周助……”幸村愣了愣，他倒是第一次看見不二如此認真的神色。這樣的表情是因為擔心他啊……幸村的心裏一暖，他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處，不二握緊的手還沒有松開，那樣的溫度讓他如此心悸。

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吧？幸村忽視了心下的那一抹不安，嘆了一口氣，向不二妥協：“好。”

或許，只有對這個人，他無法拒絕。

面對幸村的讓步，不二舒了一口氣，他還真是怕這個自尊心高傲的少年繼續堅持下去。畢竟，他除了已知的未來，根本就沒有任何勸阻的籌碼了。

看着兩個少年雙雙離去的背影，剩下的兩姐弟相視一眼。他們的危機，似乎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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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海大的神之子，青學的天才？男孩輕輕地念叨着，眼睛發亮。

“鑒于幸村君的症狀還不明顯，我們需要做進一步的檢查。留下你的聯系方式，早的話今天下午，晚的話明天早上，報告就會出來，我會通知你的。”

“還要進一步的檢查？”幸村皺了皺眉，他并不想這麽麻煩，“不……”

“好的，就做所有的檢查。我們會準時來醫院領報告的。”不二打斷幸村的想要拒絕的話，一口應了下來，“真是麻煩您了，醫生。”

“周助，今天似乎對我的病很擔心？”幸村站在走廊，看着一直愁眉不展的不二，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眉間。他的周助，還是微笑的樣子，最好看了。

“精市，你要記得，沒有什麽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感受到眉目間冰涼的觸感，不二眼裏擔憂未減。

……他又怎麽能不擔心呢？

“如果今天下午體檢報告沒有出來……”摩挲着不二的眉目，幸村恍然一笑，“周助，就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周助似乎隐瞞了自己什麽……但是，他果然還是不忍心看着他失去笑容的模樣。如果能讓他開心一些，他也不介意再來一次醫院。

怔忡在幸村燦爛的笑容裏，不二眨眨眼才反應過來：這是要留宿？

“好。”

他也笑了。那一瞬間，他就明白，在自己擔心着幸村的病情的時候，幸村又何嘗不是在擔憂着他的失常呢？

那個少年，一直如此溫柔地，在嘗試打消自己的不安吶。

只是他們預想的情況沒有出現，在他們剛吃過晚飯的時候，不二的手機便響了——醫生通知他們來領報告單。

幸村坐在桌前與醫生面對面對視，不二站在一邊有着明顯的擔憂。剛剛在電話裏，醫生的語氣就很不對勁，看樣子幸村的身體……

“幸村君，能否先聯系自己的家屬？我覺得需要與你的父母讨論你的病情，然後再做進一步的治療計劃。”

聯系家屬？治療計劃？幸村的心忽然一緊，他的笑容淡了淡，吸了一口氣：“醫生，我覺得我有資格先了解自己的病情。”

深深嘆了口氣，醫生對于面前固執的少年推出一張單子，開口：“幸村君，對于格林巴利綜合症了解多少？”

格林巴利綜合症？

“那麽換句話說，幸村君，對于神經根炎這個說法又知道多少？”

而在醫生簡單的解釋後，幸村臉上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憧憬着網壇的人，卻要面對肌肉的麻痹，逐漸退化的身體機能，無力自理的生活……這個曾經對他來說如此遙遠的疾病，居然真正地發生在他的身上了嗎？在那剎那，他竟然覺得自己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他甚至不敢回頭，他在畏懼着，……畏懼見到那個他喜歡的人見到他如今的狼狽模樣。

“醫生，精市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能不能完全治愈？”見幸村開始沉默，不二手安撫在幸村的肩膀上拍了拍，代替他問道。比起得了什麽病，能否治愈，如何治愈，才是他關注的重點。

“如果是傳統的療法，需要漫長的修複時間，不可能治愈，但可以保證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病人以後都不可以做劇烈的運動。”醫生的視線從幸村的網球包上略過，緩了緩，才再次開口，“手術可以完全治愈，但是成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并且手術後還需要近一年的康複訓練，這個過程中，需要驚人的毅力和信念去堅持，否則也是毫無效果的。”

“幸村君很幸運，現在的病情還是初期，好好的治療還有完全康複的可能性，如果再過幾個月，即便是手術治療的可能性也只有百分之三十，術後病情複發的幾率也會很大……”

“如果手術失敗了呢？會有什麽後果？”幸村感受着自己肩膀上傳來的溫度，倏然開口。

“……手術失敗的話……最好的情況是幸村君就只能一生坐在輪椅上，而最壞的情況……”醫生頓了頓，接下來的意思不言而喻。

“當然，最後我還是希望幸村君可以立即住院得以控制病情，如果有手術的意願也還請盡早下決定。否則再過幾個月的話，我們也無法保證……”

醫生接下來的話不二已經沒有力氣去聽下去。他只是擔憂地看着低下頭被頭發遮掩着晦暗神色的幸村。

沒有人能代替他做這個決定。這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失敗率，也沒有人想要嘗試的豪賭。

“……我會考慮的。”許久，他聽見那個少年略帶沙啞地出聲。

“周助，今天還是收留我一晚吧。”走出醫院，幸村擡頭望着已經西落的太陽，眯着眼，淡淡地開口。

“好。”想來精市也不想以這樣的狀态回家吧。不二點點頭，他也不放心讓現在的精市一個人回神奈川，去自己家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不二家是三層樓的小洋房，不二的房間在二樓，窗戶朝南，采光甚好。他的房間主體是棕白的色調，布置得很溫馨，一入門就能看見擺在最顯眼處長勢喜人的一盆盆仙人掌。

“喝牛奶嗎？”不二雖然在詢問，但是動作卻迅速地将手中的杯子強塞進幸村的手裏，“是熱的，不喝也可以暖手哦。”

幸村深深看了一眼那張自從醫院出來後一直有些僵硬的笑臉，在不二已經有些不自在的時候，才緩緩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倒是沒有想到，第一次拜訪不二家，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啊。

“我一直覺得牛奶的味道很糟糕吶，可是為了身高，只能忍了呢。精市喜歡喝牛奶嗎？……起碼不讨厭吧，要不然明明還比我年紀小呢，卻已經比我高了吶。”不二偏了偏頭，看着沉默的幸村，一直絮絮叨叨，今似乎今天有着說不完的話。

事實上，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不二不知道用什麽話可以安慰面前這個敏感卻高傲的少年，只能夠說些毫無邏輯的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如今的幸村可以不要再露出那樣孤獨的表情就好。

“……周助。”幸村當然明白不二在安慰自己。他看着那個不斷說着什麽，一個人自問自答的不二，心底某一處便有着尖銳的疼痛。

忽然，他就想要抱抱眼前這個少年，想要……用力地汲取這個少年身上的溫度。他想念不二身上那淺淺的馨香，渴望自己在這個人的懷抱裏，徹底地放下所有的壁壘，脫下堅強的戎裝。

不二的話被幸村打斷，下一秒，他就被一個充滿着薄荷味道的懷抱包圍。

他微微一僵，然後就着這個姿勢，緩緩伸出手，摟上了幸村的腰。

“周助，讓我抱一會吧。”帶着沙啞的聲音在不二的耳邊響起。

幸村緊緊地抱着不二，似乎這一刻就能從這個總是溫暖着他的少年身上得到無盡的力量。

他永遠不知道，在聽到醫生的答案的時候，那一刻，他的心髒跳的有多瘋狂。他是神之子啊，那麽驕傲的立海大部長，在面對那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的時候，竟然會如此地無能為力。

如果他真的是神之子，又怎麽沒有得到神的庇護？真可笑啊，網球場上的神之子，最後卻成為了神所摒棄的對象。他幸村精市，也有不得不想要軟弱的時候。

而如果失去了網球，他的人生，還能剩下了什麽？

“周助，如果我選擇了手術，你會支持我嗎？”

如果我最後永遠沉睡在了手術臺上，你還會記得我嗎？

如果我成為了一個永遠需要輪椅代步無法自理的廢人，我還有資格擁有你嗎？

“會。不管精市你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不二仿佛感到了幸村的不安，他一字一頓地回答，“這是，不二周助的承諾。”

這是不二周助對幸村精市的承諾啊。

這一瞬間，幸村心底有着滿足，也有着遺憾。如果，在今日之前，面對這樣的不二，自己該會多麽的欣喜若狂呢？

幸村摟着不二的手微微放松，他閉上了雙眼，直接向後攤開拉着不二倒下：“睡吧。”

就讓我，再任性一次，貪婪地留在你的身邊。未來……

我又怎麽能奢求？

不二掙了掙，最後還是沒有用力。不一會兒，困意襲來，他就着兩人最緊密無間的姿勢，緩緩睡去。

今天一天，他實在是太累了。

沒有人看見，在深夜裏幸村一直凝視着面前少年那閃爍着複雜情感的鳶紫色雙眸。

當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傾灑在窗臺，床上的少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在短暫的迷茫過後，不二的目光掃視過已經空蕩蕩的房間，猛然跳下床。

“媽媽，你有沒有看到精市？”

“……精市？你說幸村君嗎？他今天一大早就告別了，怎麽，周助不知道嗎？”

走了啊……不二的笑容淺了下來。

“……嗯，我知道了。”

通往神奈川的電車上。

那個俊朗的少年撐着下巴，望着一直逝去的風景，背影顯得格外孤獨。

許久，幸村才收回了一直毫無焦距的目光，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一本畫冊。

一頁頁翻過，前面都是色彩絢麗的植物與風景。火紅的牡丹，蔚藍的海岸，無數争奇鬥豔的花朵，在妖嬈地仿佛火焰般灼燒。

最後一張，是眉眼彎彎的少年迎光而笑，唇角是四十五度完美的弧度。點點的光芒灑在他棕色的碎發上，像是頭戴光環的天使，純粹美麗得不可思議。

許久，幸村輕輕地嘆了口氣。本來想要送給不二的禮物，如今只能收在自己這裏了。

周助，你或許永遠都不知道，比起失去網球，我同樣的，不想失去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裏真的好心疼啊，每一次看到那個說“網球就是我自己”的少年用那樣溫柔而悲傷的表情看着遠方，就恨不得自己真實地存在那個世界裏，想要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所以最後就把這個相擁的機會給我家不二子啦o(≧v≦)o

這一章我寫完後改了很久，總是删了又加加了又删，好幾次都不太滿意。昨天最後一次更改完存稿都已經淩晨兩點，也沒力氣再重複去改了……≧﹏≦，所以，如果和親們所想的有些出入，也還請大家多多包涵~=￣ω￣=

最後，希望看到這一章的親們，也能從我這裏得到共鳴，愛上這個細膩溫柔的幸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