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你叫我推己及人，又嫌我小人之心

23.

要問燕回這輩子最後悔的三件事，當初小瞧粟珺妍的歹毒跑去英勇赴死算一件，上個月為了三百塊錢cos了小麋鹿算一件。

最近一次後悔，就是現在。

他滿臉醉酒的緋紅，站在盛宴的大門口，半醉半醒地擡頭看着這棟建築，清減的身子輕輕搖晃——好像迷失方向的碎紙屑，被不明所以地帶到了風口。

衣冠楚楚的門侍朝他走來，用一種禮貌而關懷的聲音問他：“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燕回原本想說，沒事，我只是吃飽了撐的，那瓶劣質紅酒把我的頭沖暈了，不用管我，我很快就離開。

但一張嘴，卻變成了：“找人。”

十分鐘前，他原本還在聽收銀員講着那些道聽途說真假不明的傳言，視線裏卻撞進了一道熟悉的視線——那個人從大門裏走出來，拿着手機似乎在和人通話，很快，一輛車停在了他面前，他從車窗接了一份文件，然後轉身又走進了盛宴。

燕回喃喃地叫了聲：“封茳……”

然後抛下喋喋不休的收銀員，身體好像脫離了自我掌控般，朝馬路對面走去。

封茳在那裏，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在那裏？燕回這麽想着。

門侍看上去非常有耐心，他高昂的薪資就是用以提高自己的服務與修養的：“有預約的話可以跟我到裏面做個電子登記，如果沒有預約，可以告訴我您要找的人叫什麽名字，我幫您咨詢。”

燕回張了張嘴，沒作聲了。

門侍倒是并不催他，事實上在他心裏，燕回和每天無數個路過盛宴的普通人一樣，他們探着腦袋想要看看這個離他們非常遙遠的世界，愚蠢地說着一個又一個毫無信服力的拙劣謊言，只為有機會能進入這扇大門。

燕回不在意這個侍者對他的看法，他此刻有一些想放棄了。

雖然他真的很想看一眼陸骁——即便這樣很沒出息，也沒關系，就只要看一眼，然後他就會乖乖地離開，重新回到一場沒有陸骁的生活中。

對于陸骁的不舍，除了他掩藏極深的愛，還有過去種種未能善終的遺憾，他無法給桡城的歲月一個交代，窩囊得只敢在這扇大門前乞求遙遠地看上那個男人一眼。

但是這扇大門并不為他敞開，燕回連一丁點機會都沒有。

他狼狽得像條流離失所的小狼崽，明明知道過去養着他的主人可能就在裏面，但他就是進不去。

那一瞬間他察覺自己無家可歸。

“需要我幫您聯系一下嗎？”那人又問他。

燕回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酒意被晚風吹散了幾分，他收拾起那點顧影自憐的矯情，在心裏反複罵自己有病，然後對門侍說：“不了。”

“好的。”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答案，那人并不多問，笑着對他點點頭，又退了回去。

燕回長舒了一口氣，甚至有些慶幸這棟不近人情的大樓對他的拒絕，這樣他就不用做些讓自己都看不起的事。

燕回想，我現在就回家，回家前給自己買一堆吃的，明天一整天就窩在家好好寫數學練習冊，還有兩周就期末考了，還有六個月就高考了，時間過得那麽快，我會和這兩個月裏的每一天一樣，對新生活非常适應。我會慢慢長大，二十歲，三十歲，八十歲，直到徹底離開這個世界。我會有我未來漫長的一生，它将與你無關。

燕回邁下臺階的那一刻，還在心裏跟自己重複着：

你知道嗎，陸骁，我和我未來漫長的一生，都與你無關。

“操！怎麽又他媽遇見你了啊？服了，我真服了！”

“……”

燕回的思路被猛然打斷，他聞聲擡頭，看見成也那張臉陡然出現在眼前時，并向他擺出了前所未有嫌棄的姿态。

燕回的眼角輕輕抽了抽。

他想，我的一生既不想和陸骁有關，也他媽不想和成也這個神出鬼沒的戲精有關。

尤其是當他知道聖誕節之後成也這個腦子裏裝了生鏽鋼筋的傻逼是打聽小麋鹿最勤快的人之後，燕回恨不得找機會把成也暗殺然後埋屍校史陳列館，讓後世莘莘學子都踐踏在這具腦回路不正常的直男英年早逝的屍體上。

在成也說出下一句話之前，燕回先發制人來了句：“你是不是跟蹤我，為什麽我哪兒都能遇見你。”

成也暴跳如雷：“我？跟蹤你？！我發現你這人忒不要臉，你是哪國天仙你讓我跟蹤？賊喊捉賊才對吧！不是，你他媽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要來這兒所以專門蹲我呢？我可告訴你啊，燕回，你真沒機會，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男人——更何況，老子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哼，趕緊收起你那點肮髒不堪的小心思吧！”

燕回吐了冗長的一口濁氣，說：“我已經成年了。”

成也：“什麽？什麽你成年了？成年了又怎麽樣，我也成年了啊，不對，你在暗示我什麽……？啊啊啊你要不要臉啊燕回？！！”

“……”燕回深呼吸三口，“我不能随便殺人。”

成也：“？？？”

燕回：“未成年保護法将不再保護因為憤怒而失手殺人的我。”

成也：“！！！”

正這時，一道女人的聲音從大門裏面傳出，打斷了他們的硝煙彌漫，從盛宴裏面走出來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婦人，看上去端莊雅致。

她忽然從溫暖的室內走出來，感到溫差有些大，手攏了攏披肩，問：“陽陽，你在跟誰說話呢？”

燕回聽見聲音先是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這聲“陽陽”在叫誰，很快就聽旁邊的成也說：“媽，你怎麽出來了，多冷啊。”

“你一直說在樓下在樓下，人又不見上來。我想着平時都是坐車從花園路進去，我怕你今天走這個門會迷路。”成也的媽媽笑得很溫和，他看向燕回，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問，“你是陽陽的同學嗎？”

燕回張了張嘴，成也搶白道：“媽！他就是路過。”

“又在說胡話。”她小聲嗔怪成也，“今天是你生日，有同學來就該邀請人家一道上去坐坐，本來也讓你請些朋友，你偏不讓，十八歲生日弄得這麽冷清幹什麽。”

“哎呀，麻煩！”成也最怕別人說他是富二代，起初他也想請他的哥們兒吃飯，可他爸媽偏要來盛宴，那要是讓人知道了，回學校不定怎麽誇大其詞。

他媽媽輕輕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說：“不許這麽不懂事。”又對一旁安安靜靜的燕回說，“小同學，你願意來幫我們家陽陽慶祝一下他十八歲生日嗎？”

“謝謝阿姨，我……”

燕回想以家裏有事為借口拒絕，結果說到一半，突然看見側邊通往盛宴花園路的大門為一輛邁巴赫敞開了，那輛不關車窗的車快速從他視線裏駛過，他到嘴邊的話收住，然後沖着成也邪門兒一笑，“我很榮幸，那麽就讓我們來為成也慶祝生日吧。”

成也礙着他媽媽在，不好沖燕回發難，但他死死瞪着燕回，表情很明顯就是在說：你還說你不是來蹲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