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原主的記憶裏沒有給她留下上一輩的恩怨到底是怎麽回事,米曼也沒有想要了解的好奇心。

可能人活的歲數久了,就會變得越來越冷漠自私了吧。

只要是和自己無甚關系的事情,就可以當做拂面而過的清風一樣,過了也就過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眼神像是掃描儀一樣,将這個房間給仔仔細細的掃蕩了一遍,哪怕是并沒有發現監控器之類的東西,她也沒有放下警惕心。

簡單的洗漱過之後,關上燈,她躺在床上拿出了手機來。

明天就會被那個男人派人送回去了,無所事事的她準備撩撥撩撥小一號的自己。

自己發出去的那條短信居然還沒有被回複,米曼不由得有些擔心。

她太清楚回家之後的情形了,尤其是自己還不能帶給那個家一絲一毫收益的情況下,每一秒,都像是被放在熊熊烈焰上炙烤着,那種想死卻是死不了的煎熬才更加難以忍受。

就像自殺過一次卻沒有成功的人,她得需要比上一次多百倍千倍的勇氣,才能再次對自己舉起刀子。

“在嗎?”

米曼手指轉了轉,卻最終也不過是打下了這兩個簡單至極的字眼兒來。

她知道很多時候她其實很讨厭接聽電話,哪怕是要打下很長一段很麻煩的信息,她都不願意動動嘴皮子說說話。

哪怕那個人曾是自己喜歡過的孫文耀也一樣。

因為時時刻刻都沒什麽安全感,她的領域意識才尤其強烈。

嗡嗡的手機震動聲将韓詩雲從她那個自己的小世界給拽了出來。

這個時間,會主動給她發信息的,也就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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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詩雲立時便打開了手機來,就看到了兩條信息,都是米曼發給她的。

她聽見了自己怦怦跳動的心髒聲。

手指有些發顫,一條條逐一點開,唇角忍不住柔和下來。

未來總算是有了可以期待的事情了不是嗎?

“在的呢:(”

韓詩雲手指連動,很快就把回複好的信息給發送出去了。

可是等到手機上面顯示信息發送成功,她又有些後悔了,為什麽非要在句尾加上個不高興的表情呢啊啊啊!要是米曼詢問自己要怎麽說?或者,她要是萬一一個着急把電話給打過來了怎麽辦呢?接還是不接?

韓詩雲忍不住糾結上了。

卻不想米曼回複過來一條略帶調侃意味的信息。

“你不知道通常有人給你發‘在嗎’,其實就是在說我想你了嗎?”

韓詩雲忍不住咬上了手指頭,借以遮掩自己抑制不住洩露出來的笑意。

“哦,剛剛知道了:)”

韓詩雲歡快的發送過去。

“就這樣?”

另一頭的米曼也是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深覺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好哄了?

“那我也,在嗎?”

韓詩雲啃着手指頭,明明是想笑,卻又強忍着不讓自己笑出來。

“哦~~~~”

米曼的回複特別的意味深長,韓詩雲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她現在的模樣來。

她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麽辦,她突然覺得僅僅是這樣反而更加不能滿足了呢。

明明從前這種情形她去給孫文耀發信息尋求安慰的時候,孫文耀只是幾個簡短的字眼都能夠讓她感覺到無限的滿足,心裏暖烘烘的就像是要飛起來了那般。

可是到了米曼這裏,她卻是總想得到更多。

會不會太貪心了啊!

她的心裏深深憂慮着,然後手上卻已經找到了米曼的電話,動作先于思考的按動了撥打鍵。

米曼有些詫異的看着手機上的來電顯示,這孩紙居然還能有主動給人打電話的一天,話說是不是被刺激壞了腦子啊!

她想着,按了接通鍵,然後将小巧的手機放在了耳邊,立時便聽見了那頭小小的喘息聲。

“在幹嘛?”

米曼換了個姿勢,以便自己能夠更舒服的和韓詩雲通話。

“摸貓,還有……”

韓詩雲刻意的停頓了下,如願的聽到了米曼的一聲追問,于是她果斷接口道:“想你。”

米曼愣了下,然後在聽見韓詩雲在那頭小小的偷笑聲時,才意識到自己被她給耍了一把。

這斤斤計較的小性子喲,真可愛!

只要不和那個渣男聯系在一起的自己,都好可愛好可愛噠。

“有多想啊?”

米曼放低了的語氣帶着些許不容易被察覺的蠱惑。

耳邊一陣沉默,然後她聽見了一聲只有在睡夢中才能偶爾聽到的喵嗚聲,頓時心頭一顫。

“米曼,我想回去,嗚嗚……”

韓詩雲可憐兮兮的抽泣聲透過電流傳來,清晰的就像是在自己的耳邊哭。

這下可好,捅了大馬蜂窩了。

米曼感覺有點麻爪了,連忙頭大的勸慰着:“不哭啊不哭,不是剛剛回家嗎?怎麽就想着回來了呢?”

就算是心裏頭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該問的還是得問出來。

韓詩雲搖着頭打了個嗝兒,不答反問道:“你還記得那天我們看過的電影嗎?小女孩兒問‘人生總是這麽苦嗎?還是只有童年苦?’殺手回答她‘總是這樣苦’。那我想,我想問你,為什麽都這樣苦了,太多人還那麽愛活着呢?”

為什麽不一起去死呢?

這話簡直問得米曼頭皮發麻。

她捋了捋自己的思緒,緩緩的說道:“小雲雲哪,世界上的事情其實并不是那麽絕對的,哪有不能活就一定要去死的道理呢?很多事情其實你年紀大了之後也就不會再當成一回事兒了,不是事情就一定解決了,而是到了那個時候,你會發現,當初讓你覺得大過天塌下來的大事,其實根本就什麽都不是。”

“你是得絕症了嗎?”

米曼接着問。

“沒有。”

韓詩雲平靜的回複着。

“你手腳不能動口不能言喪失行動能力了嗎?”

“沒有。”

韓詩雲動了動嘴角,忍不住反問道:“可是……”

“可是什麽呢?你看你有手有腳身體健康還有我這麽一位好朋友,想去做什麽不行呢?如果你還是覺得活着沒意思,那麽下次放假我帶你去幾個地方吧,如果你還是這麽無可救藥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了。”

米曼深沉嚴肅的話語叫韓詩雲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咬着嘴唇不再反駁了。

從前她說自己想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真的當成是一回事兒。

米曼是相信了,也認真了,可是韓詩雲突然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應該是這種反應的。

“好啦,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好不容易放次假,你還不趁此機會多多睡一會兒?”

米曼是知道的,其實回家之後的她,醒來的要比上學時更早,因為爸媽四點多就要起來幹活了,她當然也要幫忙。

“我睡不着。”

韓詩雲小小的聲音裏帶着委屈。

“那我給你講睡前故事聽?”

“要聽你唱歌。”

韓詩雲小小反駁了下,她都不用聽就知道米曼可能會給她講的都是些什麽故事。

插-上耳機,将手機裝進衣兜,韓詩雲一邊擦着鋪在炕上的地板革,一邊聽着米曼用她那空靈幽然的聲音唱道:“睡吧,睡吧,請不要再彷徨……”

這首歌的曲調有些沉重陰森,歌詞也更加奇怪,卻是莫名戳中了韓詩雲的心底,每一句都像是落在了她的心坎兒上那般。

在她聽米曼唱到“所有的東西都必須凋零,沒有誰應該承受悲哀的永恒”之時,更是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淚,只不過她這一次卻是默默的流眼淚,躺在被窩裏,抱着自己的貓,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那頭的米曼嘆了口氣,放下手機閉上眼的時候,心底也都是悵惘。

只有直面苦痛絕望死亡,或許她才能感覺到好好活着的可貴。

父母親人又算得了什麽呢?他們最多也就是占據你的上半生罷了。

在意才能被傷到,但是被傷害多了,在意又還能剩多少呢?

第二天一早,天才剛剛亮,韓詩雲就被門外悉悉索索的燒火炒菜聲給弄醒了,依稀還能聞見透過門縫溜進來的香氣,看來媽媽确實在炖雞肉了。

只可惜韓詩雲卻是高興不起來了,總覺得有些像是在要耕地前,喂給老牛更嫩更新鮮的草料一樣。

貓兒不知何時已經溜出去了,韓詩雲閉上眼重新躺了那麽一會兒,到底還是被心裏的不安惶恐支配着,起來洗漱之後準備去幫爸媽幹活了。

可能,她就永遠做不到像弟弟那般,不管爸媽多累,也依然能夠安然睡覺看電視享受美食吧。

懷着一種不甘不願的情緒,哪怕是被媽媽誇獎安撫着,她也提不起絲毫的興趣,就想着趕緊弄完了就回市內去吧,眼不見心也就不煩了。

飯菜弄上桌的時候,天也才剛剛放亮。

弟弟被雞肉的香氣刺激得從被窩裏爬起來,穿着大褲頭就坐在了桌邊大爺似的等着吃飯。

她媽今天在蒸白米飯的時候刻意帶上了她的份兒,又另外給她盛出了一碗雞叉骨炖土豆粉條放在了一邊,一個勁兒的叫她多吃點。

媽媽殷勤的模樣更叫她覺得心酸。

嘴裏不知味的吃着過于油膩的早飯,看着弟弟因為媽媽對于自己的優待而醋性大發的将一個裝滿了雞叉骨的小盆把到了自己身前,誰都不讓碰。

偏偏爸媽還誇他有氣性能吃,将來肯定能長個大高個兒有出息。

胯-下長把兒的做啥都是對的。

韓詩雲撇了撇嘴,想着反正待會兒自己又要跟着幹一天體力活兒,不多吃點兒肯定也是撐不下來,幹脆吃完之後又準備再盛一碗。

這下她弟可不幹了,把着大米飯盆就是不讓她再碰到。

韓詩雲也不想一大早的就鬧不愉快,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忍,要不然結果還是得自己被氣哭了而弟弟毛事兒都沒有。

于是去盛了高粱米飯,吃了幾口自己碗前的雞叉骨和土豆就沒啥了,她筷子一伸想要去夾飯桌中央的盆裏的。

結果又被弟弟的筷子給擋住了。

韓詩雲忍氣吞聲地道:“你不是已經有了那麽大一盆了嘛,我又沒去吃你盆裏那些。”

“媽一口沒舍得吃,你吃了那麽多還要,你都給吃沒了爸吃啥啊?咱家都讓你給吃窮了。”

韓詩雲幹脆的放下筷子,也來了脾氣。

“算了,我不吃了還不成嗎?”

要你在這裝大人教訓我。

什麽破東西啊,照米曼帶自己吃過的那些好東西差遠了。

“咋說話呢?那是你姐!”

她媽放下筷子教訓道,同時給米曼夾了塊雞叉骨。

“我大閨女吃啊,別聽你弟瞎白話,媽不吃的那份兒都給你了。”

原本還只是氣憤的韓詩雲頓時就感覺到了一陣陣的委屈上湧,一個勁兒往自己的眼睛裏湧。

她忍不住接過那塊雞叉骨,低聲道:“媽,我……”

她想說其實我已經飽了,媽你吃吧。

卻是不想被她爸的話給打斷了。

“她都那胖了還吃什麽吃啊?就你給她慣的,都快吃成咱家圈裏的豬了。”

她弟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韓詩雲端着筷子,放下也不是,吃也不是。

“吃個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媽佯裝一瞪,只不過那話裏也忍不住帶着笑意。

“我年輕的時候那麽苗條,牙齒也是倍兒好,我大閨女咋還基因變異了呢?一點都不像我。”

韓詩雲最終還是将那雞叉骨重新放回盆裏,眼神冰冷臉上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是啊,我這基因哪,我自己也很煩呢。”

都說子不嫌母醜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那母要是嫌子醜呢?

以為她就沒怨恨過自己這麽一張并不好看的臉嗎?在告白被拒絕,在深刻認識到自己其實很醜這種事實之後,她真的恨過。

韓詩雲說着,驀地扔下筷子,轉身就往外走。

“我去把塑料鋪好豆杆子搬過去。”

于是原本還想罵她的爸媽頓時都消停了,就當做是自家孩子耍小性不聽話,大度的笑笑也就過去了。

接下來的一天都在打豆子機的轟鳴聲中度過,哪怕是已經将全身上下包裹嚴實,韓詩雲也還是覺得自己就像是渾身爬滿了蟲子似的不自在。

但哪怕是累到胳膊都擡不起來了,她卻也還是幹的很努力很拼。

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幫着把這些零碎活兒都幹完了的話,就不可能趕得上明早回市內的車。

爸媽不會放自己走的,而她,支撐着她度過這艱難的兩天生活的信念,就是米曼說的要帶自己逛街吃好吃的。

爸媽和鄉親們的誇贊她都已經毫不在意了,甚至就連弟弟無時無刻的嘲諷她也能忍下,她只是很想很想重新回到米曼身邊。

待到如願以償的坐上回市內的車,待到一個多小時後看到站在車門前等着自己的米曼時,韓詩雲簡直有了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怎麽呢?”

米曼挑眉,看着神色怔忡的韓詩雲,才兩天不見就傻了?

“過來讓我抱抱。”

她笑眯眯的對着韓詩雲張開了雙臂。

還是那樣的溫柔對上自己的時候還是帶着那種莫名寵溺的好。

韓詩雲的眼圈唰的紅了。

就像是不小心迷路以至于弄丢了主人的小狗,有着無限的委屈求安慰又帶着抑制不住的高興興奮快活,一頭紮進米曼的懷裏。

米曼被這用力的沖-撞給弄得一個踉跄,差一點就站立不穩了。

擡手止住了準備沖過來的保镖,米曼這才将手放在韓詩雲的後背上一下下耐心的安撫着。

“喲,我們的小雲雲這是怎麽了,才兩天沒見我就變得這麽熱情了啊?”

米曼刻意的調侃也沒能讓韓詩雲平複過來。

感覺懷中的人還在把她自己的頭往自己的身上蹭蹭蹭的,又經受着客車周圍人奇怪探究看熱鬧的好奇目光,米曼嘆了口氣,相當之無奈的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帶着人往自家汽車那邊走。

“好啦好啦,先帶你回家休息一下好不噠?如果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米曼一邊說着一邊艱難的挪動步子。

那小混蛋倒也真是放心就這麽被自己帶着往前走,她也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教育她保持警惕心的好。

“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去逛街吃好吃的嗎?”

悶悶的聲音從自己懷中傳來,其間還帶着無限的委屈,就像是自己多麽狠心的欺負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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