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姜溯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姜溯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活了二十一年,此前從不知曉任何有關男子孕育産子之事。是以乍然聽聞姜澤懷孕甚至差些流産,姜溯幾乎克制不住自己臉上微妙的表情,用看神經病的眼神來看李禦醫了!
但他到底是溫潤寬仁之人,并未如姜澤般怒斥此人并下令将他拖下去砍了,只是冷着臉沉聲道:“李禦醫……可是病糊塗了?”
李禦醫面色略略蒼白,下意識又環顧周遭。
他們本就在角落之中,此刻雖有人注意,這般距離卻是聽不真切的。但茲事體大,李禦醫還是像做賊般将年幼之事同姜溯竊竊說了一遍。
姜溯聽完那個故事,面色鎮定實則神思恍惚地打發了李禦醫。他在原地站了許久,方才緩緩走回營帳。
日暮西山,十月末的夕陽其實已經很冷了。
夕陽餘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長風吹的他的披風獵獵作響,使得他整個人仿若營地前懸挂着姜國旌旗的那根長木杆,獨立而孤高。
營帳距離軍醫處,不過百步路。姜溯去時腳下生風,卻用了很久很久才重回營帳。
姜溯在營帳前遲疑許久。
先是命張遺去查李禦醫所言的古籍中記載的那一族人,而後深吸一口氣,掀開帷幕走了進去。
事實上,此時的他确實有些無法面對姜澤。
也好在此時的姜澤尚在睡夢之中,是以姜溯便微緩和了臉色,在他榻前坐了片刻。
他凝視着姜澤毫無防備的睡顏,發了片刻的呆;而後像是豁然醒悟,将李禦醫先前所言盡數推翻否決;繼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眼眸忽然參雜了些許複雜之情。
……他确實是想到了某些東西。
但便在此時,榻上安然熟睡之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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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皺着眉頭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卻是下意識伸手探了探身旁位置。而後他略略茫然地坐直身,打了個哈欠,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手伸着懶腰……最後像是忽然一驚般擡首。直至瞧見姜溯,才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哥哥!”
顯然有姜溯在身邊,他才睡得沉穩香甜。
姜溯眸色複雜地瞧了他半晌。終究是斂去面上所有猶豫,關切道:“……餓不餓?”
姜澤摸了摸小腹:“餓呀。”
許是李禦醫一席話,姜溯若有所感,便總覺得姜澤多吃的這一小碗飯菜,确實像是懷孕了;而待姜澤終于吃飽了輕輕揉了揉平坦的小腹,姜溯更覺得他是懷孕了。
姜溯深吸一口氣。
這不對,他這樣對自己說。阿澤不過是長身體是以多吃了一些而已,怎能聯想到那些荒謬事情?
于是他放下手上只吃了兩口的飯,緊皺眉頭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姜澤自然注意到了他此時模樣。
等張遺收拾了碗筷,他便将姜溯拉到了榻上,像尋常時分姜溯哄着他睡覺般哄着姜溯。
縱然因為身高與體形緣故,燈火闌珊裏這一姿勢顯得有些怪異與滑稽。
……到底是姜澤的一片心意。
姜溯側躺在榻上。他感受着姜澤輕撫他脊背的力度,瞧着姜澤豔若桃花,卻始終若無其事的臉龐,忍不住問:“阿澤,你是否有事想告訴我?”
姜澤手中動作一頓。他與姜溯對視,笑了起來:“沒有呀。”
姜溯眉頭便皺的更深了。
他瞧着姜澤愈發粉飾太平的模樣,忍不住道:“出了這般事情,為何還要瞞着我?”
姜澤依舊裝出一副“你在說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表情。
但許是終于開了口,接下來的話語也就變得異常順暢容易了。姜溯失望地斂眸,凝視着他的小腹,更伸手将手掌貼到此處。他近乎平靜無波道:“我都知道了。”
姜澤豁然瞪大眼睛。
于是尚未等姜溯擡眸再開口問上一句,姜澤便豁地掀被一縮,極為快速地,用那張薄被将自己團成了一個團!
姜溯:“……”被氣笑了。
民間有句俗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姜溯覺得這便是姜澤此刻的狀态。他非常想将他從被子裏拖出來揍上一頓,但顧慮到他的身體,姜溯還是耐着性子道:“自己鑽出來。”
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怒氣已在姜澤這一動作裏,減去大半了。
被中之人動了動。卻是繼續裝死不說話,只将自己團的更緊一些。
姜溯無言等了半晌,涼涼一笑:“我數到三,再不出來今晚我去睡別的營帳。”語罷,他果真數了起來,“一。”
稍作停頓,又數道,“二。”
“三”尚未出口,姜澤終于小心翼翼掀開被子,露出長發淩亂的腦袋。他謹慎同姜溯對視了一眼,見他面上表情晦暗莫測,大着膽子抓着他的手緊緊攥住,又将整個人縮回杯中。
姜溯:“……”
他幾乎克制不住失笑出聲,到底還是按捺下這一沖動,用指尖輕輕撓了撓他的手心:“出來,我不惱你。”
姜澤便心滿意足掀開被子,撲了他滿懷。
姜溯小心将人接住抱進懷裏,又怕這不知輕重的小孩着涼了,替他裹緊了薄被。做完這些,他捏着姜澤的下颚,不讓這小孩像只小烏龜一樣将臉埋到他懷裏:“為何不想告訴我。”
姜澤沒有回答,只是用爪子扒着姜溯的頸子,讨好地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
當然這并沒什麽用。
姜溯依舊冷着一張臉,不鹹不淡凝視眼前之人,等待他的解釋。
于是姜澤便用一手蓋住了姜溯的眼睛,接着用口水糊了他一臉。
姜溯:“……夠了。”
他将姜澤手拉了下來,與他對視:“為何不想告訴我?”
姜澤斂眸,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便向兩枚小扇子般掩去他眸中所有陰霾。他抿着唇角,身子也是愈發瑟縮,直至被姜溯固定了身子,方才在姜溯冷淡的神色中遲疑道:“……我怕……我怕,哥哥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後面甚至只是僵硬地動了動唇瓣,但姜溯到底還是讀懂了他未出聲的這四個字。
“……我是怪物。”
天色已全然暗了。
營帳中燈火昏惑,躍在姜澤臉上,覆着一絲不真切的茫然與懼怕。
姜澤也許是害怕的。
意識到這一答案,姜溯怔了怔。
自小到大在他印象中,他家小孩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不拘小節且任意妄為的人。他可以在所有人反對之下義無反顧地跟在自己身後裝小尾巴,也可以在初登基時寫下诏書将皇位還給他,甚至毫無顧慮地封他為姜王……這樣的人,豈止是任意妄為,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卻忘記了這世上再不拘小節,再膽大包天之人,亦是會有在意害怕之時。
至少在被告知“陛下懷孕了并且差些小産”時,也許他們兩人……是同樣的心情。
——震驚、懷疑,驚悚……甚至恐懼。
他不能想象姜澤做為一個男人居然懷孕了,哪怕李禦醫再三保證也是半信半疑,甚至忍不住去懷疑這其實是姜澤異想天開的戲弄;那麽姜澤呢?他在自己出征随軍時知曉此事,這一完全與“男人不可能懷孕”成為悖論的事,難道姜澤便不會懷疑這是自己安排李禦醫捉弄他,反而會歡天喜地接受這一近乎荒謬的答案?
姜溯看着自家小孩微垂着的腦袋,不敢與自己對視的眼眸,緩緩吸了一口氣。
他比自己更小三歲啊——卻要被自己逼着追問這匪夷所思,又不堪啓齒之事。
姜溯攥緊手掌,複而緩緩放開。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這只手揉了揉姜澤的長發,而後以掌心托着他發白的臉頰,輕輕摩挲:“……阿澤是不是怪物,我還不清楚嗎?”
怎能如此懼怕慌亂呢?他的小孩應該是如同昔日決意出征随國時從容而立桀骜不羁的,眼中又怎能出現如此懷疑與自我否定呢?
姜溯親了親姜澤光潔的額頭,輕顫的眼簾,溫柔而堅決地重複道,“阿澤當然不是怪物。”
摒棄雜亂,理智重新回到腦中。先前近三個時辰的茫然與不忿,終于煙消雲散。
他思索片刻,又道:“如今所有軍醫診斷與李禦醫截然相反不是麽,說不定一切只是怪病而已,一切不過杞人憂天,我們何須自亂陣腳呢?”
姜溯将手指插進他的長發中,将人摁在懷裏:“抑或,倘若阿澤當真是有身孕,那麽能叫阿澤懷孕的我……豈非一樣是怪物?”
“但無論是得了怪病抑或當真有了身孕,我定會在此,在阿澤身邊,與阿澤一同面對!”
姜溯終于說完這一席話。
他說的很慢很輕,卻如醍醐灌頂般铿锵有力,狠狠落在他與姜澤的心上。
姜澤彎了雙眼。
他将腦袋埋進姜溯肩膀裏,心裏便像吃了蜜棗一樣甜蜜:“嗯!”
從姜溯回營,他受不了那分血腥氣味開始,便知道無論是懷孕抑或得了怪病,與随國之戰的這幾個月內,他必是瞞不住的。是以他非常幹脆地在用膳時分表現出憔悴虛弱模樣,好叫姜溯心中起疑。
但他并不能親口對姜溯說這番話。
一則哪怕已真正在一起,他在姜溯心裏也永遠像是像小孩般胡作非為;二則先前他調戲姜溯過多,這話若是從他口中說出,姜溯定然認為是在逗他。不若由李禦醫來說,哪怕姜溯惱了他的隐瞞,也會對此事半信半疑。
然後,他有的是辦法讓姜溯原諒他。
他這般想着,埋着的臉上便克制不住冒出些許來狡黠來。然便在此時,姜溯忽然又一次捏了他的下颚,微微施力将他的臉擡了起來。
姜澤:“……”
姜溯瞥了他一眼:“阿澤好像很得意?”
姜澤微僵。
他瞧着姜溯這一臉看穿一切之模樣,将臉上狡黠盡數斂去,有如行雲流水般飛快覆上一層疑惑:“哥哥在說什麽呀,我沒聽懂呢……”
姜溯睨着他無懈可擊的表情,默然不語。
這些日子日夜與姜澤在一起,他心裏其實早有錯覺察這小混蛋正是看穿了他的瞎操心,是以一直裝純引誘他而已。
這是多麽糟心的事情呢?
明明是他親眼瞧着長大的小孩,也不知是哪個混賬東西在他閉門不出的那一月裏,将原先什麽都不懂的單純小孩帶得這麽……猥瑣。
……而更糟心的是,無論小孩再怎麽無恥猥瑣,他居然都覺得可愛萬分,更是喜歡的要命。
姜溯微乎甚微嘆了一口氣。
他将人放到榻上,撐着手臂俯在他面前,用另一手撫摸他的臉頰。
“阿澤,”他低低道,“你那麽聰明,應該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相信你,是以寧願讓別人來告訴我。”他深深凝視姜澤,雙眸深沉有如深淵,“但阿澤,你也許不知道,我心中希望第一個将這些告訴我的人——是你啊。”
姜澤靜靜看着他,沒有說話。
……不一樣了。
已經和前一世不一樣了。
他們不再背道而馳,不再漸行漸遠,不再是幾十年恍惚一夢中那張永遠冰冷褪色的臉。
他們的心已是無比貼近。
近到只要其中一人稍稍上前,便可觸碰對方柔軟而熾熱的內心,溫暖自己。
姜澤啞聲道:“……那哥哥呢?”又是否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藏了一些不能宣諸于口的事,不願意告訴他。
姜溯與他對視許久。而後他斂下眼眸,否認道:“……沒有。”
他說着,像是不想再聽姜澤說下去了,深深吻住了他的唇瓣。
等身下之人被親的雙眼迷離,滿面豔色,無意識地開始輕輕磨蹭自己。姜溯便将手伸下去,感受掌心姜小澤的溫度與形狀,才緩緩抽手直起身。
然後他将姜澤重新裹進被子裏,瞧着他滿面潮紅、蹙眉難受的模樣,雲淡風輕道:“阿澤既然不舒服,還是好生歇息罷。方才我命李禦醫煎了一副藥,應當快好了。”
話語方落,營帳外果然傳來李禦醫溫和平穩,但在姜澤耳中卻是異常幸災樂禍的聲音:“陛下,趁藥尚溫,快些喝了吧!”
姜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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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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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