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女兒國

我忍着這讓人頭暈目眩的幻覺和回憶強撐着往裏走，周遭白霧漸漸散去。

中間是一張石床，上面隐隐約約放這些什麽東西，從我所在的這個位置看得不是很清楚。

三寶扒在石臺邊緣，動也不動。

我皺着眉頭走了過去，将三寶抱起來。

小東西在我手裏稍稍掙紮了一下就不動了，它委委屈屈地扭過頭來，略帶祈求地看着我，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裏蓄了滿滿的淚水，仿佛馬上就要落下來一般。

我不自覺地松了手。

這輩子，我沒見到過一只猴子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三寶立馬跳到地上又竄到石臺上，整只猴子團在上面就不動了。

我跟着走過去，那石臺上沒什麽稀奇東西，亂七八糟的珠子，骨頭，朱砂之類的東西。

三寶團成一團縮在這一堆雜物之間，小爪子抱着一只人類的手骨死活不撒手。

我嘗試了幾次，沒辦法把三寶那從只手骨上分離下來。

用得力氣大了些，它就呀呀直叫，聲音跟快哭似的，像是祈求又像是哀嚎。

我終究是舍不得這從小帶到大的小家夥。只能連猴子帶骨頭一起塞進在懷裏，往外走。

這時整個洞穴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碎石紛飛。

我剛剛沖出洞口，後方的洞穴晃了晃，轟然倒塌。

我心有餘悸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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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大地又是一陣巨震，我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飛了出去。

下一刻，天光大亮。

之前在那怪物的肚子裏，即使有光也昏暗得很，這麽一下子驟然見光，刺目的陽光幾乎要閃瞎人的眼睛。

“妖怪你別跑！”旁邊猴子叫嚣着要沖上去。

“你這潑猴！小爺好心放你出來，你還要逞兇！”

這時我勉強才将周遭景物看得清楚了些。

那怪物竟是一只圓球，身子肥肥白白的，身子足有三五個房子那麽大，眼耳口鼻卻被擠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是古怪。此時，這怪物正漏氣了一般正不停地縮小。

不過，這麽個漏氣的狀态似乎完全不影響它跟猴子對罵。

“嘿嘿！”那猴子抄起棒子就要打，“你若不放，孫爺爺戳你個腸穿肚爛！”

那怪物猛地一彈閃過這一下子，在空中成功将自己瘦身成一個雞蛋大小的米團子。又在落地的瞬間伸出四個白軟的小揪揪。

那四個小揪揪在沙地上扒拉兩下，瞬間就挖個坑來。那小怪物沖猴子做了個鬼臉，又在猴子沖過來之前将自己埋進地底消失不見了。

我正看着，突然覺得懷裏濕了一大塊。

将三寶拎出來一看，這小家夥成功把自己哭成了個濕毛團。

我嘆了口氣，給它順毛。

悟空本來在那叽叽咕咕地抱怨，此時又好奇地湊了過來，一把将三寶從我手上搶了過去。

三寶在他手上奮力掙紮起來，眼淚流了更兇了。

“呀！呀！呀！”它叫得跟哭似的。

我心疼得不行，伸手要搶。

“嘿嘿，師傅別急別急。”悟空抱着三寶避開我的手，捧着三寶跟看什麽稀奇物件似的。

這猴子光盯着看不算，還毛手毛腳地要拿三寶懷裏的手骨看。

三寶急了，狠狠咬了悟空一口，跳下地去遠遠地跑開了。

我急忙去追。

它卻不願意讓我近身。

我近一步它就退一步，到最後，逼得緊了它竟幹脆藏在樹梢上不下來了。

“師傅師傅，”那猴子過來拉我，“它就鬧會別扭，一會兒自然會下來的，咱們先上路上路。”

我一手将他毛爪子拍開，少有的對這猴子怒目而視。

那猴子讪笑兩聲，又那胳膊抵抵我道：“老孫不過一時好奇，誰知那小家夥……嘿嘿心胸狹窄，就這麽惱了。”

我不理他，心道：你那哪裏是好奇？你分明是手賤！

“師傅，沒事吧。”沙僧和八戒都趕了過來，小白龍遠遠地站在一邊。

我道：“沒事。”

“那咱們快上路吧。”沙僧道。

我平靜道：“不急，晚上就在這歇了。”

“師傅，這幕天席地的哪裏能歇息，”沙僧道，“這天色尚早，咱們何不往前趕個幾裏路，若是有人家還能借宿啊。”

“沙師弟說得對。”“就聽老沙吧師傅。”猴子和八戒都紛紛附和。

“你們先走吧，我在等着。”我望着頭頂濃密的枝葉，輕聲道。

“師傅你這分明是氣話！”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們先吵，俺老豬趁着這日頭好先好好睡上一會。”八戒說着就當真找了塊石頭枕在腦袋地上，睡起覺來。

“這呆子！”猴子又湊上來，“師傅若是放心不下那小東西，老孫幫你把它抓下來也就是了。”

我聽得大驚失色，慌忙一把拉住他，将口氣放得溫軟了些：“為師有些餓了，你去化些齋飯來吧。”心道：要再讓你亂來還得了！

那猴子應了，轉眼就消失在雲層之中不見了蹤影。

我看着樹梢，嘆了口氣：“三寶，你下來。”

許久沒有動靜。

我沒奈何，盤腿坐在樹下開始回憶我還記得的法術。

良久，一滴水落到了我腦袋上。

我擡起頭來，正對上三寶扒在樹梢上往下看的眼睛。

“三寶。”我叫它。

小東西竟直接松了爪子，跟炮彈似的直直撞進我懷裏。

我讓它撞得大腿生疼，卻忍不住微微笑了。

三寶抱着那枚手骨，整只猴子就往我懷裏鑽，拉也拉不住。

我無奈，只能随它。

過了會，三寶從我衣服裏爬出來了窩到我頸側不動了，倒是把那枚手骨放在了我衣服裏。

我被那東西咯得生疼，想伸手将那手骨從懷裏拿出來。

三寶猛地尖叫了一聲，整個只猴子吊在我胳膊上晃來晃去，就是不讓我拿。

我笑着搖搖頭，沒奈何，只得任那手骨放在衣服裏。

“這小東西，忒麻煩！”悟空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站在一旁嘀咕。

我笑，将三寶扶上肩膀：“咱們上路。”

那猴子嘿嘿一笑：“咱們還是走水路吧。”

我順着他那毛手看過去，水面上竟有一條船。

“師傅往哪裏去？”那撐船的婦人問道。

“往西去往西去！”猴子湊上前道。

那婦人竟也沒被他吓着，只是笑：“此地往西便是西梁女國，師傅可是要去那裏？”

“女國？”八戒聽了直笑竄上船去挨着那船家道，“莫不是國中皆是女子？”

那婦人也笑：“我西梁國中，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皆是女子。”

悟空扶我上了船，笑問道：“全是女子？”

“全是女子。”

“那可如何有孩子？”那猴子道。

那婦人撐開船去，笑而不答。

行船時那婦人道：“諸位小師傅可需要換身女子裝扮？我這有些衣服，諸位小師傅若是需要，可拿幾件去。”

“嘿嘿，這感情好，”八戒抱着肚子蹭過去，“姐姐竟還送咱們衣服。”

悟空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罵道：“呆子！”又抵開八戒去問那婦人：“你這婆子怎麽這般說話？”

那婦人捂嘴笑道：“我國中女子不乏身強體壯的，小師傅若是無意留在我國中，怕是得注意些。”

“咱們還能讓人搶去不成？”那猴子哈哈大笑，将船上諸人打量了個遍，道：“咱們這師徒四人，怕是只有師傅扮女人像些。”

這猴頭！我面色鐵青，氣得要念緊箍咒。

“師傅！莫念！”那猴子急道，“是徒弟失言！”

八戒大笑：“哥哥你也有今天！”

船在一處集市停下。我讓悟淨取了些錢給那婦人。

那婦人也不争多寡，只笑道：“師傅們需得小心些。”

我四人上岸，見這集市上不論老少确實皆為女子。

不一會，聚集來的女人們便将整個街道為了個水洩不通，有膽大的湊上來就要摸八戒的耳朵摸悟淨的屁股……

猴子連忙上來擋在我前面，結果他也沒逃過被扯掉幾撮毛的命運……

滿街的女子越聚越多，別說走了，簡直是挪動一步都困難。

猴子有些焦躁，面目猙獰抓耳撓腮了一會，抄起棒子就要打人。

“悟空！”我急忙喝住他。

那猴子僵了一會，耷拉着肩膀有氣無力道：“師傅，我的尾巴都快給這些女人扯禿了。”

“讓開讓開！都給我讓開！”一女子排衆而出，她回身掃視一眼。

衆女噤若寒蟬，不一會便散了。

此女面目清秀，身材卻很是高大，她身披金色铠甲，腰挂長刀，面目威嚴比男子也不遑多讓。

“你們這些外來人，何故在此擾亂我國秩序！”

“貧僧……”我雙手合十正欲解釋。

那猴子嘻嘻笑道：“你們這裏的女人不知羞恥，怎麽反說是我和尚的過錯！”

那女子冷笑一聲，大手一擺：“将這些外來人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