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女将軍

“你這唐朝來的和尚要見陛下？”那女将軍抱臂看着我師徒四人。

我道：“正是。”

她倏忽一笑，倒是別樣的英姿飒爽：“可我為何要放你去見陛下？”

我只得道：“請将軍行個方便。”

那女将軍笑道：“和尚，我的意思是，我若放你卻見陛下，你可給我什麽好處？”

我怔了怔：“出家人身無長物，不知将軍……”

“我見你這和尚長得白嫩，很合心意，不如你留下來做我郎君？”

我大笑搖頭，心想：若是在我前世，這當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女将軍也笑了，一雙手就要往我身上摸，嘴裏道：“聖僧這是答應了？”

我被這女子一路逼到牆角，實在是躲無可躲，只得背抵着牆壁道：“将軍，貧僧是出家人。”

那女将軍倒是不以為意，伸手就往我胸口摸：“只要聖僧答應了，就是女王陛下也不能如何。”

我連忙抓住她的手腕，心道：這女子倒是好大的口氣。

她倏忽一笑，低頭要吻我的手。

我讓她吓了一跳，實在是沒見過如此奔放的女人。

悟空嘻嘻冷笑一聲，擠到我身邊來将那女人一把推開。

這猴子手重，只這麽一推，竟将那女将軍推得橫飛了出去，狠狠撞在牆上，鮮血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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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将軍蜷縮在牆根，腦袋頹然歪在一邊，不省人事。

地上積了一小灘的血。

我大驚，急忙走上前去，要檢查女将軍的傷勢。

豈料還未走兩步，那女将軍的身體忽然抽動了兩下。

低沉地笑聲從她身上溢了出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如狂笑一般。

那女子捂着臉，扶着牆慢慢爬起來。

“孫悟空！”她猛地将捂住臉的手移開，一張滿是鮮血的臉看起來宛如惡鬼。

這惡鬼般的女人緊盯着猴子，語氣陰沉：“你便是這般對待多年好友的？”

那猴子盯着女将軍打量半晌，神情漸漸放緩，忽而大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桃花。”

女将軍冷冷道：“多年不見，你幹的頭一件事便是打得我一臉血？”她這話雖有責怪之意，更多的還是嬌嗔。

“哎，誰讓你這女人對我師傅毛手毛腳，”那猴子将金箍棒收回耳朵裏笑道，“老孫這不是一時急躁嗎？”

“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毛躁脾氣。”那女子嗤笑。

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太舒服，這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女人，用這般稔熟的口吻跟猴子談天說地。

從花果山到水簾洞，從凡間到天界，這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的五百年，以及那五百年之前的事情，我統統沒有參與。

對于這二人來說，我不過一個局外人。

八戒在一旁笑道：“這女将軍怕是對猴哥有些情意。”

我忍不住豎起耳朵。

悟淨道：“二師兄你莫要胡說，大師兄豈是好女色之人。”

“嘿，老沙你個木頭人，”八戒賊兮兮地笑道，“你沒見那女将軍看猴哥的眼神，那叫一個柔情蜜意。”

沙僧竟還真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将軍好一會，惹得那女将軍回頭沖他直笑。

沙僧收回目光：“看不出眼神有什麽不同。”

八戒恨鐵不成鋼：“老沙你着實是蠢到家了。”

沙僧反倒不以為然：“你若說這女子喜歡師傅我倒還相信些。”

“你想想，這到底是一個女人，女人都是愛美的，她被大師兄打得頭破血流，竟一點脾氣沒有，反而跟那猴子聊得熱絡，這正常嗎？”八戒堅持不懈地引導着。

“這世上多少人被大師兄打了不都一點脾氣沒有，”沙僧道，“你有過脾氣？”

八戒被他氣得快瘋了：“我說你怎麽就那麽笨！”

那邊，猴子跟那女将軍還在聊天，無非是當初認識的妖怪們現今如何了。

沙僧看了會：“大師兄倒确實少有這樣的耐心。”

八戒笑道：“這女子多年來心心念念想着這猴子，這猴子自然得給些情面。”

八戒說着說着忽然又猥瑣一笑，低聲道：“你見那猴子不近女色，不過表象……”

我心下一動，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步子，離八戒近些。

“……你若是對猴族稍有些了解就該知道，在這猴群中啊，只有猴王才——猴哥猴哥！放手放手！痛！痛！”八戒捂着耳朵嗷嗷直叫。

猴子讓他氣笑了，咬牙道：“你在師傅面前編排我些什麽呢！”

八戒趁他松手，急急躲到我背後，罵道：“你這遭瘟的弼馬溫！我跟沙師弟說會兒話惹着你什麽了！”說罷眼淚汪汪地扯着我的袖子：“師傅，這猴子跟個女人眉來眼去不算，還扯我耳朵！”

猴子一聽更惱了，抄起金箍棒，嘴裏說要跟八戒比試比試。

那女将軍雙手抱臂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這兩人鬧騰，神色冷漠。

她見我看她，抿緊的唇角裂出一個不冷不淡的笑容來，看起來冰冷又肅殺。

我面色一肅，連忙制住這二人道：“莫鬧了莫鬧了，觐見陛下倒換關文要緊。”

那女将軍說話很是直接：“孫悟空！你要我幫你什麽就說，我可沒時間看你鬧騰。”

那猴子狗腿地湊過去賠笑道：“也沒什麽。”

說着，這猴子也不跟我商量，一只爪子就伸進我懷裏拿了關文遞給那女人：“無非是想請陛下為我等倒換關文放我師徒西去啊。”

我見他這副狗腿模樣，有些氣惱，卻又沒什麽好說的，只好抿着嘴唇生悶氣。

那女子展開關文看了看，末了笑道：“也不是難事。”

猴子給她作揖：“有勞有勞。”

女将軍将手一擺：“不急着謝我，你需得答應我一件事。”

猴子笑道：“凡是老孫能做到的，盡管說盡管說。”

那女将軍笑道：“對你來說倒是不難。”

“哦？”猴子奇道。

“你娶我。”這話簡直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得我幾乎理智全無。

我頓時覺得有些氣不順，這女人前腳還在調戲我，後腳就要猴子娶她。

而且她這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沒什麽情緒，簡直跟說快下雨了一般。

八戒大笑，用胳膊抵着悟淨道：“這女将軍倒不是一般的膽大。”

那猴子也在笑，笑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女将軍平靜着一張臉：“你可想好了。”

猴子笑夠了，方道：“小桃花啊，我倒沒想過你竟還有這等心思。”

女将軍面上淡淡，只問：“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我剛要開口替他回了，就聽那猴子說：“我本人自然是樂意的——”

我聽得面色鐵青，一時間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女将軍面色和緩了些。

那猴子接着道：“可我現在已經是出家人了，哪有娶妻的道理。”

我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心底一塊石頭才稍稍落了地。

那女将軍面色驟變，卻也沒立馬惱：“你可是為了取經？”

猴子道：“自然，我受觀音菩薩指點保唐僧西去——。”

猴子還沒說完就被女将軍一口打斷——“你娶了我之後，就是立馬西去我也不攔你！”

她深吸一口氣，步步逼向猴子，氣勢逼人：“我只求了這一樁心願。”

猴子似是有些尴尬：“桃花啊，你這是何苦呢。”

我雙手合十，勸道：“女施主不必如此。”

“這還輪不到你這六根不淨的禿驢插嘴，”女将軍對我倒是硬氣得很。

還真讓你說對了，我就是六根不淨的禿驢。

我笑了，溫和無比，一把拉過猴子：“我們走。”

“孫悟空！”女将軍惱了。

“唐僧！你的通關文牒還在我手上！”女将軍止不住地冷笑。

我語調輕快：“那東西本就累贅，女施主拿去墊桌角也好。”

“孫猴子！我等了你五百年，你就這般對我？”那女子固執地擋在我們面前，淚水直流。

“猴哥，你就答應了吧，”八戒賊笑道，“人家這癡心一片吶。”

猴子這次倒是真的惱了：“你這呆子！滿口胡言！”

這世上最難解的怕也是情，有人這麽心心念念地想着你，縱使你無此意，又如何能狠下心拒絕。

“猴子，我不攔着你取經，不攔着你成佛。”那女子竟幹脆跪到了地上。

她那高傲的頭顱緊貼着地面，姿态低到了塵埃裏：“我只求你，圓我這一場夢。”

“桃花，”這猴子顯然也有些吃不消了，“桃花，你不必如此。”他急得幾乎抓耳撓腮，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桃花道。

猴子冷着一張臉将她定在原地，扶着我走了出去。

我忍不住扭頭看猴子的臉，卻沒能從那張毛乎乎的臉上看出表情來。

“你舍得？”我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抽了，竟問出這話來。

那猴子笑了：“難道順着她，讓她入魔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