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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到學校時,柳思涵二進派出所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周知意作為唯一一個和柳思涵正面剛進過派出所的選手,再次成了衆人的目光聚焦點,俨然被美化成了正義的女英雄。
她剛把書包往桌面上一扔,前桌的袁正就湊了過來:“一姐,柳思涵那事兒你聽說了嗎?”
袁正高一時跟丁以南同班,關系不錯,倆人站在一起就能集齊高矮胖瘦這四個字,貧嘴自來熟的功底也仿佛師出同門。
周知意眼皮一掀:“你覺得我該聽說嗎?”
袁正撓撓頭:“您覺得我該怎麽覺得呢?”
周知意把凳子朝後踢了踢,坐下來,袁正又壓低了嗓門,賊兮兮地問:“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該不會就是你替天行道報的警吧?”
周知意兩根手指捏着吸管,眼疾手快,射箭似的“噗”一聲就把豆漿紮開了,力道之大讓袁正産生一種下一秒這吸管就得插到他臉上的錯覺。
周知意吸着豆漿,冷眼瞧他一眼,眼風銳利如刀。
袁正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殺氣,向後退了退,“害,我真是big膽包天,竟敢有這種非分的猜想,我一姐向來都是正面剛的,哪會在背後使手段,嘿嘿,您用早膳,當我沒說。”
周知意放下豆漿,笑了笑:“你說錯了。”
“啊?”袁正瞬間豎起八卦的大耳朵,又靠近了,“我說錯了?難道真的是……”
“你不是大膽包天,你是狗膽包天。”周知意一臉慈祥地拍了拍他的狗頭。
袁正:“……”
第二節 大課間的時候,周知意被班主任叫進了辦公室,仔細詢問了她和柳思涵的恩怨情仇,末了,又對她以暴制暴的行為批評教育了一番,再三強調,以後再遇到類似事件不要私下裏胡來,一定要尋求家長和學校的保護。
“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高考了,除去寒暑假和周末,真正學習的時間少之甚少,一定要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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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打響時,班主任和她一起往教室方向走,繼續孜孜不倦地敲着警鐘:“你上學期期末退步了足足二十名,一定要好好反思,查漏補缺,争取開學第一次月考迎頭趕上去!”
周知意眼睛盯着天花板,心裏盤算着辭了燒烤攤再找個什麽靠譜點的兼職給補上去,漫不經心地“哦”了聲。
民警大概是和學校領導進行了溝通,柳思涵的事情引起了學校的重視,包括蔚思在內的幾個被柳思涵欺負過的女生都被單獨叫去談了話,進行了一番安撫,柳思涵被記了一次處分,停課一周。
這件事情在泛善可陳的學習間隙撲起了一片小小的水花,同學們你傳我、我傳你,真真假假地議論了幾天,“水花”又平息了。
還沒到周五,這件事情就已經成為過期談資被衆人遺忘掉了,唯一記憶猶新的,恐怕只剩那些被欺負過的人。
也許會記三年五年?也許會記八年十年?直到學會遺忘,或者與過去和解,亦或者被往後更多的糟心、壓迫、忙亂、委屈壓蓋過去,再無暇想起。
誰知道呢?
******
周五晚上,周知意熬夜畫了會畫,周六早上一覺睡到了太陽曬屁股。
太陽是真的曬到了屁股——徐碧君把她房間的窗戶給打開了,陽光就那麽明晃晃地曬進來,刺得她大腦一片空白,敲着太陽穴醒了會神,才從光怪陸離的夢裏脫身出來。
“鍋裏給你熱了粥,快點起床吃了,一會拿着收音機找大丁幫我修修去,又不響了。”
“我再給您買個新的不行嗎?又要不了多少錢。”
周知意揪着頭發從床上滑下來,探頭往窗外一看,老太太已經充耳不聞地舉着個剪刀爬凳子上去了。
她吓得心跳“咯噔”一下,心髒差點沒掉到闌尾裏去,踩着椅子往桌子上一蹬,直接貓腰從窗口跳了出去,沖到院裏扶住了徐碧君的腰。
“奶奶您幹嗎呢!”
“剪幾串葡萄你等下給大丁和南南拿過去。”徐碧君揮舞着剪刀。
“您要摘葡萄叫我啊,爬高上低的不怕摔啊。”周知意真是服了,不由分說地把老太太攙下來,接過剪刀問:“剪哪邊的?”
“那串、那串、還有你頭頂上那幾串,都熟了。”徐碧君指揮了一嗓子想起沒關火的鍋,着急忙慌地又進了廚房。
周知意揉了揉眼睛,捏着剪刀,一擡手把離得近的那幾串都剪了下來。
她仰着腦袋朝上面望了望,最頂上那幾串都熟透了,圓潤飽滿,就是距離有點遠,夠不着。
她想都沒想便上了凳子。
可惜,最上面那串爬得太高了,凳子又不夠高,她踮着腳尖努力挪了挪才微微挨到點邊,手心出了一層汗。
周知意身體裏的那點叛逆勁兒又被輕松勾出來了,“今天不把你剪下來我就不下來了!”
她舉起手臂,估算着距離,用眼睛盯準了目标,雙腳猛地向上一蹦,剪刀在那串葡萄邊緣咔嚓剪了一下。
“很好,再來一下!”
周知意眯了眯眼睛,再次估算距離,乘勝追擊,猛地一跳——
這次她跳得高,剪刀不偏不倚地正中葡萄枝,那串葡萄晃了晃,掉了下來。
眼看就要往她臉上砸,她雙手慌忙一接,腳下踩空了。
瞬間的失重,周知意還沒來得及驚呼,一雙手驀然伸過來,接住了她,她揮舞着剪刀,背部猛然靠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
靜了兩秒,耳畔傳來冷冷淡淡的一聲:“想把我戳瞎?”
陳宴?
周知意側眸,看到陳宴近在咫尺的喉結。
他頸部的皮膚薄而白皙,喉結立體突出,輪廓清晰,說話時擦着皮膚上下輕滾,幾乎擦到了她的臉頰。
鼻端嗅到一點陌生的清冷的香氣,周知意一瞬間感受到他身上屬于成年男性的微熱的體溫,手一松,将還差五公分就要戳到他眼角的剪刀丢到了地上。
“你怎麽來了?”
她清了清嗓子,在椅子上站好了。
陽光透過葡萄藤漏出點點細碎的金光,閃閃爍爍地躍到他的側臉上,勾出一點暖色,他的眸光看上去好像沒有那麽深冷了。
“我來看看奶奶。”
陳宴眼角微勾,垂睨着她,眼底劃過一絲玩味:“拿着剪刀在凳子上跳高,你膽子還挺大。”
周知意皺了皺鼻子,哼了聲:“我膽子當然大,都敢跟不請自來的陌生男人說話了。”
陳宴眼睑輕擡,從喉間溢出一聲低笑:“派出所裏叫哥哥,派出所外陌生人?”
聽到派出所三個字,周知意下意識朝廚房瞄了眼,看奶奶沒有動靜,才松了口氣,“我可沒有你這樣愛騙人的哥哥。”
陳宴垂眼看着她的臉,目光淺淺上移,落到她的腦袋上,聲色懶懶道:“我也不敢相信這麽邋遢的小姑娘是我妹妹。”
他眼裏的揶揄毫不掩飾,柔和的光線在他臉上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周知意分不清自己這一刻是尴尬還是氣憤,臉頰猛地一熱,把葡萄往他懷裏一丢,跳下凳子跑了。
—
周知意飛快地洗漱完畢,換好了衣服,臨出房門前,又退回來,對着鏡子理了理額邊的碎發。
對着鏡子打量着自己的臉,心底忽而又湧起一陣別扭——她幹不幹淨、漂不漂亮關陳宴什麽事?邋遢也好,整潔也罷,她自己舒服就好了,又不是做給陳宴看的,幹嘛要在意他的看法?
她沒由來地一陣煩躁,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三兩下把剛剛理好的碎發給抓亂了,腳邁出門檻之前,又手不随心地再次理了理,目光避着,一眼沒看沙發上的陳宴,裝了幾串葡萄走了。
周知意到了網吧,把葡萄拿給丁以南:“奶奶讓拿給你和大丁哥吃的。”
“替我謝謝奶奶,”丁以南接過葡萄,油嘴滑舌道:“一姐,你給我打個電話我過去拿就行了,還勞駕你親自跑這一趟,我可太受寵若驚了!”
“我可不是為你來的,我是……”周知意一頓:“糟,收音機忘帶了!”
也不知道她出門的時候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算了,我下午再過來吧。”
周知意擡腳要走,想了想,又回頭,分貝壓低了些:“那家奶茶店你幫我打聽得怎麽樣了?”
丁以南尴尬地撓撓頭:“你早跟我說一天,哪怕早說半天就好了,我哥們說已經招到人了,人家可以一天八小時長待,時間上比你有優勢。”
“啊,”周知意應了一聲,“那就算了。”
丁以南說:“不過我倒是找了個更有意思的活兒,你要不要去?”
周知意揚了揚眉:“說來聽聽。”
丁以南一笑:“下周六體育館那邊不是有拼盤演唱會嘛,我哥答應幫我弄點發箍、熒光棒啥的,到時候咱們一塊去賣啊,還能順便聽一耳朵演唱會。”
狗頭軍師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
周知意和他擊掌:“行!”
——
太陽高懸,曬得人頭皮發麻。
周知意拐進小超市給自己買了個甜筒,想了想,又多拿了一個。
回到家,徐碧君正把葡萄往一只大盆子裏放,一串一串,放了大半盆。
周知意恍然覺得頭頂被葡萄藤遮住的那片視線好像清透了些,擡頭一看,藤上熟了的葡萄串不知何時都已經被摘下來了。
能輕松把那些她夠不着的葡萄都摘下來的,大概只有陳宴了。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較勁兒似的,明知故問道:“老太太,您又踩椅子摘葡萄了?”
徐碧君把葡萄一顆一顆剪下來,放進水裏清洗,打算做葡萄釀,聞言一笑:“你陳宴哥哥給摘的。”
“是陳宴,不是哥哥。”周知意音量提高了幾個分貝,強調着。
“你這孩子。”
“我下午再去幫您修收音機吧?”她撓了撓鼻尖,“剛剛送葡萄時忘帶了。”
“不用了。”徐碧君好像自動過濾了她之前的強調:“你陳宴哥哥已經幫我修好了。”
“修好了?”周知意小聲嘀咕了句:“整電線、修電話、修收音機,這人該不會是個電工吧?”
她蹲在徐碧君身邊,假裝不在意地往堂屋方向瞟了眼,打趣道:“那您中午還要做紅燒肉犒勞他嗎?我可不去幫您跑腿了。”
“不讓你跑腿了。”徐碧君捏了個洗淨的葡萄往周知意嘴巴裏一塞,“他已經走了。”
走了啊……
徐碧君嘆了口氣:“這孩子,都在酒店住了半個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睡好。說是還沒找到感興趣的工作,奶奶估摸着啊,他大概快回去了。”
要回去了啊……
葡萄在齒間被咬破,周知意眼睫微垂,眉心忽而一蹙,一股酸澀的味道在齒間彌漫開來。
她下意識看向多買的那支冰淇淋,已經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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