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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漸從他背後沉下去了。
陳宴站直了身體:“我去洗澡了, 自己玩吧。”
言語之間,好像真的還當她是當年那個賭氣出走被他撿到的小孩子。
“我才不是沒長大的小孩。”周知意從那陣腦補過度的蠱惑暈眩中回過神來,拽了拽書包背帶:“誰要玩這種幼稚的東西。”
她一揚下巴, 擡腳走了。
陳宴看着她大步離去的背影, 捏了捏眉心。
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麽陰晴不定的性格,還說自己不是小孩?
—
次日是周末, 早上, 丁以南打來電話,問周知意今天去不去臺球廳。
周知意開着免提, 想都沒想:“不去。”
丁以南問:“你在家裏貓着幹什麽啊?”
“學習!”
周知意咬着發繩紮起一個高高的馬尾辮,眼睛朝窗外瞟了瞟。
快九點了,陳宴沒來吃早飯。
“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 你還要奉獻給書本啊?趁着剛開學還有點時間喘氣, 不得出去放松放松?順便你還能賺點零花錢。”丁以南話鋒一轉:“一姐,你最近好像有情況啊。”
周知意:“我能有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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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以南嘿嘿一笑,語氣變得黏糊:“是不是家裏有什麽勾住你魂的寶貝啊?”
勾你大爺的小胖丁。
周知意心裏一緊,秒速關掉了揚聲器。
她拿起手機, 貼到耳邊。
丁以南不依不饒:“我都和同學吹完牛逼了, 說有你罩着,可以給我們打折,一姐, 你就陪我去一趟嘛。”
蜜桃氣泡少年音發送撒嬌技能。
周知意嘆氣, “十分鐘後, 路口等着!”
半兼職半陪同地在臺球廳呆了大半天,又被丁以南拽着和他那幫同學吃了頓飯,周知意回到尚武巷時已經快晚上八點了。
想到昨晚吃的那個“閉門羹”, 她不撞南牆不回頭,再次在岔路口轉了彎,走到了陳宴住着的那個小院的正門。
敲門,等待,再敲,再等,如此反複三次,依然沒有人來開門。
失望之餘,周知意也确定了一個猜想:陳宴果然不在家。
雖說他現在搬了過來,可兩個人之間有時間差,周知意也并不是每天都能見到他。
他在南城明明人生地不熟,又沒有朋友,能去哪裏呢?
周知意踢着小石子往家走。
回到家,借着幫奶奶澆花的由頭在院子裏轉悠了兩圈,始終沒聽到後院有任何聲響,周知意放下花灑,推開小門走進後院。
她故意把步子踩得極重,發出些聲響,又走到次卧窗前敲了敲窗戶,确定了房間沒人後,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廊架邊。
草坪邊擺了幾盆花,是徐碧君從小花壇裏挪過來的,五顏六色的繞半圈草坪,很好看。
周知意伸出食指戳了戳秋千吊繩,擡頭四下看了眼,慢慢挪到秋千邊,坐上去。
她翹着腳,輕輕蕩了蕩,晚風輕輕地在耳邊吹着,将寬松的短袖後背鼓起,帶來微微清涼。
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很小的時候,南城人民公園就在老城區,距離尚武巷不遠,每到周末,周知意就會鬧着讓周向宸帶她去公園玩。
春天放風筝,夏天去玩水,靜下來的時候,她最愛坐旋轉木馬和秋千。
可惜後來人民公園拆了,木馬和秋千都沒了,再後來父母離婚了,齊青和周向宸離開了南城,再後來……再後來,周向宸徹底從她生命裏消失了。
毫無預兆,猝不及防,甚至沒有給她道別的機會。
秋千越蕩越高,幾乎要飛出去,耳邊是清晰的風聲,越來越響,周知意的眼眶漸漸有些發燙。
她知道自己現在蕩得非常高,這個高度應該是有些危險,可她喜歡這種自由的感覺,并不害怕會飛出去。
直到視野裏漸漸出現一道清俊的身影,由遠及近,慢慢向她走來。
周知意瞥見他眼底的一抹玩味,心裏忽然一緊,尴尬和窘迫随即而來。
她急剎車,猛然放低高度,恨不得直接從秋千上蹦下來,好維持自己“成熟高冷”、對這種幼稚玩意兒不屑一顧的形象。
可前一刻放飛自我蕩得太猛,秋千沒辦法立刻停下來。
周知意慢慢松開一只手,打算在下一秒靠近地面時直接起跳。
“一、二……”
她在心裏默數着節拍。
秋千快速蕩下來,離地面越來越近。
“三。”
在她松開手蓄力起跳的瞬間,陳宴驀得俯下.身來,一手拽住吊繩,一手扶住了她的肩。
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将她包圍,冷調的淡香,夾雜着似有若無的煙草味道。
他眼睑微垂,眸色深而冷。身後橘色燈光漫過他的發梢落進眼底,渡上一層淺淺的柔光。
似乎連他的眼眸都被染上一絲溫柔。
假象的溫柔,淡淡的蠱惑。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感覺心裏有只小兔子跑了出來。
撲通撲通,敲砸着心室的大門。
陳宴的氣息淺淺,唇角淡抿着,眼底勾着抹促狹笑意。
秋千徹底停穩,周知意的腳底觸到了地面。
她想跳下來,卻貪戀他這一分鐘意外的親昵,雙腿不聽指揮。
陳宴清越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蕩得這麽高,還說自己不是小朋友?”
周知意垂眼,耳根終于燒了起來,別過腦袋,第一次沒有和他争辯。
“玩歸玩,要注意安全。”陳宴松開吊繩,懶散起身。
周知意不想再和他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出去了?”
陳宴颔首。
“去哪了?”她是真的好奇。
越是看不清他,她越是被吸引着,想靠近,想了解,想把他看透。
“去見了個朋友。”陳宴淡聲答。
周知意口不過心,下意識就問:“男的女的?”
說完,心虛上湧,她補了一句:“你在南城還有朋友呢。”
“小朋友,”陳宴打量着她,眉眼淡淡:“你好奇的事情好像還挺多?”
周知意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難免做賊心虛,他的眸光一深,她就覺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
“我才不關心你的私事。”她吸了吸鼻子,辯白道:“我就是剛剛回來走你這邊正門,沒敲開門,所以就問問你。”
陳宴朝正門的方向瞥了眼,搬來有幾天了,他也從來沒走過這個門。
他問:“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走這邊?躲人?”
“不是。”周知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長了張惹是生非的臉,才會總讓他對自己有諸如此類的誤會,“就是……走你這邊比較近。”
而且能在到家的第一時間看到你。
而不用再挖空心思尋找過來的理由。
陳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垂眼看她:“你今天出去了?”
周知意“嗯”了聲。
“去兼職了?”他好似漫不經心地又問。
“沒有。”周知意撓撓鼻尖,撒了個謊:“和胖丁出去玩了。”
陳宴靜靜地看着她,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周知意想了想,又說:“對了,我在燒烤攤打工,和胖丁他們去擺攤,還有和蔚思她爸起沖突的事情,你都不要告訴奶奶。”
不算不知道,這麽一提起來,她被他捏在手心的小辮子不知不覺中又多了好幾條。
陳宴稍稍揚眉,還沒開口,周知意又仰起頭,反手在脖頸邊一劃,表情很兇:“不然後果你知道的。”
“……”
陳宴緩緩搖頭,氣笑了:“周知意,你這是第幾次威脅我了?”
周知意一臉肆無忌憚地輕哼了聲,心裏卻隐隐的有些失落。
總覺得她在他眼裏,更像個蠻不講理的小孩了。
……
周知意戴着耳機,坐在臺燈下翻着素描本。
磅礴的大雨,斷線的水珠,執傘的男人……
陳宴去見的朋友,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他喜歡的人嗎?
他喜歡的女人,會是什麽模樣?
平日裏那麽冷冰冰的一個人,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會是溫柔的嗎?
周知意亂七八糟地幻想着,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畫下一角寫上了陳宴的名字。
她慌忙拿橡皮擦幹淨。
指腹摸過紙張上那兩個淡淡的凹痕,她心裏泛起淡淡的甜,又摻雜着淺淺的酸。
想見一個人,又緊張見到他。
明明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卻總是詞不達意,言不由衷。
希望在他眼裏與衆不同,又怕自己根本不在他眼裏。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了他。
人生第一次去喜歡一個人。
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不願正視的喜歡。
周知意摘下耳機,把MP3側立在臺燈下,用美工刀一筆一劃地在側面邊緣處淺淺刻上兩個字——
耳、東。
陳。
******
周一晚自習放學回家,周知意意外在房間窗臺邊看到一把鑰匙。
她捏着鑰匙左看右看,仔細研究了半天。
這是哪裏的鑰匙?怎麽突然出現在這兒了?看這個大小不像是抽屜上的鑰匙,倒像是門上的,好像還是把新的?
某個念頭忽而在心底一閃而過,周知意眸底一亮,眼角愉快地彎了起來。
她揣上鑰匙,跑到後院。
擡手敲了敲窗戶,沒人回應,她站在窗外叫了聲他的名字,“陳宴。”
“有事兒?”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周知意一回頭,看到站在院子門口的陳宴。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又像完美隐在黑夜裏的黑無常了,頭上還戴着和她同款的那頂棒球帽。
周知意的視線在他頭頂多停留了兩眼,唇角又向上翹了翹,她快速調整好表情,把手心裏的鑰匙舉起來。
“這個是你放在我窗臺上的?”
陳宴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在她忍不住想要追問的時候才朝正門方向掃了眼,“大門鑰匙。”
果然是他。
他竟然把她昨晚随口一提的一句話記進了心裏,還給配了她鑰匙。
“哦。”周知意低下頭,彎着眼睛笑了笑,又雲淡風輕地擡起頭,朝大門方向走:“我去試試好不好用。”
陳宴沒說話,立在原地看着她。
周知意從裏面打開大門,出去,把門鎖上,拿起鑰匙準備往鎖眼裏插。
剛擡起手,她突然頓住,目光被另一個東西吸引住——門外牆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白色的門鈴。
這個?也是新裝的嗎?
是怕聽不到她的敲門聲才裝的嗎?
周知意慢慢眨了眨眼睛,心裏那個不安分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在冒頭——
是為了她而裝的嗎?
為了她。
只是為了她。
雖然知道這個行為沒什麽特別的意義,但在那一刻,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獨一無二這個詞。
好像陳宴為她配了一把鑰匙,裝了一個門鈴,他們之間就有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契約。
明明知道這個想法非常蠢。
可周知意還是擡手捂住了臉。
笑意悄悄從指縫裏流瀉出來。
陳宴在院子裏無所事事地站了好一會,始終沒聽到開門的聲音。
正當他微微蹙眉,想要出去查看一眼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門鈴聲。
陳宴打開門,看到周知意明豔生動的笑臉。
她仰頭看着他,眼尾微翹,淚痣淺淺,眼底好似落着一整個銀河。
“陳工,晚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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