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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你們是要在我這開party?”
身後忽然傳來男人微涼的嗓音, 周知意回過頭,看見陳宴正倚在門邊抽煙,煙霧噴出一個淺淡的白圈, 他發梢還滴着水, 另一只手裏攥着毛巾, 漫不經心地擦着。
剛洗完澡,他只穿了件黑色的薄毛衣, 下身穿了條同色休閑運動褲, 腳上還趿着拖鞋,咬着煙不緊不慢地朝他們看過來, 清爽落拓的模樣,只是站着那裏,就足夠招人。
丁以南捏着兩根冷煙花巴巴地跑過來, “宴哥, 來玩煙花。”
陳宴朝另一邊吐了口煙,表情無動于衷:“不玩,小孩兒的玩意。”
周知意朝丁以南聳聳肩,又攤攤手。
她就知道, 丁以南口中的那種偶像劇式的浪漫對陳宴無效。
丁以南有些不甘心, “這個很好玩的。”
他把煙花舉起來,遞到陳宴眼前:“宴哥,借個火。”
陳宴把抽了一半的煙拿下來, 垂眼把煙頭湊過去, 人站在淩淩夜色下, 秀眉挺鼻,像電影鏡頭。
周知意手揣在兜裏取暖,忍不住“啧”了一聲——有點浪漫偶像劇的意思了, 可惜女主角錯了人。
她覺得陳宴大概是感知到了她的心聲,煙遞到一半,又收回來咬住了,随手從兜裏掏出打火機丢過去。
丁以南點燃了兩支煙花棒,火光璀璨地綻開,照亮了蒙蒙的夜色。
丁以南遞一支到周知意手裏,煙火很好看,像燃燒的花束,照亮她澄澈的眼,她拿在手裏晃了晃,轉頭看見陳宴還靠在走廊下,指尖夾着煙,視線似有若無地在她身上落着。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走到他面前:“走吧,帶你出去玩。”
陳宴把煙頭掐滅,有些好笑:“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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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說出去了,還能騙你。”周知意摸了摸鼻子,“你快去換衣服。”
—
将近晚上十一點,陳宴拿了車鑰匙出門,周知意打開車門跳上副駕駛。
黑色牧馬人頂着夜色開上大街,陳宴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說吧,去哪兒?”
周知意并不知道要去哪,她只是很想和陳宴單獨出去,沿着或蕭條或喧鬧的街道随便開,開到哪算哪。
可她不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于是扭頭向窗外看了眼說:“胖丁忘了給我買砸炮,你帶我去買吧。”
那種逢年過節總被小孩子青睐的小玩意并不是滿超市都有,即便是有,這個點也都關門了。
陳宴偏頭看了她一眼,她頭扭向街道,只留給他一個側臉,映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但眼睛始終是帶着亮光的,模樣很堅定。
讓他那句任性無法出口。
陳宴目光正要收回,周知意又轉回頭來看着他:“你要是不願意買,我今天就不下車了。”
“……”
又任性又愛威脅人。
“哪有?指路。”陳宴平靜吐出這四個字,一踩油門,牧馬人轟鳴一聲蹿了出去。
周知意當然是亂指一通,哪條路寬,哪條路上車少,她就往哪條路上指。
陳宴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由着她亂指,她往哪指,他往哪開,不在乎目的地,也不操心歸途。
冬夜的風凜冽,黑色天幕低低地壓垂下來,路燈串成一條黃色綢緞,又像水袖,輕盈地朝身後甩開。
車裏放着音樂,古典吉他旋律合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娓娓道來,是那首《Shape Of My Heart》,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的主題曲。周知意以前和蔚思一起看過這部電影,冷酷殺手和小女孩互相救贖的故事,她很喜歡。
周知意把車窗打開一條縫,讓冷風吹進來,鼻尖沒一會就凍得通紅,她也絲毫不在意。
陳宴把車速降下來,讓她關窗。
“我不冷。”周知意說。
陳宴淡聲道:“我冷。”
于是她立即把窗戶關嚴了。
陳宴眼睛盯着路,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
歌曲播完,自動播放下一首,周知意倒回來重聽,笑吟吟地去看陳宴:“寂寞冷酷的老男人和沒人要的叛逆小女孩,像不像我們倆?”
她在說電影裏的人物,也借着人物意有所指。
電影裏,小女孩愛上了殺手。
而她,喜歡上了陳宴。
“不像。”陳宴說:“我不是寂寞冷酷的老男人,你也不是沒人要的小女孩。別亂比較。”
他的喉結凸出而性感,随着說話輕輕滾動,周知意盯着他的喉結,又去看他的側臉,他的眼睛。
陳宴睫毛輕動了下,視線瞥過來,她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我也覺得不像。”她揚眉,又補充了句。
電影的結局并不好。
—
牧馬人滿城兜着風,去尋找明知道并不能買到的小砸炮,最終停在了江邊。
江邊的樹木全變得光禿禿的,快十二點了,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沿江一圈的燈在昏昏亮着。
陳宴降下半邊車窗,轉頭向外掃了眼,“下雪了。”
“真的嗎?”周知意眼睛驟然亮起,毫不猶豫地開門下車,擡頭去看,沒看到一粒雪花,只有冷飕飕的風。
這可比院子裏冷多了,可周知意中二病犯了,覺得這裏比扯着人工燈帶的院子浪漫多了。
陳宴坐在車裏,喊她回去,周知意走過去,拽開他那側車門,“快到十二點了,過了十二點再走吧!”
陳宴長腿一蹬,下了車。
兩個人一前一後站在江邊,都沒說話,又一陣冷風吹過,周知意回頭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不知觸到哪根奇怪的神經,突然笑了起來。
陳宴唇角輕抿,也低頭失笑。
覺得自己今晚的行為有些反常。
半夜漫無目的地開車兜風,已經是很久沒有過的體驗了。
一年多以前,周向宸還在世的時候,他們倒常常在夜裏開車出去。
有時還會飙車。
陳宴望着黑沉沉的江面,笑意斂住,眸光比江面更沉。
下一秒,周知意卻舉起個東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神,看到她捏在指間的一只小船。
拿她兜裏那張舊試卷折的。
最近學習刻苦,冬天外套衣兜大,她兜裏随時都裝着小單詞本、一兩張折起來的試卷,再塞根筆,可以見縫插針地學習。
紙船外側,周知意偷偷用筆寫了她和陳宴兩個人的名字。
“猜猜這個紙船能飄多遠。”周知意蹲下,就勢要把紙船放下去。
陳宴下颌微收,沒猜。
答案顯而易見。
“我猜它能飄到那裏。”周知意手指往遠處指了下,野心很大,自信滿滿。
陳宴嗤笑了聲:“樂觀是好事。”
“謀事在人。”周知意不以為意:“我相信……”
她手指一松,紙船沒飄出一寸遠,立即被冷風打翻在江水裏,把她後半句話噎在了嗓子裏。
周知意眨了眨眼,耳後響起陳宴低低涼涼的笑聲。
她吸了吸鼻子,感覺鼻尖忽得一癢,似乎有片雪花落了下來。
懊惱沒來得及發酵就被抛之腦後,她驚喜地轉頭朝他喊:“下雪了!”
陳宴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勾起她羽絨服上的帽子,往她腦袋上一扣,“冷嗎?”
周知意眼睛亮晶晶地搖頭:“不冷。”
“我冷。”他拽住她的帽檐,“走吧,回家。”
“等一會等一會。”周知意看了眼時間,23點59分,還剩一分鐘就到新的一年了。
她朝他攤開手,“借個火。”
陳宴想都沒想,手往兜裏一伸,朝她手心丢了顆糖:“小孩不能抽煙。”
“我是要點煙花棒!”周知意懵了,從另一側兜裏摸出幾根出門前順來的煙花棒,在他眼前晃了晃,急得直跺腳。
“……”
陳宴摸了摸鼻尖,莫名的,有些尴尬。
他輕咳了聲,從兜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了口,遞給她,“這個比打火機安全。”
周知意接過,點燃了煙花棒。
火花燃起,發出滋滋的聲響,快速燃起的煙花像炸開的星星,照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眼底映出兩團璀璨。
她開心地笑起來,明眸皓齒,顧盼生輝,眉宇間的稚氣淡了點,露出幾分明豔。
陳宴垂眸看着她,忘了要回那根煙。
江風吹過眉梢,卷起她耳畔的幾縷發絲,影影綽綽的光線裏,她的眸子亮得驚人。
似乎只是剎那的失神,他眼睫輕動了動,看到周知意在那璀璨的火花中,舉起那根煙,驀然湊到了唇邊。
她目光毫不避諱地看着他,把煙頭含/在雙唇間,輕吸了口。
陳宴眸光一沉,倏忽變了臉色。
“你在幹什麽?”
他下意識去搶煙,周知意卻已經皺着眉頭,輕咳着,把煙遞還給他。
陳宴沒接煙,擡手輕拍她的背,目光沉沉,又深又冷,眉心緊蹙起。
周知意咳了幾秒,緩緩停了下來,眼睛裏浮起一片水光。
“我說沒說過不許抽煙?”陳宴冷着聲音質問她。
周知意一點都不怕他,稍稍後退了一步,仰頭與他對視,“已經過了十二點了,按照虛歲來看,我已經成年了。”
所以可以抽他抽過的煙,也算是間接接吻了。
振振有詞的歪理。陳宴垂睨着她,朝她伸手:“煙拿來。”
周知意歪頭沖他笑了笑,擡手,又猛抽了口。
這回她學聰明了,不敢再直接往下咽,上前一步朝他湊近了些,迎着他微斂的眉眼,冷冽的下巴,雙眸含着水光,輕輕慢慢地朝他吐出一圈淡淡的煙霧。
白煙籠在兩人之間,又被江風吹散了,雪片在眼前飄下來,周知意翹着眼尾,輕笑狡黠:“陳宴,新年快樂!”
陳宴面色冷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正要開口,她又将煙踩滅,舉起雙手,一副乖覺模樣:“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陳宴喉結微微一動,摸了摸眉心,低聲笑了。
“周知意,沒有下次了。”他冷聲教訓着她。
音色又稍緩了一分,“新年快樂。”
煙花棒燃到盡頭,她晃着,舉到他眼前,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又笑起來。
陳宴雙手抄進兜裏,別過頭,唇角又不自覺地勾了勾。
眼前簌簌落下的雪花,似乎一片片落在了他的心上。
這個寒冷的夜晚,好像是他來到南城以來,最輕松的一個晚上。
周知意舉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淩晨零點零六分。
她偷偷打開攝像頭,拍下了眼前輕盈飄落的雪花,和雪幕下,男人的英俊的側臉。
周知意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夜晚。
兩個年份的交際,上一年的最後一場雪,今年的第一場雪,她和陳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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