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東街米鋪老板的兒子

“如果你是我爹就好了……”

一不小心,這句話就從嘴裏溜了出來。

然後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我窘迫地看着他,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他沉默了片刻,對我招了招手說:“笑笑,過來。”

他很少叫我笑笑,這似乎是第一次?或許有過,我忘了……

我僵硬着沒有動,他嘆了口氣,也沒有為難我,目光柔和地看着我說:“你今年十六歲了吧。”

我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你娘在幫你說親了,是不是?”他微笑着說,“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這态度,是真想拿我當女兒了?我五歲沒了爹,那時候他十七歲,論年紀還真差不多可以當我爹了。

我說:“什麽喜不喜歡的,多俗氣啊,對我和我娘好一點就可以了。”

“笑笑……”他似乎還想說什麽,但馬車停了下來,外面車夫說:“大人,到了。”

我急忙從馬車上跳下,然後回頭看他。

他手半掀着簾子,坐在馬車內望着我,眉眼溫軟。“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去哪裏?”

這話認真說來不是我應該問的。

他也沒有介意,淡淡一笑,說:“去趙将軍府上。”

估計是商量北伐中原的事。

我看着馬車遠去,這才進了家門。

母親和鳳鳳正在吃飯,我回來,一人一雞頭也沒有擡,母親說:“自己去廚房盛飯。”

我哦了一聲,自覺地喂飽自己。

吃完飯,母親才問:“怎麽這麽消沉?被罰俸了?”

我點點頭,又說:“還被停職了,不過不要緊,我會想辦法撈回來的。”

她對我還是比較放心的。

但是我又想起半年不能進宮,頓時頭大。

看樣子只能變賣一點首飾換現錢了。

母親也有織布賣點錢貼補家用,不過仍不怎麽夠用,賣一枝金步搖大概就差不多了。

我不大不小也是個七品官,若是外派當個縣令地頭蛇,到處都是地位比我低的百姓,不知要風光多少,如今在這蜀都,到處都是官,地位都比我高,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娘诶……”我戳着碗說,“我真不想當史官了。”

她一鍋鏟蓋了過來,吼道:“說什麽傻話呢!不當史官你還能當什麽!”頓了頓,又道,“除非嫁個好人家。”

我摸着腦袋說:“哪個算好人家?”

“你有喜歡的?”

她這話問得跟聞人非倒是頗為默契。

“沒有。”我悶聲說。

她想了想,說:“東街米鋪老板的兒子不錯。”

我笑了一聲,順口道:“我還以為你要說趙拓。”

她瞪了我一眼,“那是我随口說的試探你。他爹是大将軍,咱蜀都還剩多少個将軍了?下次打仗肯定要讓他去,這立功了不要緊,要是戰死了,趙家支柱倒了,你怎麽辦?真沒個腦筋!還是嫁個普通的殷實人家就好。”

不得不說,我母親跟着我爹,我爹跟着劉背南征北讨這麽多年,好歹還是有點政治遠見,不同一般婦孺。

我說:“聽說要北伐中原了。”

她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說:“我說了吧。前幾天給你置辦的新衣服,你明天收拾收拾,跟我去相親。”

她這态度,很有點“家事國事天下事關我屁事”的超然。

我愣愣看了她許久,才說:“哦,知道了。”

我抱了鳳鳳進屋,開始收拾自己的嫁妝。

劉阿鬥賞給我的金銀首飾裝滿了一個箱子,嬰兒拳頭大的東珠,翡翠項鏈,龍鳳金手镯,羊脂玉扳指……

咳咳……

這麽一算,我其實挺有錢的……

我把箱子鎖好藏起來,回頭看到鳳鳳一雙雞眼滴溜溜地瞧着我。

“看什麽看,看也沒用。”我抱起它,眯着眼說,“你也是我的嫁妝之一啊……”

“咯咯……”它啄了我一下。

我突然地,憂傷了……

還是當只雞好,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飛去隔壁讓聞人非愛撫一下,順便改良夥食,然後再飛回來。

其實它願意飛回來跟我睡,我還是挺感動的,至少沒攀了高枝就抛棄我。

我長籲短嘆了一番,把《四褲全輸》抽出來,一時之間也沒有了往下寫的興致,便索性也收了起來,換了身衣服,出來對母親說:“娘诶,我出去一趟。”

她在屋裏織布,大聲問:“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晚飯前回來!”我說了這話就奔出門去了。

出了門我便往東門方向跑,跑了兩裏路才到姜府,開門的是姜惟的姐姐姜怡。

“笑笑,來找姜惟嗎?”姜怡溫柔地笑着問。

“是啊。”我問,“姜惟在家嗎?”

她說:“姜惟去丞相大人府上了。”

看樣子也是去了趙昀府上。

我沒辦法,只好也往趙昀府上去。

聞人非的馬車還停在門口,我不敢走前門,只好敲後門。

“我找趙拓。”我對看後門的大伯如是說。

大伯對我不算陌生,便直接領了我進府,繞了幾條回廊,到了一個庭院,他讓我稍等片刻,便讓人去通報。

我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特屬于趙拓的腳步聲,輕浮得由內而外。

“小笑笑啊……”他搖着扇子,款款而來,“來找哥哥什麽事?”

我淡定地掃了掃雞皮疙瘩,說:“姜惟也在這裏吧。”

他故作失落地笑道:“小笑笑,你來我府上卻是找其他人,不怕我難過嗎?”

我說:“你摸摸心口。”

“嗯?”他挑了下眉。

我說:“有沒有感覺良心一陣空虛?”

他哈地一笑,上前來對我動手動腳,我繞着桌子避開他,他到底是練過功夫的,我躲不開,被他抓了個正着。

他抓着我的手腕往懷裏一帶,我順勢往他腳上狠狠一踩,他臉色一變松開了手。

我嫌惡地看着他,揉着自己的手腕說:“我真鄙視你!”

他長長一嘆,哀怨地看着我:“小笑笑,為什麽對哥哥這麽壞呢?”

我覺得自己已經很是溫柔了,真恨不能把他往小倌院裏一扔,調教一番讓他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壞”!

纨绔子弟,呸!

“我來是跟你說正經事的。”

他摸摸鼻子,“說得好像哥哥我很不正經似的。”

他活着的意義就是為了惡心別人啊!

“喂……要出征了,對不對。”我盯着他說,“多少兵馬?”

他往石凳上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搭,搖着扇子斜睨我:“你是北曹派來的探子?”

我敲他一啷當,“我問你勝算!”

“這種事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他嗤笑一聲,“你該問丞相。”

我不是不好意思問嘛……所以想問姜惟,姜惟又跟他在一起,我退了好幾次才來問他,果然,也是個沒用的。

我頗有些郁卒。

“你說……”我在他對面坐下,“為什麽非要北伐不可呢?”

他湊上前來,說:“被人搶去的東西,你說要搶回來不?”

我笑了,壓低聲音說:“你真覺得劉背是中山靖王之後,陳國皇室宗親?”

他笑了,壓低聲音說:“我還覺得你和司馬诏八百年前是一家。”說着折扇在我腦袋上一敲,輕道一聲:“小、探、子。”

我搶過他的扇子,把他腦袋當木魚當當當一通猛敲,“你以為你是我娘啊,敢敲我腦袋,你大爺的!”

他抱着腦袋往旁邊一躲,我随着他的方向一轉,登時僵在原地。

如何是好啊……讓趙将軍看到我在打他兒子……

聞人非站在趙将軍身旁,姜惟站在聞人非身後,三個人以三種迥異的目光看着我。

趙昀錯愕,聞人非複雜,姜惟糾結。

我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就在同一時刻,我手中折扇以堅定的姿态落在趙拓肩上,口中道:“趙大哥,我幫你捶肩……”

對面三人眼角同時抽搐。

趙昀幹笑兩聲,說:“笑笑,你來了,怎麽沒讓人通報一聲。”

我溫順道:“我是來找趙大哥的,你們在談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沒事沒事,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

“不了不了,我跟娘說了要回家吃飯。”

聞人非這時方開口道:“你什麽時候回家?”

我眼巴巴看着他說:“現在。”

聞人非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起吧。”

這一天坐兩回他的馬車,我委實有些過意不去也得坐了……

趙拓嘆了口氣,揉了揉肩膀說:“笑笑妹妹真是越來越賢惠了,捶得我渾身舒暢像打通了任督二脈。”

這個不學無術的蠢貨,任督二脈在哪裏他知道嗎?在菊花那裏!

美大叔趙昀上下打量我兩眼,露出一個眼熟的微笑,說出一句耳熟的話:“笑笑今年十六了吧。”

一般來說,後面就跟着該談婚論嫁了。

我還沒回答,聞人非就打斷了他的話,向我伸出手來,說:“笑笑,過來。”

這回我就屁颠屁颠過去了。

聞人非側過身對趙昀抱拳道:“如此,我們便先告辭了。”

趙昀最後瞄了我一眼,才對聞人非笑道:“那麽我就着手去準備了,你放心吧。”

我仰頭看聞人非,卻只看到他的下巴,看不清他的表情。

姜惟在聞人非背後扯我的袖子,我往回扯,怒瞪他。

“再扯就斷袖了!”我用口型對他說。

結果我什麽也沒從趙拓口中問到,又繞回了聞人非眼皮底下。

三個人坐在馬車裏,鼎足而立,聞人非居內側,我和姜惟分坐左右。

聞人非不語,姜惟卻開口問道:“你與趙拓素來不和,怎麽會去找他?”

“我本來是去找你的。”我想也沒想就說,這一說,反而麻煩了,他挑了下眉,微笑起來,問道:“找我又是做什麽?”

聞人非閉目養神,但顯然耳朵沒休息。

“你們要北伐是不是?”我小心翼翼問道,“勝算幾何?”

姜惟笑道:“這世上無十成把握之事,但若無勝算,我們也不會北伐。”

我絞着袖子說:“其實你不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嗎……蜀都也挺不錯的……”

姜惟搖了搖頭,“婦人之見。偏安一隅如何能叫好?天下本就是劉姓的天下,讓人搶去豈有不奪回來的道理。更何況如今司馬诏狼子野心,對曹氏政權勢在必得,就算我們想偏安,他們也會不會放過西蜀。”

“可是蜀中無大将了。”我煩惱地揪着袖子,“這樣不是很難打嗎?會死人的……”

姜惟道:“這就不是你該煩惱的事了,好好呆在蜀都等我們捷報便是。”

“唉……”我長嘆一聲,不想說話了。

也是意料中的答案了,好不容易安定幾年又要打仗。

馬車在姜惟家門口停下,姜惟向聞人非鞠躬而後離開,馬車又繼續往聞人府上而去。

姜惟離開後,聞人非才睜開眼,靜靜看着我,片刻後問道:“你喜歡趙拓?”

我正想說不是,又一想,反問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聞人非道:“趙拓非良配。”

我心下一沉,問道:“你對北伐無必勝的把握?趙将軍會有生命危險嗎?”

聞人非輕輕搖頭,“與北伐無關,只是趙拓為人流于輕浮,心智行事皆不成熟。”

我笑道:“誰沒年輕過啊,說不定他日後一鳴驚人呢。”

聞人非淡淡道:“身在官宦之家,諸多不自由,不适合你。”

我摸摸下巴,皺眉看他:“難道你也覺得我應該嫁東街米鋪老板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