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給根黃瓜來個痛快

聞人非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或許也不錯。”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又不是我爹,你管我!”

聞人非道:“你若有需要幫襯之處,盡管開口。”

這句倒還像人話。

我說:“你害我少了一對鑲金玉如意,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聞人非淡笑不語,別過臉去看向窗外,不過片刻已到了府前。

直到我下車回到家,我都沒弄清楚最初想要問的問題——你會不會死……

我拐去拜我親爹的靈位,上了三炷香,當是給他加餐了。

我心裏很愧疚,把另一個男人當爹,不知道我親爹九泉之下會不會死不瞑目。

“這也不能怪我,對不對?”我坐在親爹靈位前,長長嘆了口氣,“誰讓你死得那麽早……”

六歲啊……

我對他都沒什麽記憶了,隐隐約約記得是個頗為和氣的男人,也有一雙溫暖的手,臉孔五官卻記不住了。他死的時候,劉背還沒來西蜀,那時候正跟孫家那幫孫子打,戰場上毒箭飛來飛去的,又不是主角中箭不死跳崖不死,他一個書生,莫名其妙就挂了,然後我們就成了孤兒寡母。

據說他把我們托付給聞人非,我常說沒見着聞人非待我怎麽好,但如果不是因為他為了就近照顧我們,我們大概也住不到這麽好的宅子,與他比鄰而居。我在宮裏跟劉阿鬥胡來,他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真正找我茬,偶爾做長輩樣訓斥我幾句,我耍賴起來,他也無可奈何。

好像也不能再怎麽對我更好了,難道跟鳳鳳一樣,趴他腿上讓他愛撫?

啧……想想都起雞皮疙瘩……

“他要真是我爹那還真不錯……”有個有權有勢的老爹,在蜀都橫着走,他要打仗我也可以死皮賴臉拉着他不讓他去,現在我有什麽立場呢……

他要真死了還真就沒人罩着我了。

嗯……劉阿鬥真不能算是個人。

或許真該找個普通人嫁了,劉阿鬥送給我的東西也夠我舒舒服服活一輩子了。

懷抱着這樣一個信念,我在母親的帶領下去茶樓和那個誰相親。

我換上一身鵝黃色長裙,绾着蜀都時下最流行的少女發髻,淡掃蛾眉,輕抹胭脂,看着銅鏡裏的自己,覺得……雖然別扭,卻也還算好看。

“陸仁賈?”我摸摸下巴,微笑道,“你這個名字,倒是與陳國歷史上一位副将相同。”

對面這個男人,長得倒也算白淨,不讨人厭,帶着一副生意人的和氣笑臉。聽我這麽說,他憨憨笑道:“這麽榮幸?”

“是啊,是明德年間的一個副将,在大司馬大将軍手下做事,他一輩子都只當他的副将。”我補充了一句,“但是他一生福祿壽三全,命數極好啊!”

陸仁賈聽了更是開心。“你的名字也很好聽,我能不能叫你笑笑?”

叫我笑笑的人太多了,也不多他一個。我點了點頭。

“司馬笑!”背後忽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頭看去,這不是那誰,三天兩頭往茶館跑的對門管家的侄子的鄰居?

那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陸仁賈一眼,驚嘆道:“前兩天還跟趙将軍的兒子游玩,今天又換了一個,你真成啊?被抛棄了,還是腳踏兩條船?”

我捏着茶杯,太陽穴突突地跳。

“你不知道真相別亂說好嗎!我跟趙拓沒一文錢關系!”

“喲!還是過河拆橋呢!”那個嘴賤的路人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揚長而去。

陸仁賈神色複雜地看着我:“那位是……”

“路人甲。”我随口一答,看到對面那位臉色更複雜了,我忙改口道,“不是說你,我是說,他就一路過的,你別往心裏去。”

陸仁賈呵呵幹笑兩聲,低頭喝茶。

我覺得,這事估計得黃了……

主要也不是我的錯,那媒婆對陸仁賈說我“知書達理,溫柔賢惠,舉止優雅,官宦人家,家底殷實,宜室宜家”。

如果陸仁賈想娶那樣的女子,我覺得自己勉強還是辦不到。

等那個路人一出場,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他對我的感覺估計就直接跌倒谷底了。我嘆了口氣,無所謂了,這個不成還有下個嘛。

“陸兄,你們家生意似乎做得挺遠,有去過洛陽嗎?”

這個話題他似乎感興趣一點,眼睛一亮,滔滔不絕:“三年前去過一次,繁華富貴,遠勝蜀都。”

“比蜀都好嗎?”

他肯定地點頭。

哦……

難怪他們都想北伐中原,那麽大一塊肥肉呢……

我支着下巴想,其實我也挺想去洛陽看一看的。

陸仁賈用了一個時辰向我描述洛陽如何美好,我意思意思地聆聽了一番,偶爾說一句“是嗎”“真好”,他便大受鼓舞地繼續說下去。

于是,我的印象分就這麽被救回來了。

離開茶館的時候,他嬌羞地說:“笑笑,你明天有空嗎?”

我說:“應該有吧。”

“那我明天去你家接你。”他頗有計劃性地說,“明天應該不會下雨,我們去城外踏青如何?”

我意興闌珊地說:“也可。”

這人挺讓人乏味的啊……

回到家,母親張口便問如何,我斟酌着給了個詞:“還可以。”

“還可以就不錯了。”母親說,“這孩子我看着踏實,實在。人家怎麽看你?”

我斟酌着又給了個詞:“很好。”

母親笑罵了一句:“你就得意吧你!”

我不得意……

我進了屋,長嚎一聲,然後四肢大張向床上躺去。

“笑笑。”一雙閃閃發亮的烏黑眼睛對着我笑,我這麽倒着看,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轉過身正對他。

“陛下……”我驚呆了,“你怎麽來了?你怎麽出宮的?太後知道嗎?你來幹什麽?”

“我跟太後說出宮來找叔父,有侍衛陪我出來,我從隔壁翻牆進來的。”

聽他這麽說,我才發現他身上臉上确實都有塵土。

早晚,被他害得沒蛋也疼……

我覺得這位陛下太神奇了。

說傻不傻說不傻又傻,不能以常理揣度之。

我讓自己鎮定下來,問:“所以陛下來做什麽呢?”

“我給你送東西來。”說着,從懷裏掏出鑲金玉如意。

我愣愣接過玉如意,心想,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之……我為之前埋怨他感到愧疚,他大概只是傻,沒想到會給我帶來什麽麻煩,但是說到底還是會保護我的——至少會想保護我,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客氣地收起自己應得的東西,抹了抹眼角說:“陛下,你臉髒了,我打水給你擦臉。”

他嗯了一聲,坐在我的床板上東張西望。

那張床還是第一次被雄性生物坐啊……

我打了水來,浸濕了手絹,擰幹給他擦臉。還真是民脂民膏養的白裏透紅,臉如滿月啊……

那手感好得讓我忍不住想掐一把。

“笑笑。”他仰頭看着我說,“你今天穿得好奇怪。”

其實這才是正常少女該有的裝扮吧,平時我是穿着史官的官袍,他估計也沒拿我當女人過。

“陛下覺得好看嗎?”我随口問了一句。

他說:“好看,比母後好看。”

我還真不想跟她比,畢竟我比她年輕多了……

我把聞人非當爹,這頭有人拿我當娘,果然是因果報應,屢試不爽。

“陛下,你知道聞人非要出征北伐了吧。”

劉阿鬥點了點頭,“他上過出師表了。”

我是沒什麽興趣看了,無非是他整日裏跟劉阿鬥說的話,說的聽不進去,看的還能看進去嗎?

“陛下想去洛陽嗎?”我問道。

劉阿鬥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都可以啊。”

“陛下想收複中原嗎?”

“都可以啊。”他說。

人家劉家皇帝都可以了,他們這些阿貓阿狗瞎忙什麽呢……

劉阿鬥又說:“父皇是想收複中原的。不過父皇一開始也只是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吧,現在百姓不是過得很好嗎,收不收複中原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天下是你們劉家的啊,曹氏司馬氏是亂臣賊子,搶了你們劉家的天下。”

劉阿鬥憨憨一笑:“可是這天下也是高祖從嬴家手裏搶來的。誰有本事誰搶去,關姓曹姓劉什麽事。”

我愣了一下,讷讷道:“好像挺有道理的哦……”

我被一個傻子忽悠了?

“那你不這麽跟聞人非說?”

劉阿鬥說:“我說了啊。”

“他又怎麽說?”

“他說……”劉阿鬥神色一正,模仿聞人非,悠悠一嘆,“陛下,你還小……”

我沉默了。

“笑笑,你懂嗎?”劉阿鬥仰頭望着我。

“我……也還小……吧……”我謙虛地說。

“是啊……”劉阿鬥支着下巴,苦惱地說,“可是母後又說,我年紀不小了,該懂事了。”

“太後說得對。”

“然後她讓幾個宮女服侍我。”

我淡定地說:“哦。”

“她們還脫衣服。”

我淡定地說:“哦。”

“她們又脫我的衣服。”

我淡定地說:“哦。”

“我跑了,她們脫不着,嘿嘿!”

我深呼吸一口氣,覺得好悲哀……

估計太後都躲在宮裏抹眼淚。

你說這江山就算奪回來又有什麽用,皇帝都這樣子,唉……

我幫劉阿鬥整理好衣衫說:“陛下,你該回宮了。”

他湊上前來,鼻子在我胸前一嗅說:“笑笑,你身上味道真好聞。”

要換其他人我肯定一巴掌過去,但是他是劉阿鬥啊……這麽天真無邪的,我只能欲哭無淚。

我不能再讓他翻牆過去了,趁着母親在廚房,我把他偷偷從門口送了出去,幾個侍衛目瞪口呆迎回聖駕。

當天晚上吃過飯,宮裏就傳來太後懿旨,召我入宮。

我心想死定了死定了,趕忙跑隔壁找聞人非求救,銀劍哥哥說:“大人去了趙将軍府上還沒回來。”

我紅着眼睛說:“你幫我跟大人說一聲,太後召我入宮,救人如救火啊銀劍哥哥!”

他神情肅然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

那邊公公等得不耐煩了,催着我上馬車。

進了宮,我也沒見着太後,直接被幾個中老年宮女押着去了一個熱氣氤氲的地方,不出我所料,讓我沐浴更衣。

我只盼望着等多洗一會兒拖延時間,沒想到她們動作那麽快又那麽粗暴,幾乎磨下我一層皮。幾個中年宮女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折磨我,仿佛我不是個人就是件耐磨耐操的衣服……這洗浴還是洗衣服啊!

好不容易熬過了蛻皮的折磨,穿好衣服被推了出來,那老嬷嬷上下打量我兩眼,笑道:“看不出來,皮膚倒是細膩光滑,腰身袅娜,胸大臀大好生養。”

我聽了簡直想淚奔。

另一個嬷嬷說了:“陛下對其他女人沒興趣,太後說了,讓你教導陛下合歡之事,今夜若不見落紅,明日落的就是你的人頭了。”

我是一個史官……

我是有屎以來最悲劇的屎官!

不知道司馬千有沒有服侍過武帝陛下,為什麽我們史官拿着微薄的俸祿卻要兼總管、侍衛之職,現在還要侍寝!

我賣藝,不賣身的……

而且……這也不是我單方面想怎樣就怎樣,劉阿鬥他,根本就不懂!

落紅……

落你七舅老爺啊!

給根黃瓜痛快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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