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先謝郭嘉
後來我問老板,如果我跟聞人非沒關系怎麽辦,他毫不猶豫地說:“你當誘餌引開追兵,我自己回家。”
縱然我一向欣賞他的冷酷,但冷酷的對象是我,我真不怎麽高興得起來。
而在當時,我們兩個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他還指望着我給他庇護,因此也沒扔下我獨自跑掉。縣衙給的兩匹馬勉強還算壯實,比追兵中的大部分速度都快,但是沒有比所有馬速度快,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喘着氣問:“老板,你……會武功不……”
“不會。”
看他一副病怏怏的秀才樣,确實也不像會的。
“離營地還有多遠……”
“三十裏。”
說話間,回頭已經隐約能看到追兵的影子了。
就我這不怎麽聰明的腦袋也能想明白,我們肯定會在到達營地前被追兵追上,因此此時此刻,此時此刻,我只能喊:“老板救命啊!”
話音剛落,便聽到老板說:“跳馬!”
我愣了一下,還沒想明白為什麽,就已經從馬上跳了下來,在地上一滾,一身幹淨衣服又髒了,背上火辣辣的疼。一仰頭,便看到老板掏出不知哪裏來的匕首在我那匹馬身上一刺,馬兒吃痛,撒開蹄子狂奔。他也旋即跳馬,同時在自己的馬上來那麽一下,在馬兒發狂前落地,順手拉住我的手便往道邊的草叢躲去,速度之快讓人咂舌,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慣犯……
那兩匹馬少了負重,又受了傷,絕塵而去,速度快上不少,地上零零碎碎有些馬蹄印,估計能把追兵引開。
老板也不回頭看情況,拉着我就往前跑,我卻忍不住回頭看,只看到一隊人馬揚塵過去,不曾有過片刻停留。
跑了小片刻,見到一條溪流,老板這才緩下腳步,在溪邊坐下洗臉。
不用說,我有是灰頭土臉了,自從遇見老板,我就沒遇到一件好事,好事都能變壞事。
喘了幾口氣,我轉頭問老板:“喂,我們現在怎麽去營地啊。”
“啊?”他像是剛剛回過身來,轉頭看我,“什麽營地?”
我氣惱道:“不是要去蜀軍營地嗎?現在沒有馬怎麽去?”
“你自己去吧。”他說,“走路去。”
我被噎了一下。“還有三十裏地啊,等我走到他們都離開了。”
老板站起身來,随意道:“是啊,都走了,關我什麽事。”
“你要帶我去的啊!”我怒了。
“我仔細想想,反正追兵都甩開了,我也沒必要陪你去了,你好自為之。”說着,他面無表情對我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我立刻抓住他的衣角,他頓了下腳步,低下頭看我,微皺着眉頭。
“你就這樣讓我一個人走,要是路上遇到壞人死了,你不會內疚一輩子嗎?”
他奇道:“我又不知道你怎麽死的,怎麽會內疚。”
我手抖,深呼吸道:“那萬一你路上看到我的屍體呢?”
“相識一場,我會埋了你的。”他安慰我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非要跟着他,但是短短半天經歷了那麽多事,我覺得老板這個人雖然變态,冷血,不按常理出牌,但總是能逢兇化吉,一定是世外高人,跟着他總不會死。
因此我堅決不放開拽着他的手。“我實話告訴你,我義父是聞人非,你護送我去見他,我給你一千金!”
他眸中閃過異光,眉梢微微跳了一下,說:“哦?”
我挺了挺胸,自豪道:“那是自然,這镯子可是我義父給我的,你也看到了。”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只是這種款式的镯子一般是傳媳不子不傳女,我還以為你是他的童養媳。”
聽到“童養媳”三個字,我的臉頓時又燒了起來,不自覺松開手拍他的肩膀,羞澀道:“讨厭,你胡說什麽。”
他默默看了我片刻,轉身走開。
我急忙又追上了去。
“喂,老板,反正你也沒地方去,不如跟我去蜀營吧,我覺得你挺有才的,一定能建功立業,我讓義父重用你。”
“不要。”老板冷冷說。
“你要有多少錢就有多少錢,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用當個茶寮小老板。”
“不要。”老板不屑一顧。
“哎呀,不然就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帶我去吧,你再想辦法弄匹馬來,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這回不理我了,依舊沉默他的沉默,讓我有些受傷。
“老板……你要去哪裏啊?”幾回死裏逃生,我不禁對他有些依賴。
老板依舊沉默不語。
“老板,那我也不去蜀營了,跟着你可不可以?”我故意試探。
他斜了我一眼,冷笑:“敢,你就跟。”
他終于說話了,我喜不自勝,笑道:“你要去哪裏?”
“魏營。”
我愣了一下,站住了,他沒有停下腳步,徑自向前。我站了許久,才急忙追上去問:“你去魏營幹什麽?你不是蜀國人嗎?”
“關你什麽事。”他淡淡道。
“我們好歹相識一場,同生共死出生入死,我關心你一下嘛。你難道要去魏營當幕僚嗎?”
“找個朋友。”他說。
“誰?”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與你無關。”
“呃……你會不會幫魏國打蜀國?”我咽了咽口水,輕聲問。
他眸光微轉,忽地側過頭看我,帶着些許戲谑打量我:“會,又怎樣?”
“會……”我握緊拳頭說,“我就殺了你。”
“哦?”他挑挑眉,停下腳步,側過身雙手抱臂,上下打量我兩眼,陰測測地說:“你怎麽殺我?”
我從背後抽出匕首,指着他,“別以為只有你藏了武器。”
他掃了我的手一眼,突然之間出手敲向我的手腕,我躲避不及生生吃了一記,痛呼一聲,匕首墜地。他旋即制住我的雙手,反手剪在背後,我背對着他動彈不得,他捏着我的下巴說:“不是有武器就能殺人了,小姑娘家拿筆就好了。”
我喘着氣,倏地低下頭去咬他的手,沒想到竟然咬了個正着,正咬在他虎口處,他手一緊,卻沒有甩開我,而是放任我咬着,半晌之後,我嘴酸了,擡眼看他,正對上他疑惑奇怪的眼神。我咬得嘴巴酸軟,口水濕了他一手,他不松手,我不松口,只能拿眼睛瞪他。
最後自然是他先開口。
“算了,我送你去蜀營吧。”
我大喜過望,立刻松口。他看着自己的虎口愣了愣,走到溪邊彎下身去洗手。手上兩排齒痕明顯,卻也沒有出血。
他洗幹淨手,對我說:“快點走吧。”
“不要找馬嗎?”我疑惑地問。
他說:“我知道捷徑。”
所以說他多壞啊,不早告訴我,早告訴我我就不用求他了。
他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跟着,少頃他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想了想,說:“你可以叫我笑笑。你叫什麽名字?”
“笑笑?”他挑了下眉,“為什麽一個字能表達的意思要用兩個字?”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我張大了嘴,半天無法解釋。
“笑笑。”他也不多追究,轉身說,“走吧。”
我亦步亦趨跟着,問他:“你叫什麽名字啊?我怎麽稱呼你?”
他垂着眼眸,片刻後說:“我姓郭。”
“名字呢?”
“郭……嘉……”
我撫掌笑道:“曹魏也曾有個謀士叫郭嘉,不過那人死得早。”
郭嘉沉默不言,我頓時覺得有些無趣,便又沒話找話道:“你可認識那個郭嘉?你不會是他親戚來蜀國卧底的吧。”
郭嘉掃了我一眼,繼續保持沉默。
那一眼看得我再無說話欲望,于是一路無話,翻山越嶺,走走停停,天快黑的時候,他說:“再幾裏路就到蜀軍營地了。”
彼時我已經一只腳踏進棺材了,聽他一句話如得靈丹妙藥起死回生,精神一振。卻看他同樣走了那麽遠的路,竟是不見頹勢,只是白皙的臉皮有些泛紅,呼吸快了稍許。
我也沒多大心神去關注他的情況,有道是近鄉情怯,我與義父分別不過數日,感覺卻猶如十年。
話說回來,叫了他那麽多年聞人非,改口義父竟是毫不別扭,想來我與他确有父女緣分。
我邊走邊整理衣冠,問郭嘉道:“你看我現在還灰頭土臉嗎?”
他看了我一眼,卻是臉色一變,低聲道:“不妙!”
我也是心尖兒一顫,低聲道:“難道毀容了?”
他二話不說,抓起我的手腕,撒開蹄子像脫缰的野狗一樣往旁邊的密林中跑去。我左腳絆着右腳,幾次險些摔倒,終于在他剎住腳步伏倒在地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摔在他背上。
“老板……”我苦着臉說,“你能不能先提個醒啊?”
“噤聲!”他扭頭掃了我一眼,皺了下眉頭。
剛剛那麽大動作趴下,他蛋疼沒有我是不知道的,但這樣啪的一聲摔在他背上的我,着實乳酸得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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