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歸來

小學數學教師葉澤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家裏，脫下沾滿粉筆灰的灰襯衣丢進洗衣機，洗了洗手，系上圍裙準備開始做飯。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五六個清脆悅耳的女孩聲音一起唱着“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葉澤微微一愣，放下了手裏的菜刀，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濕手，走到客廳拿起桌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是“禽獸”。

這個特別的手機鈴聲是三年前他收到的一份生日禮物，來自于他在網配圈的粉絲，被他存為“禽獸”這個名字的人則是他在網配圈最好的朋友林檎。

葉澤按下通話鍵，輕輕說了一聲：“喂。”

電話那端傳來他曾經所熟悉的輕佻妖孽聲音：“小葉子，好久不見。”

“你有在網下見過我麽？沒有的話怎麽可以說是好久不見？”其實葉澤自從宣布退出網配圈之後，幾乎和所有圈內認識他的人都沒有再聯系，即使是和林檎一年也就通過兩三次電話。然而每當他一聽到林檎賤兮兮的聲音，曾經熟悉的感覺立刻又回來了，仿佛兩人只是一天沒有聯系而已。

“呵呵，別跟我擡杠了，我這次找你是想和你說件正事。”林檎的聲線一向走妖孽華麗型的，被粉絲稱為女王受，此時語氣中竟然帶上了難得的認真，“有沒有考慮過回來？”

“回哪兒？”葉澤故意裝作聽不懂。

林檎說：“回網配圈。”

“我都退圈三年了，回去幹什麽。”葉澤說，“有事你就直說，坦誠點兒沒準我還能考慮一下要不要幫你。”

“好吧好吧。”林檎有些無奈，“我們社團最近在做一個劇，第一期正準備發布呢，主役就生病住院了，完全沒法繼續後面的錄音，這個角色的CAST要求又特別高，我們之前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個CV的，中途換人肯定不太好，社長要我們重新找人，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到第二個适合的人，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能行了，真的，要不是實在來不及找到更合适的人我一定不會麻煩你……”

“我明白了。”葉澤嘆了口氣，“不過，你沒有發現我的聲音已經變了麽？”

“哪裏變了？”

“我當老師這麽久，天天上課都要大聲說話，現在嗓子已經大不如前，你仔細聽就可以聽出來，我的聲線變粗了。你們缺的是攻音吧，你覺得我這聲音能行？”

葉澤三年前的聲音被形容為高嶺之花，顧名思義，不論他配的是攻還是受，聲音都十分清冷，優雅。通常他配受音居多，但此刻聽林檎說要求特別高，估摸着應該是個清冷的攻音，而他現在的聲音比起從前，顯得有些低沉且粗糙了。

“咳，其實吧，剛好就是要你現在這樣的聲音。”林檎說，“那個角色曾經做過聲帶手術，劇本裏的形容就是聲線有些粗但是仍然很優雅動聽。”

“那這個編劇的口味還真特別。”葉澤淡淡地說。

林檎有些急了：“當初你說要退圈是因為你要忙着實習，也沒有說永遠退圈不會再回來，現在都過去這麽久了，你的工作也穩定下來了，有什麽理由一定不能回來呢？”

“的确沒有一定不能回去的理由。”葉澤說，“你也別急，容我考慮考慮，至少等我吃完晚飯再說。”

林檎追問：“吃完晚飯就給我答複？”

葉澤說：“嗯，可以。”

林檎頓時松了一口氣，顯得十分開心：“那你可別忘了啊，待會你上一下QQ或者YY，這國際漫游貴得我肉疼。”

葉澤知道林檎在美國，于是體貼地答應：“好的。”

“愛死你了！MUA！拜拜！”

“拜。”

葉澤放下手機，沉思了片刻，繼續回到廚房切菜。

他目前的确工作不忙，過幾天又能跟學生一起放兩個月的暑假，曾經在網配圈裏也玩得很開心，并沒有什麽不愉快的回憶。

要不，就回去幫林檎這個忙？反正暑假這麽熱，他既懶得出門也沒別的事做。

葉澤吃完晚飯，收拾了碗筷，默默地打開電腦隐身登陸已經棄用了三年的QQ號，成功登上去之後一大串閃爍的消息幾乎把他電腦直接卡到死機。

他把所有的消息都點開匆匆掃了一眼，然後在好友列表裏戳了戳林檎。

葉澤 19:01:45

把劇本給我看看。

禽獸 19:01:59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的

您已成功接收文件“鄰家戀人1234期完整劇本.doc”。

禽獸 19:02:34

怎麽樣你是答應了嗎！！！！！！

葉澤 19:04:22

嗯，不過我要穿個馬甲--你也別跟其他人說是我，誰都別說。

禽獸 19:05:11

你害羞什麽啊哈哈哈哈好吧随便你！多久能交幹音！！！

葉澤 19:06:04

明天改完卷子後天正式放暑假，一周之內可以給你第一期的全部幹音。

禽獸 19:07:01

寶刀未老啊~還是這麽高效率！等着我拉你進我們社團群！！

葉澤 19:07:35

別，我換個新號你再拉。

禽獸 19:08:01

嗯嗯嗯快快

葉澤重新注冊了一個QQ號，把昵稱改成“小葉子”，加了林檎為好友。通過林檎的好友申請之後，兩個邀請入群的系統消息幾乎同時跳了出來，一個是“星辰社團內部群”，另一個是“星辰社團交流群”。

內部群裏——

【宣傳】默默不語：

咦？我們社團來新人了嗎？我怎麽不知道有在招人？

【美攻】沫沫：

禽獸說他找到了能配林随安的新CV

【宣傳】默默不語：

是嗎？？！！！禽獸！！！快把人牽出來遛遛！！！！

【總攻】林檎：

哎哎哎哎怎麽說話呢，這個小葉子就是我找來的人，導演策劃都不在嘛？

【美攻】沫沫：

他倆肥皂還沒撿完。

【總攻】林檎：

。。。。那我和小葉子去YY等他們

【總受】小葉子：

你們好。

……禽獸你別亂改我名片！

【總攻】林檎：

只有受才那麽多話！來YY！95147

【宣傳】默默不語：

哇哦~帶着我家沫沫火速圍觀！

葉澤又重新注冊了一個新的YY號，改完名，跳進林檎報的YY頻道裏。這個頻道他還依稀記得是林檎社團的內部pia戲YY。

林檎把他從接待抱到名為“總攻林檎大人的小黑屋”的房間，一開麥話就停不下來：“劇本看了沒？感覺怎麽樣？哎這其實就是一個談情說愛甜甜膩膩的現代愛情劇，讓你配我很放心，對你來說完全沒壓力嘛~當然了，跟你對戲我就更沒壓力了~”

“跟我對戲？”葉澤好不容易把音頻設備調好，開了自由麥問道，“原來你是劇裏的那個淫、蕩、受啊。”

“我擦你不用故意加重語氣指桑罵槐只是劇裏而已你以為你真的比我攻？”林檎頓時炸毛，“話說回來，你這個麥的質量比你手機好多了，啧啧，你知道你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前更棒了嗎？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更有氣場了。”

葉澤一邊看着劇本，一邊跟林檎扯淡：“是麽，你是想說我變得更攻了吧。”

突然一個清脆的女聲冒了起來：“咦，禽獸你們很熟呀？”

葉澤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關掉了自己的自由麥，然後看到小黑屋裏多出了兩個黃馬，從ID就能看出來是剛才群裏的默默不語和沫沫。

林檎笑嘻嘻地說：“當然熟啦，我能随便找個陌生人來嗎？他剛才說話你們也聽到了吧？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合适？”

另一個溫柔的女聲認真地評價道：“嗯……的确很合适，印象中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難道竟然是新人麽？”

“哈哈哈哈不是新人啦不過他沒什麽名氣而已。”林檎跟她倆打着哈哈。

葉澤倒是懶得說話了，把房裏的所有燈全部打開，細心調試了一下他的麥克和聲卡，又把第一期的劇本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心中對于他将要扮演的林随安這個角色已經有了大致認知。

林檎在那邊跟兩個妹子聊着天，突然提高了聲音喊道：“小葉子，導演來了。”

葉澤從文檔界面切回YY頻道，看到小黑屋裏已經有了六七個人，其中一個挂着導演前綴的名字前面的燈亮了起來：“林随安？”

“嗯，就是這個小葉子，我讓他給你念幾句臺詞聽聽。”林檎說着又提高了聲音說：“小葉子你随便念幾句。”

“不用喊了，我在電腦跟前。”葉澤沒有再切回去看劇本，開口就道：“我覺得我的鄰居是一個奇怪的人，每天我出門上班會看到他正好也要出門，下班回來時正好看到他也同時回到家，還總是打聽我有沒有女朋友。真是奇怪，一個大男人為什麽會對另一個男人的感情狀态這麽好奇？”

這臺詞有些白爛，對于經常要背整篇課文或教案的葉澤來說，看過之後短時間內不會忘記算是他的一個特長。

“不錯！”導演有些激動地說，“就讓他來，萬事俱備，只差他一個人的幹音了。”

“我會盡快交音。”葉澤說道。

“這個新人聲音很獨特嘛，态度也很好，是自由人麽？”導演開始詢問起葉澤的個人情況，“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社團？”

“這個……”葉澤有些為難，他只是答應接下這部劇，今後是否要繼續做CV他都還沒有決定下來。

林檎連忙為他打圓場：“不不不他平時很忙的，而且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用費心拉他了導演！”

“這樣，那就不勉強了。”

葉澤松了口氣，對YY裏的衆人說：“我先下去琢磨一下劇本，有事讓林檎通知我就可以了，各位回見。”

道完別之後，他打開錄音軟件，試着錄下林随安的第一句臺詞，然後暫停，播放。

從耳機裏流瀉出來的聲音既沙啞又輕柔，語調清冷，吐字清晰而緩慢，充滿從容。三年前他靠聲線清冷華麗而成為圈內大神，如今他的聲音多了份沉穩和氣度，不知道是否還會一樣受人歡迎？

現在葉澤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當他重新拿起麥克風時，他感到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