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王和小亦

文十/ 老王

試卷翻頁的聲音在夏日蟬鳴的伴奏中顯得很特別,特別的催眠,教室裏除了頭頂嗡嗡轉的電風扇安安靜靜的,睡覺的睡覺,學習的學習,靜谧和諧。

亦忱把其他科目的試卷放回課桌,只留下了語文。

喻辭的語文成績還好,尤其是字寫的好看,作文滿滿當當的看着很是賞心悅目,就是細細看來……

比如這一篇《我的未來不是夢》,喻辭寫了他的夢想是……開飛機,但是他恐高。

還有這一篇《我的父親》,喻辭寫到他的父親會說四國語言……

還有這一篇《高中暢想》,喻辭寫高中以後他要像老師說的那樣以亦忱為榜樣!

以,亦忱?為榜樣?

亦忱拿着這張卷子,這是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可能喻辭已經忘記了,亦忱來來回回讀着這篇文章直到把那句話在第幾行第幾列記住才罷休。

午休下課,亦忱得出一個結論:喻辭的作文就像看多了瑪麗蘇寫出來的小說,僞浪漫中透着一股實實在在的不切實際。

課間本來出來的人就不多,走廊裏頗為安靜,可今天就像着了魔一樣。

十分鐘的課間,政教老王晃着他那稀疏又靈活的幾根頭發上了樓,上廁所回來正好看到的孫峥跑回教室通風報信:“老王駕到,該收的收,表演時刻。”

教室小小的哄亂了一陣,安靜下來。

因為中午沒睡覺,亦忱正在補眠,老王面帶微笑搖頭晃腦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尊大佛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反正一個兩個一件兩件全沖他一個人來。

老王手抄着褲子的口袋,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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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淼在桌子底下敲了敲亦忱的桌兜,亦忱不耐煩地爬起來,對上一雙笑眯眯的眼睛,一陣後仰。

“王老師。”

老王點點頭:“睡醒了?”

亦忱很誠實的回答:“沒有。”

老王道:“沒關系,下個課間你還能睡。”

亦忱:“……”

為什麽老王能把亦忱和學生會主席捆綁在一起兩年,因為臉皮夠厚,老王的絕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答非所問。

亦忱全見識過。

“聽說了你今天的傳奇,過來和你聊聊。第一節什麽課?”

數學老師韓晴拿着坐墊進了教室:“呦,王主任在呢,怎麽,有事?”

老王問:“亦忱月考數學怎麽樣?”

韓晴得意道:“全科最高,封頂,我聽說上午亦老師開課了,還打算下午也請亦老師來一場呢。”

亦忱表示拒絕。

老王起身道:“沒問題就好,你上你的課吧,人我借走一會兒,如果快的話下課前給你送回來,如果慢這節課他就不上了。”

韓晴出手攔着:“不能這樣吧,王主任您這樣我可不能答應,那王老師和楚老師都讓亦忱講過課了,輪到我怎麽就算了呢?”

老王敷衍着:“他們那時副科,亦忱能講,你這是主科,還是你來,他講不好怎麽辦。”

亦忱表示說的沒毛病。

韓晴還想争辯什麽,老王帶着亦忱出門了。韓晴嘟囔了一句,孫淼和他的同桌哈哈大笑起來,韓晴就勢說:“這麽個老王,去哪都想拽上亦忱,弄的好像亦忱是他家的一樣,太氣人了。”

亦忱今天穿的運動長褲搭寬版黑T恤,休閑自在,往往考完試講題的時候就是亦辰放假的時候,不困了刷刷題,困起來管你是誰。

“學生會、視察演講、校服,您想說哪件事?”亦忱問道,再不問就出大樓了,他是真的不想到辦公大樓去,很煩。

老王背着手聽了他的話想了想:“去了再說。”

“或者文化節比賽?那不是還有倆月呢嘛?”

“不是。”

“我想回去給韓老師講課了。”

“不批。”

“……”

到底是走到了辦公樓前,老王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你得有半年沒進來過了。”

亦忱嫌棄着:“您這話就像警察對慣犯說‘進去吧,半年不見了’,我真的好想拒絕。”

老王晃晃腦袋:“沒可能,走吧。”

亦忱被推着不情不願地進了樓,與各位認識不認識的老師擦肩而過時還不忘叫聲老師好。老王別提多開心。

政教處在一樓,對面就是教導處。此時教導主任洪觀正坐在政教處等着,見兩個人進來說道:“我就說你能請來吧,你還不信。”

老王把亦忱放在門口給自己倒了杯水,回身問:“你喝嗎?”亦忱搖搖頭。

老王倒了自己的坐到洪觀旁邊示意亦忱也坐下,亦忱很給面子扯了一把椅子。

“今天叫你來沒有別的事,聽說今天高一八班的袁子航憑借一己之力讓你重出江湖了?”

亦忱提了提T恤,帶起一陣風,這政教處的空調就跟吃了火鍋一樣,一點也不制冷。

亦忱:“我好像從來沒出來過,這是第一次。”

老王嘿嘿笑兩聲:“不管怎麽說你是上手了,我已經準備好了,高三在你不耽誤學習的情況下繼續連任,不用謝。”

亦忱:“……拒絕。”

“無效。”

老王和老洪對視一眼,繼續:“然後說說領導視察演講的事情。”

亦忱後槽牙發疼:“我在路上問您的時候您還兜着呢,往這一坐又肯說了。”

老王笑容可掬,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說:“這種事兒怎麽能在外面說,當然是坐下來說比較正式,我給你兜個底,這回來的都是大官,往上再往上,學校非常重視,因為這關乎着校長的年度考核,我們也就和你說說,別外傳,所以呢我和洪主任商量過了,這次的演講稿洪主任寫,你來念。”

洪觀附和着點點頭。

“那我就是個工具人,到時候往臺上一戳,稿子一念,完事兒。”

老王“咦”一聲:“話不能這麽說,學校找你來肯定是有考量的,你分量很重。”

亦忱不接話,反問道:“一般這種場合不應該每個年級都出一個嗎?別的年級都有誰啊?”

洪觀說話了:“就你一個,高三和初三本來也有,可權衡了一下覺得他們一個是學習忙,二來選那麽多沒用,看起來太形式化,所以取消了。”

“合着就我一個人,您二位不愧是您二位,你們就不怕萬一我生病了或者有其他什麽事嗎?”

“你為什麽非要生病呢?”

“那生病我能控制嗎?”

“一共就這麽兩天了,你注意一下怎麽了?”

“我……”

“停。”洪觀嘆口氣,“我說什麽來着,你倆肯定吵,奇了怪了,你倆之間差了得有三四十歲吧,這都能吵得這麽起勁?”

“習慣了。”

亦忱不言語。

“亦忱啊,你就多注意一下,當天攏共也沒幾分鐘,你知道王主任他好面子,對你充滿期待,所以你多少争口氣,對吧。”

亦忱刮刮鼻尖:“我知道,放心,大場合我有分寸。”

老王笑了:“你就和我倔,初一小屁孩初露鋒芒的時候就和我倔,那時候覺得你小,眼看成年了要,還和我倔,你就倔吧,我懶得和你一般見識。”

亦忱撇撇嘴。

“那就這麽說好了,我今天把稿子再改改,明天給你看看,也不用背,念就行,等周一你往那一站,震懾全場。”

亦忱擡眸:“周一?”

“對啊,下周一。”

“許老師說得一陣呢。”

“他說的不準,他那肯定開會的時候走神了,別聽他的。”

亦忱:“……”

“對了。”老王伸手拿過一包東西遞給亦忱,“這個給你,洗過了。”

亦忱接過來打開看到一身麻袋片,他嘴角抽搐,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知道你沒有,一天天不出操,升旗靠借別人的,你說你何苦把校服剪了呢?行了,我懶得理你。這兩身算我送你的,冬一身夏一身,萬一以後用的上。”

亦忱指尖摩挲着,好半天擠出一句:“送我了?”

老王喝一嘴茶葉,斜眼瞧他:“不然呢?你給我錢?”

亦忱笑了:“我不,你給的又不是我要的,再說了,洪主任說您好面子,我怎麽也得給您面子對吧。”

老王笑罵了一聲。

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亦忱沒有回教室的打算,就聽對面那兩位閑聊,話題左右還是圍繞他。

洪觀問:“聽說你給初三倆學生補課呢?”

亦忱點點頭。

老王接話:“你別把你自己耽誤了。”

亦忱擺擺手:“就這段時間,到了高三就不管了。”

洪觀說:“翁霞今天一臉春風得意的從樓上下來,我差點不敢認。一問才知道你要給她們班倆學生補課,當時我就懵了,我還說你這不膈應了?”

亦忱和翁霞那點事情滿校皆知,亦忱記仇的傳聞也是從這來的,可亦忱根本不記仇,他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翁霞,那場考試之後他就盡量避着翁霞,在他看來翁霞一定不喜歡自己。

可今天聽洪觀這麽一說他有了點別的想法。

老王肯定了他的想法:“翁霞那時候不是說了嘛,年輕,想大顯身手,結果沒等顯出什麽來碰上了他這顆釘子,女孩子好面兒,過後不知道怎麽拉下臉來,就這麽着到了這會兒。”

老王話是和洪觀說的,可句句是說給亦忱聽的,亦忱假裝不在乎。

這個話題就這麽過了,老王起來續了杯水,和亦忱說:“你這打算怎麽整整學生會?”

亦忱:“我連學生會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那時候就是生氣,沒想好怎麽整。要不您出面解決一下?”

老王瞪他一眼:“靠我,靠我要你們幹什麽?這事兒我不管,我就告訴你一句話——這個世界上,不管在哪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要有服從,只要有管理,它就消除不了,這不是紀律或者規則的缺失,是人性。人之初,性本善,這是老話沒錯吧,可你說怎麽算初?是進學校前還是進社會前,都不是,是才懷上的時候算初,要不然怎麽有胎教呢?”

亦忱思量着:“您這可不是一句話。”

老王不在乎道:“你別管我這是幾句話,你就說這話對不對。”

亦忱道:“照您這麽說,還能往回上溯到基因盡頭,這是個沒解的話。”

老王撫掌道:“基因這事兒我沒法和你說什麽,确實無解,我呢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別那麽較真,尤其是在你對學生會一丁點都不了解是情況下,你再是主席,他袁子航也比你在學生會混的熟,孤軍奮戰的結果百分之九十九是一敗塗地,英雄與現實挂鈎的幾率是百分之一,而其中犧牲的英雄占了百分之零點九九九。”

“再有,換個角度想,袁子航做的是不對,但是你有聽說過初三那群孩子跟紀檢部或者沈冰說過嗎?沒有,或者很少,為什麽?因為他們怕,這又是什麽?這也是人性,不過這個人性包含三個方面。”

“一個是膽小懦弱,一個是麻木無所謂,有的人不敢說話,有的人不想說話,一字之差差太多了,但是不管怎麽樣,袁子航他依舊幹着他的工作,沈冰不知道?沈冰是管不了無所謂了。當然,你可以不要他,不要很多人,學生會加分又有各種特權,多少人想進,可總會有第二個袁子航,袁子航又是怎麽成為袁子航的呢?你想過嗎?”

“我不感興趣。”

“那就說說你,你在這三種人性中占了第三種,也是最稀缺的一種——敢說,無所畏懼,可是你無所畏懼的前提是你有資本無所畏懼,你要不是亦忱,你換成別人去見義勇為,有人搭理你嗎?沒有,那就成了跳梁小醜,這就是另一個話題,不管你樂不樂意,你現在有能力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你應該珍惜。”

亦忱敞着腿靠在椅子上,道:“您跑題了。”

“你別管我跑沒跑題,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

亦忱笑了:“不對,我還沒到您這歲數,在我的世界裏,您的說辭不成立。袁子航現在依舊是一張白紙,依舊是人之最初,什麽時候都不晚,但如果像您到了這個歲數已經根深蒂固的,也就真的沒必要了。”

“小崽子我歲數怎麽了?”

亦忱起身和洪觀道別,和老王說:“謝您的校服,期末考個第一還您,您歲數沒怎麽,但是我們還小,您不該讓我們提前跟上您的歲數,我回教室了,明天來拿演講稿。”

門開合,人走了。

洪觀拍着巴掌:“聽聽,你年輕時候有這覺悟嗎?”

老王坐下來悠哉悠哉:“我要有這覺悟至于在這兒和他扯閑篇?那周一來視察的就該是我了。”

洪觀大笑:“您慢慢視察,我回去寫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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