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暑假(四)
文二十九/ 脾氣
亦忱以為他的話會讓周淩天對他厭惡,從而徹底擺脫,在場的除了周家姐弟倆也都是這麽覺得的,但是周家姐弟并不這麽認為,尤其是周淩天,他甚至更加崇拜亦忱了。
“古桐市的招牌果然名不虛傳。”周淩天說。
這句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亦忱卻聽懂了,不按套路出牌的不止他一個。
“招牌只是他們說來玩兒的,別當真,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們就先回去了,喻辭,你把人帶進來的,那就你把人再送出去吧!”亦忱轉身往屋裏走。
周淩飛卻道:“你們又是在補課嗎?”
亦忱停住。
周淩飛接着說:“小天開學也是高一,那些內容都還沒看,可以旁聽嗎?”
蘇雲天聞言笑了一聲:“不用了吧,我們這兒都是些學渣,沒有一個能和你弟弟相比,萬一再教壞了就不好了。”
周淩飛也笑:“不打緊,小天自制力很好的,帶不壞,據說許多人想讓亦忱教都沒機會呢。”
周淩飛從上次來就一口一個亦忱的叫着,聽起來特別不舒服。尤其是亦忱本忱。
“不可以,謝謝。”亦忱拉着喻辭回了屋,連送都沒送就把姐弟倆扔在了院裏。小院四四方方并不是很大,太陽随便一照就把各個角落全帶到了,傻子才會在太陽下傻站,兩肋上好的兄弟們迅速撤退,剩下了姐弟倆。
三顆腦袋猜測着這倆人站多久離開,可惜一分鐘都不到周淩飛喊了一句:“那我們改天再來。”走了。
“改天再來個腿,他們家怎麽想的,這叫什麽?不要臉。咱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又不是劉備請孔明,三顧都多了。”吳楊倒在沙發上罵着。
蘇雲天和鐘陽心情也不好,可他們再不好也沒有桌子旁站着的這倆人差——
“我上次是不是說過不讓他們進來,不見他們的?随你怎麽辦的意思就是你完全可以把他們關在門外面,你就因為那麽一本破書放他們進來了?喻辭,你開學高一了,你不是初三學生,就算是初三學生你也應該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你見過我做奧數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有可能轉到理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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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辭低着頭。
“他們家的人你比我清楚,周淩天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也比我清楚,至于周淩飛那天我也和你說了,你明明白白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嗎?你覺得我需要他們誰?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去和他們一起?喻辭,我再和你說一遍,我身邊不需要什麽五中第一,初三神通,也不需要一個随時随地嗲聲嗲氣直呼我大名的周淩飛。”
很多時候亦忱都是在和亦正剛吵架的時候才會這樣失控,但是和亦正剛吵架的時候除了司機沒有第四個人能看到,吳楊他們縮在沙發裏、牆角邊瑟瑟發抖,這樣的亦忱,太吓人了。
喻辭沒有覺得多麽吓人,反倒有些愧疚和開心,他覺得是自己沒有把事情辦好才讓亦忱這麽生氣,但亦忱的生氣又說明是真的讨厭他們。
其實亦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人是他招惹來的,喻辭說到底也只是去幫他開個門,人帶進來不帶進來喻辭完全可以自己決定,也不是喻辭讓周淩飛叫他名字的,而且就算不叫他名字似乎也沒有更好的叫法,總不能跟着周淩天叫學長吧,也不能跟着吳楊叫忱哥或者忱兒吧,最好是什麽都不叫,但人家來了總是要說話的。
亦忱後悔了,吵完就後悔了,可是喻辭低着頭不哭也不鬧甚至不覺得委屈,這讓亦忱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屋裏安靜的只有空調機發出的聲音,吳楊有心緩和一下局面又覺得沒立場,小心翼翼踢了蘇雲天一腳,卻被蘇雲天忽視了,是了,連他都不能做什麽,誰還敢做呢?
吳楊恨極了隔壁姐弟倆,原本今天上完課能去狀元樓吃小龍蝦的,這下好了,八寶粥都麽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尴尬的氣氛随着空調吹出的冷風漸漸凝固,窒息。
這倆人之間的事情只有這倆人清楚,亦忱知道,自己要先道歉,可正如之前一樣,他的話總是會被截斷。
“對……”
“對不起。”喻辭說,“不會有下一次了。”
亦忱松口氣:“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沖你發脾氣,你沒做錯。”
喻辭搖搖頭:“是我錯了。”
“不是。”
“是。”
吳楊:“……”
蘇雲天:“……”
鐘陽:“……”
鐘陽忽然想到了什麽,脫口而出:“認錯還要搶啊!”話落大概三四秒鐘亦忱和喻辭笑了。吳楊問鐘陽這是什麽典故,鐘陽就把他們第一在這間屋子裏的大會面說了,說完吳楊啧啧兩聲:“這麽精彩的故事居然沒人告訴我,不夠意思。”
是啊,确實精彩,這倆人可是亦忱從死神手裏奪下來的,周淩天比不得。
“所以,你們之前确實不認識?”蘇雲天在吳楊抱怨的時候發問,亦忱點了點頭,蘇雲天沒再說話。
中午的小龍蝦還在,下午冗長的知識點也在,不過暑假補課亦忱的講課方式換了換,他們聽起來簡單了不少,誰說學神不會講課的?那是沒有金錢的誘惑罷了。
傍晚補課結束的時候蘇雲天給了亦忱一個信封,亦忱打開看裏面是紅紅的鈔票,蘇雲天說:“期末考試不錯,我爸讓我拿給你,還有,他已經同意我高三走藝術生了,不過我還是會好好學習,不求能和你比吧,那也得和你一樣創造些輝煌。”
亦忱從不矯情,這話沒錯,他收錢也不矯情,不用點也不用數,笑着說:“這樣多好,我等你創造輝煌,如果将來有一天你出名了,我們幾個的簽名照一定是獨一份的。”
蘇雲天:“第一份就給你。”
夜幕悄悄爬起,星垂四野,微風迷離,在這條縱橫交錯的小巷子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櫻花郊,在夢想一詞極其匮乏的時代裏,有五個少年站在一間并不大也不奢華的房子外面說着未來,他們眼裏有光,背負夢想,即便是同道殊途,也有共同想要追尋的地方。
在他們的打趣裏,仿佛彼此的夢想都已經實現。
少年應該是大言不慚的,膽大包天的,他們所代表的青春年華應當是肆意的,不該是多年以後祭奠的。
鐘陽回了家,近來他們家的笑聲越來越多,聽鐘陽說他爸爸回來過好幾回,好像有複婚的跡象。
吳楊和蘇雲天順路,一塊兒走了。
亦忱回家拿了手機和銀行卡,又帶了一個手提布袋,和喻辭往超市去,存錢,然後SHOPPING!
沒有騎車,走走路挺好的,整天在屋裏坐着,感覺四肢都要蛻化了。
月亮沒那麽明亮,星星卻一眨一眨閃的歡快。路上行人不多,暑假裏許多人家都回自己真正有房産證的家裏去了,留下來的要麽是他們這種回家也沒人的或者在這裏有事情做得;要麽是吳楊家那種因為姐姐工作定居的;要麽是蘇雲天那種家裏趁錢又趁關系,房子多又冷冰冰的去哪兒都一樣的……總之沒有開學熱鬧。
稍遠一點的樓房倒是有不少人家亮着燈,那裏的人家大多背水一戰,舍棄了所有來到這裏,他們中許多都在高中部的六樓——那兩個如同地獄般的複讀班出現。
扯衣擺扯袖子是喻辭的習慣,也是亦忱的習慣。如果什麽時候松開了,喻辭會不習慣,亦忱會擔心他是不是丢了。三周養成一個習慣,三周完全信賴或接受一個人,都是可以的,一點都不誇張。
超市人也不是很多,畢柯寄來不少大白兔和零食,要吃一陣子,來超市純屬閑得慌。
當然,閑得慌的不止他們兩個。
一對夫婦帶着女兒逛超市,一家三口極為和諧。
喻辭家裏這樣的時候一點都不少見,反倒是亦忱每次碰到了都會刻意回避。但超市就那麽大,總會碰到的。第三次碰到的時候亦忱覺得無所謂了,反正一件事情你越怕它它越來,還不如順其自然。
可能是今天上午亦忱發火說的話讓喻辭有了某種潛意識的喚醒,他開始有意無意的把自己往成年人或者一個沒兩年就要成年的人設上發展,他主動汲取周圍成年人身上散發的感覺,主動把自己進行包裹,從而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傻和愚蠢。
“學長将來也會有屬于你的家庭和孩子,不用惋惜什麽也不用羨慕什麽。”喻辭說。
亦忱看了喻辭一眼:“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按部就班的。”
喻辭似懂非懂:“不按部就班的進行不會讓別人感覺很怪嗎?”
亦忱拿起一罐罐頭,沒什麽起伏地說:“就是因為有了不按部就班的人,才有了如今的世界,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了,哪裏又能綻放異彩呢?”說完在喻辭額頭上點了一下,把罐頭放進購物車,往下一排貨架走去。
他們沒有買什麽特別多的東西,目的是為了散心,好好的暑假被剝奪了不是什麽愉快的事情。
————
吳楊本來在和蘇雲天說明天中午要不要約一次火鍋的事情,還說鍋和料他都能搞定,忽然蘇雲天冒出一句:“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吳楊愣了愣:“你是說見色起意那個一見鐘情嗎?”
蘇雲天看了他一眼:“就是一種吸引力,一次見面就能和老天爺把餘生預定好,然後中間怎麽走怎麽進行不重要,只要終點是對的就好,這樣的感情往往會有看不見的線拉拽着,使得外人看起來很奇怪的發展在本人看來就很正常。”
吳楊:“新看的小說?”
蘇雲天:“而有的時候也許他們本人都察覺不到自己在做什麽,發展到了哪一步。”
吳楊:“還是你自己編的小說?”
蘇雲天:“也許這樣的一見鐘情,叫做緣分也說不定。”
吳楊:“聽起來有些土。”
蘇雲天說不下去了,收尾道:“土到極致,便有情深幾許,懶得理你。”
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不是一路人。
蘇雲天家比吳楊家多走幾步,分開後蘇雲天拿出手機點開了備忘錄寫下些什麽,又删了,他回家,保姆把飯端上來。
沒人知道蘇雲天是怎樣的人,即便是亦忱也不能說真正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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