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雨落天晴(三十)

文七十 / 雨落

瓢潑的大雨,昏沉的天地,烏雲低壓想要把整個世界吞沒,高考遲到的大雨終于還是來了。

他們撐傘立在辰風國際大廈對面的銀杏樹下,看行人往來,聽雨落又起。

昨晚說好的,一個要求——亦正剛!

如果是吵架或者無理取鬧,亦忱的勝算是百分之百,可今天,他覺得他在破釜沉舟,成了他以後還會有數不清的架可以吵,不成,那就是真的不成了。

兩邊都不會有結果。

喻栀子是不忍的,起初只讓他一個人來,後來讓喻辭一起了,畢柯淩晨趕回來,匆匆吃過飯帶兩個人到了辰風國際大廈,他是喻辭的哥哥,一個應該暫時站在亦忱對立面的人,可他知道他的弟弟根是跟着爺爺紮的,只是他說不上什麽話。

綠燈亮了。

他們穿過十字路口。

坐在車裏的人焦急地等待着,想讓綠燈亮起,披着雨披的顧着看雨披是不是又被風吹起,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三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天晴好的時候或許會多看兩眼,風急雨驟誰還在乎你是不是長得好看,做的事是不是英勇呢!

大門前鋪着一張很大的地毯,上面已經滿是污漬腳印。收了傘,亦忱走向了前臺。

“您好,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

前臺一位小姐姐微笑着問。

亦忱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甚至這棟大樓他都是第一次見,怎麽說?說找亦正剛?

“先生?”小姐姐重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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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找你們董事長。”亦忱嗫嚅着。

“請問您有預約嗎?”

預約,沒有,是啊!他竟然忘記了這種大公司的大老板是需要預約的。

“我沒有。”

“抱歉先生,您沒有預約是不能見我們董事長的……如果您和我們董事長認識,可以給他打電話。”他的神情出賣了他,他看上去不大好,而他和亦正剛不能說像吧,總要有幾分樣子。

“好,謝謝。”

他有聯系方式的,是他忘了,因為他從來不會主動聯系亦正剛,就連參加比賽也是老王替他聯系亦正剛,果然,他憑自己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到頭來還是要找亦正剛。

喻辭和畢柯站在他的身後,他回頭沖喻辭笑笑:“我打個電話。”

喻辭點點頭。

嘟嘟嘟~四五聲,接通了,他沒想着能這麽順利,也沒想着亦正剛上來第一句竟然是:“怎麽了?出事了?”

他搖搖頭,又想起對方看不到。

一樓不少坐着等雨停的人在看他,這些人是閑的,喻辭站在畢柯身邊,他站在一片空地上,他承受的了一切,也必須承受,只是誰都不會拒絕溫柔和溫暖,哪怕是隔着二十層樓。

他,拒絕了。

“我在你公司樓下,可以和你見一面嗎?”亦忱回問。

“在哪?”

“前臺。”

電話挂斷。

他聽亦正剛的話走回去和喻辭他們一起站在前臺處不動。

周圍皮鞋鞋跟和地板相撞的聲音勾起他的回憶,亦正剛第一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也是穿着皮鞋的,踩在門檻前的石頭上,脆生生的響,他喜歡這個聲音,因為它和地裏的黃土永遠沒有關系,它屬于上流社會,屬于每個“貧民窟”人的夢。

喻辭離開自己的哥哥走到了亦忱身邊,亦忱擡手想揉揉他的頭,頭發差不多有了當初的長度,可想到畢柯在一旁,忍住了,不想畢柯作為一家公司的老總此時卻辦起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随手拿了宣傳手冊旁若無人地看起來,亦忱看在眼裏,最終也沒把手放在喻辭頭上。

沒等太久,亦正剛就下來了,從他的專屬電梯裏。

身後跟着秘書等一衆人,不知道的一定以為是來接什麽特別重要的來賓。

亦忱握了握喻辭的手,把喻辭推回到了畢柯身邊。

他和亦正剛好久沒見了,是真的陌生。

前臺幾位小姐姐都站的筆直,其中一位想要介紹一下亦忱,發現沒有自己說話的份,沒動。

看吧,亦忱在的地方總能好戲連連。

辰風國際除了亦正剛的司機沒有人知道亦忱是何許人,知道亦楓是辰風國際的二公子,卻從來不知道太子爺是誰;知道亦正剛辦公室裏從來不放一家人的合照,卻不知道辦公桌上那張青澀的舉着獎杯的少年是誰;知道路淼淼是後娶,卻不知道前妻是誰,亦正剛真的把亦忱和他的母親保護的夠好。

“忱忱,這裏。”

隔着好遠亦正剛就沖着亦忱喊。

看到了,亦忱心說。

他擡腳走過去。

亦正剛的長相放在過去應該是張軍閥臉,板正、威嚴,但一聲忱忱又透着說不清的溫柔。

“找我有事?”

他點點頭:“有些必須你出面的事情。”

“好,能幫到你我很高興。”

生疏,肉眼可見的生疏,卑微,肉眼可見的卑微。

這卑微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上去說吧。”亦正剛側過身子。

亦忱看向自己身後:“他們兩個能一起嗎?”

“認識?”

……

“嗯。”

“可以。”

亦正剛、亦忱、喻辭、畢柯一趟電梯,其他人本來在開會,半路跟着下來溜了一圈,這會兒正在猛按電梯,祈求不要比老大晚到太久。

幾樓停住的亦忱沒有注意,只知道走出去以後所有人都站着,目送他們走向最裏面。

外面雨聲風聲不見有停的跡象,裏面倒是燈火通明,亮堂的如晴天的白晝。

亦正剛的辦公室大的能放下一個教室,擺設卻少的可憐,亦忱讓喻辭和畢柯在外面先等等,自己走了進去。

一旦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和亦正剛,那就不一樣了。

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拽裏拽氣的樣子,今天稍微有些欠缺,不過足夠一戰。

“說吧,怎麽了?”亦正剛問着順手把一個相框轉了個方向。

亦忱:“我給你帶回來一個人。”

“一個人?”

“就在外面。”

“那不是兩個人嗎?”

“其中一個。”

“什麽意思?帶人回來做什麽?”

“我想和他在一起,需要你的同意。”如果在喻栀子面前他是這麽說的,那麽現在他應該屍骨無存。

單單是這句話,亦正剛就足足反應了一分鐘,他坐進了沙發裏皺起了歲月雕刻在臉上的紋路,穿過玻璃牆指着外面的人說:“你的意思是,你要跟外面那兩個中的一個過一輩子?”

“是。”

“是個屁。你知道你在和我說什麽嗎?啊?胡言亂語,胡說八道,大學都學了什麽?給我回學校去,你再敢說這種混賬話,我打斷你的腿。”亦正剛摔了剛倒的白開水,玻璃在地毯上裂開。

喻辭想進來,被畢柯拉住。

亦忱似乎沒特別大的反應,他已經想好了,今天的戰術是速戰速決。

亦忱:“你不同意也沒關系,但是這樣的話你就等着滿世界認領亦家的孫子吧,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弄個混血回來。”

說完直接摔門走了。

人們伸着脖子看,亦忱拉着喻辭朝電梯走着,五秒以後辦公室方向:“你給我滾回來,我數到三。”

這是亦正剛最後的倔強,亦忱知道他賭贏了。

三個數數了好久,亦忱慢慢地走了回去。

“讓他進來。”

“誰?”

“還有誰,你那過一輩子的那個。”亦正剛氣的喘着粗氣,看上去有些糟糕,亦忱怕他氣出什麽病來,到底也沒關心一句。

亦忱把喻辭叫進來,畢柯要了一杯咖啡坐等,他知道亦忱做到了。

與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好不容易擠上來的秘書,是個男秘書,只見他一手拿着藥一手拿着熱水從外面走進來:“要不,您還是先把藥吃了吧。”秘書沖亦忱指了指心髒。

秘書難啊!二公子走了大公子來,這工作不是人做的。

亦忱看着亦正剛接過藥吞下去,問:“你心髒不好?”

亦正剛把杯子丢進秘書懷裏,氣急了:“好,我好的不得了,你再這麽來幾遭別說心髒,我都能直接躺棺材板讓你送走了。”

秘書咽下唾沫,退出去,像個透明人一樣退出去。

見識了裏面那位的發言,他現在對外面這位頗為悠哉看報紙的男士産生了些許的恐懼,不過到底是大公司的秘書,并沒有失儀。

“先生,請問您還有什麽需要嗎?”

畢柯看他一眼,笑說:“你不用管我,裏頭沒事這棟樓就沒事,我只是來蹭杯咖啡,你忙。”

秘書回笑,回到了自己為工位。

亦正剛坐回沙發,亦忱把喻辭護在身後。

“叫什麽名字?”

喻辭探出腦袋:“喻辭,比喻的喻,修辭的辭。”

亦正剛臉色好些了:“多大了?”

“十八。”

“多大?”

“十八……”

“你你你。”亦正剛指着亦忱,“人家才十八,才十八你就下手啊!你你你,你這不是,你,哎呀,這還是個孩子啊!”

亦忱舔舔發幹的嘴唇,毫不客氣:“說得好像你娶了一個比我大多少的人一樣。”

亦正剛,敗。

“今年上大學?”

喻辭點點頭。

“你家是哪的?”

“本地。”

“家裏都有誰?”

“爸爸媽媽哥哥嫂子侄兒。”喻辭倒是一點不含糊。

亦正剛指着外面:“那是你哥哥?”

“嗯。”

“這麽說你家裏知道了?”

“嗯。”

“你家裏同意了?”

亦忱咬了咬嘴角,喻辭毫不猶疑:“同意了。”

亦忱回頭,卻也了然,反正結果是好的就好,過程不重要。

他看向亦正剛,比剛才有底了不少。

“你家裏沒有什麽要求沒有話就這麽同意了?”亦正剛反複确認。

亦忱接話:“人家哥哥都在外面等着了,同不同意你問問不就知道了。”

亦正剛不會問,他寧願相信自己兒子的謊言也不會去問。

亦正剛,敗。

“我跟你說話了嗎?”

“沒有。”

亦正剛接着問喻辭:“大學準備學什麽專業?”

亦忱蹙眉:“這你也要問?”

“我問你了嗎?”

“沒有,但是你問他這個做什麽?”

“我需要你來管了是吧,啊?”

“不需要。”

喻辭也是第一次見這父子倆吵架,不由得想勸勸,只是找不到空口,好容易不怎麽吵了,兩邊的眼瞪得跟仇人一樣。

喻辭小心翼翼答話:“我剛考完試,成績還沒出來,沒想過專業。”

“不重要了。”亦正剛嘆口氣,良久沉默,期間幾次擡頭,欲言又止,最後一次擡頭亦忱要說話的時候他問,“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亦忱:“什麽?”

“我問你了嗎?”

“你不說問誰我怎麽知道你問的不是我。”

亦正剛,敗。

“那孩子……”

“他有名字。”

亦正剛,敗。

“叔叔您說。”喻辭怕了,這倆人上輩子絕對互相欠了很多錢。

“氣死我了,呼~”亦正剛不看亦忱,“你不管學的什麽專業,大學畢業以後能回來接管公司嗎?”

“啊?”喻辭有被吓到。

“你讓他上四年大學出來給你打工?”

“管公司,管,打什麽工,我把公司給他。”

喻辭:“……”

這個見面禮是不是,有些重。

“為什麽問他?”

“不然呢?我問你?我還不如問他。”

這話倒是沒什麽毛病,但是……

“你怎麽不找你兒子?”兒子問兒子,亦正剛搖搖頭,“別提,別提,那就是個讨債的。”

“哦,血統不正,難當大任?”

“你就說答不答應。”

“不答應會怎麽樣?”

“哪來的滾回哪去。”

亦忱和喻辭互看一眼,低頭輕笑,擡頭道:“沒問題。”

亦正剛不說話了。

亦忱問:“你答應了?”

亦正剛把一本書扔過來:“我但凡再有一個孩子,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不會答應你。”

亦忱握握喻辭的手:“謝謝。”

亦正剛冷哼。

根據亦忱的要求,亦正剛接見了看報紙的畢柯,以親家的身份,因為都是商人,聊得還算可以,亦忱和喻辭在旁邊竊竊私語,亦正剛覺得眼快瞎了。

臨近中午,亦正剛問亦忱在哪吃飯,亦忱問喻辭,喻辭問畢柯,畢柯說:“回家吧,我下午還有工作。”

亦正剛沒強留,打開門沒走幾步電梯裏跑出來一個人,男生、奶奶灰、微長卷發,眼鏡框、連體工裝、馬丁鞋,個頭略比喻辭矮一些,周圍一聲聲嘆息,亦正剛更是連連搖頭。

他跑到亦忱跟前站住。

亦正剛和亦忱的大戰耗盡了所有精力,此時有些疲憊:“你怎麽來了?錢花完了?”

男生沒有理會,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亦忱看,須臾一個辰風國際包括亦正剛在內從來沒見過的笑蕩開在他臉上,他說:“哥哥,我是亦楓。”

……

額……

嗯……

瑪德,見鬼。

小少爺這是撞上鬼了吧。

亦忱愣了愣,所以,這是他後媽生的兒子,這麽大了嗎?

他要做什麽?他要怎麽辦?大學課上沒教見到後媽兒子該怎麽辦。

于是,他:“哦!”

……

“你記得我對不對?”沒想到的是一個“哦”就讓這個男生激動地蹦起來。

亦忱心說,我見過你?我為什麽要記得你?

“我到一中找過你,正好看到你從學校出來,我還和你對視來着,對了,這是我從你們學校宣傳片上截圖的照片,你看。”

男生獻寶似的把手機壁紙捧上去,那個萬丈光芒的學長拿着綠色的文件夾往前走,身後……都被虛化了。

這……誰想的到,後媽的兒子是原配兒子的……粉絲?

狗血嗎?狗血。

得勁嗎?得勁。

尤其是亦正剛和亦忱,這是什麽兄不友弟卻恭的場面,感動嗎?亦正剛都要哭了,要知道自家這小兒子沒人管得了,這回好了,好了,這麽算來喻辭是個福星。

亦忱沒這麽開心,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一只手拉着喻辭,一只手被亦楓拉着,腦袋裏像裝了月老的紅線,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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