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好了,夫人,既然如此,我還有公務在身,不多陪你了。”江東樓放下茶杯站起來。

“心藻,送送老爺。”夏清言吩咐,陳心藻趕忙站起身。

“不必了,等今夜讓盡忠帶你去我那裏吧。”江東樓對陳心藻說,他身後的夏清言欣慰地和翠姨對視一眼。

心藻哪敢有半點違背,只得小聲回答:“是……”

江東樓走出夏清言的屋子,路過雪中的楚伋,他握筆的手已經凍得通紅,故意偏頭不去看江東樓,江東樓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我本想幫你一把,但看你還挺能堅持,挨不住了再來求我吧。”說完江東樓便走了。

随後夫人也不留心藻,讓她早點回去沐浴熏香準備準備,心藻最後望了院中的楚伋一眼,只好先回去。

入夜心藻被領到江東樓的寝卧,在她眼裏這兒就像龍潭虎穴一般,她小心翼翼走進去,看到江東樓正摟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書僮,他讓書僮坐在自己的腿上,兩人正有說有笑。

心藻在旁邊站了一會,江東樓才發現她,一改剛才調笑的語氣,冷冰冰地對心藻說:“來了。”

“老爺。”心藻朝江東樓行禮。

江東樓沒再理她,轉回頭繼續跟小書僮玩笑。

心藻尴尬至極又無事可做,感覺自己站在一旁比屋裏的盤口大花瓶還要多餘。

江東樓不一會開始對小書僮動手動腳,小書僮嬌羞得很,躲也躲不開。

心藻趕緊背過身去不看他們,水啧啧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心藻站立難安,從窗口望向外面的月色,企圖轉移注意力。

但很難,身後兩人的聲音那麽清晰,心藻不禁想到,楚伋或許也是這樣被江老爺摟在懷裏放在床上。

想到這嘴裏發苦,但她此時也有些慶幸,江東樓現在懷裏那個不是楚伋,若是如此,心藻又該如何面對。

正發愣時,江東樓忽然叫她:“心藻,你出去。”

心藻連忙回身低頭:“是。”然後便退出門去,又自覺地幫他們關上房門。

江盡忠在門外,看心藻出來,他反倒走進去,江老爺的床事總少不了他服侍準備。

江盡忠再出來的時候,屋裏傳出幾聲年輕男子的聲音,心藻羞紅了臉,蹲在地上捂住耳朵。

過了一會,屋裏的翻雲覆雨結束,小書僮衣冠不整地跑走了,江東樓穿着亵衣走出來,站在門口冷笑了一聲:“心藻,你可知錯。”

心藻傻在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今天夫人教訓的時候你也在場,難道夫人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江東樓面目威嚴,“夫人苦口婆心,怎麽你就半點也學不會。”

“我……”心藻依然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女子頭等大事便是事夫,丈夫脫離正途沉迷男色,你也不從旁勸誡,只跟一根柱子似的杵着,事不關己一言不發,難道你是希望我江家絕後?”江東樓說。

“我、我沒有……”

“那你為何不出聲?”

“我怕打擾到老爺……”

“忠言逆耳,你要是出言勸誡,我會怪罪于你嗎?或者你覺得你的夫君就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凡夫俗子?”

越說心藻越亂,她完全不知該從何解釋,只好認錯:“老爺,是我不對。”

江老爺依然咄咄逼人:“哼,說了兩句就急着認錯,你根本就不想聽我的教訓,只想随便應付應付我對不對?”

這下心藻怎麽說都不對了,她原本一張嘴都不利落,現在更是百口莫辯。

“盡忠,你來動手,罰她十鞭,讓她也好好在院子裏跪一跪反省反省,別吵到我休息。”江東樓轉身回屋去。

“是,老爺。”江盡忠對老爺言聽必從,随後便拿了鞭子來。

心藻跟楚伋一樣跪在院子的積雪裏,忽然想明白了大半,老爺是生氣夫人處罰楚伋,所以拿她來撒氣,她只好挨着。

江盡忠遞給她一塊布料,小聲對她說:“別出聲,若吵了老爺,罰得更重。”

心藻點點頭,把布塞進嘴裏。

十鞭很快打完,心藻疼得滿眼淚花,江盡忠的力道恰到好處,在心藻背上留下十道紅腫的鞭痕,卻一道都沒見血。

第二日心藻忍着身上的傷回了青藤苑,被江東樓罰跪了一夜,她現在痛極困極,只想回來趴在床上睡一覺。但珠燕一看姑娘回來便急匆匆地進屋來,神秘兮兮地把門關上。

“珠燕,怎麽了?”心藻看出珠燕有事。

“姑娘,我跟夫人那邊的幾個丫頭平日玩得近一些,剛剛找她們問了問。”珠燕說。

“那又怎麽樣呢?”心藻打了個哈欠問。

珠燕咬了下嘴唇,才說:“您知道夫人這幾日都在罰楚公子吧。”

心藻點頭。

“其實我之前服侍過老爺別的人,那位相公叫李蓉,當時也很受老爺的寵幸,惹得夫人不太高興。”

李蓉,似乎聽翠姨說過這個人,心藻問:“然後呢?”

“那時夫人也是總罰他,用的手段……狠極了。”

“夫人嗎?”心藻不太相信,夏清言一向溫柔,能用什麽狠手段。

“蓉相公也是個倔強之極的主兒,跟夫人也不服軟,當時兩個人嗆得很厲害。”

“老爺呢?他不管嗎?”

“老爺外出很久之後才回來,老爺當然是向着夫人,畢竟是結發妻子,于是罰了蓉相公,把他關在落花苑。但蓉相公始終覺得自己沒錯,老爺回來卻沒有替他做主,關禁閉的時候,他跟我說他知道自己始終是個玩物的身份,沒兩天之後,蓉相公便在落花苑投井自盡了。”

“自盡?”心藻很是震驚,她沒想到竟會鬧出人命。

“是,因為這個夫人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說蓉相公就是跟她置氣才自盡,他死了一了百了,反而讓世人都覺得是夏夫人不能容人是個妒婦,那之後,夫人便氣得回了娘家。可蓉相公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哪有人會為了跟人置氣就去自盡的呢?那是真的覺得沒有希望了。夫人她其實極怨恨老爺這些男寵,只是面上不曾顯露出來,真動手處罰人的時候,才會知道夫人有多狠。”

“你是說楚伋……夫人會怎麽對他?”心藻連忙問。

“我打聽過了,當時用在蓉相公身上的,也一樣用在楚公子身上了……”珠燕哭着跪在心藻面前:“陳姑娘,您心善,跟夫人關系好,您給求個情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第二個蓉相公了。”

心藻忍着痛裹上披風出了院子,一路直奔夫人的住處。

夫人跟她關系好?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在她心裏,夏家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藻一家都要靠夏家賞飯才能活,只是夏家人從未為難過心藻一家人,還常常接濟他們,夏清言也一向對心藻溫柔體貼,像個姐姐确實是真的。

從心藻來到這裏,夫人就一直對她寄予厚望,若是讓夫人知道她心裏惦記的都是楚伋,一定會罵她不知廉恥。

無論如何,心藻也來了夫人的院子裏,白天老爺不在江府,夫人便對楚伋進行隐秘的處罰,讓心藻看了個正着。

罰抄女誡是日常,只是抄錯了便要用刑,抄錯一個字翠姨便拿着繡花針隔着衣服在楚伋肩膀上紮一針,楚伋連續幾日在這裏抄書罰跪,已經困頓不堪,這次直接抄漏了一大段,少說也有一百多字,翠姨起了勁兒,撸起袖子敞開了就往楚伋肩上紮。

兩個丫鬟正一邊一個捉着楚伋的胳膊,楚伋垂着頭,叫也沒力氣,索性咬着牙挨着。

夏清言看不得行刑的慘狀,正在屋裏背對着院子讀些閨門詩詞。

心藻沖進院子來,不敢相信她們真的這麽懲罰楚伋,夫人的丫鬟朝她行禮,心藻顧不上,她腦子裏全是之前的一個夢——楚伋被打,自己在旁邊悠閑地喝茶。

心藻踟蹰上前,她無法容忍自己旁觀,可是她真的不敢為他出頭。

讓夫人知道一切,知道她心裏喜歡的不是老爺,而是眼前這個男人?夫人對她這麽好,她怎麽敢讓夫人失望。

漸漸靠近,翠姨紮得興起,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着公豬腌臜一類的穢詞。

心藻覺得渾身都被什麽向後扯着,她再想邁出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鐵塊走在水裏。

楚伋不知道她來了,他背對着她跪在雪裏,挨針紮,挨別人的罵。陳心藻,為什麽要讓你喜歡的人被人這麽對待?你敢去攔住她們嗎?

她不敢。

心藻眼前模糊了,她想起最初,她挨鞭子的時候,楚伋跪下朝江東樓磕頭,把地板磕得“咚”得一聲響。

這滿地綿綿的雪,怎麽也磕不出響聲。

“夫人!”陳心藻對着屋子在雪地上深深地跪下去,“求您饒了他吧。”

翠姨停下手上的動作連忙回頭,夏清言聽見心藻這一喊,放下詩詞從屋裏走出來。

“心藻?你這是做什麽?”夏清言很詫異。

翠姨狐疑地盯着心藻:“陳姑娘,你怎麽倒來給他求情?”

心藻腦袋慌亂地搜尋着說辭,她忽然豁出去了,解開披風丢在地上,扯開自己的衣服,在寒天凍地□□上身,露出顫抖的肌膚。

翠姨不明白心藻怎麽突然脫光了衣服,她趕忙從旁瞟了楚伋一眼,拿自己的身子擋住楚伋的視線,但沒有什麽意義,楚伋早就在針紮中昏過去了。

心藻再次俯身在雪中叩首,為的是讓夫人看清自己背上的鞭痕。

夏清言看到心藻背上許多紅腫交錯,在雪地中更加觸目驚心:“心藻!這是怎麽回事?誰幹的?是老爺?”

心藻擡起頭來,哭得很順利,眼淚如泉湧,她點頭。

“他這是為什麽?”夏清言難以置信。

“老爺知道您在懲罰他寵愛的人,所以叫我去不是為了侍寝,就只是……”心藻哽咽着。

“只是什麽?說!”夏清言終于一改溫柔的說話。

心藻提高聲量說:“老爺只是為了羞辱我,鞭打,罰跪,讓我看他與書童□□,老爺是在報複。”

夏清言後退了兩步,翠姨急忙過去扶她。

心藻這時也顧不了那麽多:“夫人,求您了,別再罰老爺的人了,老爺他都會記在心裏,然後拿我撒氣,我真的受不住了……”

“他哪裏是想打你,他是想打我。”夏清言幽幽地說,然後淚如雨下,捂着心口轉身沖進屋裏伏在床上埋頭哭着,邊哭邊說:“他哪裏是想報複你!他是想報複我!江東樓,你就這麽恨我?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

翠姨趕緊回屋安慰夏清言,丫鬟們也松了楚伋,楚伋軟塌塌地倒下去。

心藻怔怔地看着楚伋,心裏忐忑,惹得夫人如此傷心,她依舊覺得不忍心。

夏清言哭了一會,終于紅腫着眼睛走出來,已經有丫鬟幫心藻披上衣服,但她還跪着。

“心藻,你先回去吧,好好養傷,回頭我讓翠姨給你送些傷藥過去。”然後夏清言又擡手指了指楚伋,指尖顫抖着:“把他也送回去吧,讓他以後不用來了。江東樓舍不得他的人挨罰,我還舍不得我的人挨打。”

心藻再朝夏清言拜下去,有丫鬟扶她起來。

“回去吧。”夏清言又流下淚來,轉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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