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心藻從夫人那裏一回來便吩咐珠燕找機會去看看楚伋的傷勢怎麽樣,随後栽倒在床上趴着睡了很久。

直到夜裏,心藻醒過來,珠燕回來告訴她,楚伋沒有被送回碎玉軒,碎玉軒一直黑燈瞎火的,許多天都沒有人住了。

“可能是夫人不想讓老爺總是去找楚公子。”珠燕說。

心藻:“那他會在哪?”

珠燕說:“有可能在落花苑,那邊很久沒有人去了。”

落花苑是那個蓉相公自盡的地方,若是在那裏,老爺想必會忌諱之前的事而不願前來。

珠燕盯着心藻的臉,忽然問:“姑娘,您要去找他嗎?”

“我去找他?”

珠燕點點頭:“我幫您望風,不會讓人發現的。”

心藻躊躇起來,她是很想見見楚伋,可是……

“去落花苑的路我熟,您信我。”珠燕淺淺一笑。

于是夜裏兩個女孩偷偷離開青藤苑,留下小勝在屋裏呼呼大睡。

楚伋從一片漆黑中醒來,拜連日來的高燒所賜,肩上的痛不那麽清晰,他更多感覺到的是口幹舌燥,喉嚨像吞了一塊燒紅的碳,很想喝一口水。

他從床上跌下來,摸索着找到桌子,桌子裏的水壺是空的,他失望又無力,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然後迷迷糊糊地朝黑暗中伸出手去,仿佛那裏有什麽人能幫他似的。

寂靜的院子裏傳來走動的聲音,楚伋聽得不太真切。

房門吱啞一聲打開,背着月色,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楚伋感覺自己在做夢:“心藻?”

心藻把楚伋扶到床上,白天小勝幫她從夫人那裏要了些驅寒的藥湯回來,心藻熬好了帶過來,坐在床邊讓楚伋靠着自己,心藻把藥湯喂給楚伋。

楚伋腦袋終于清醒一些,揉了一把臉,發現旁邊的人真的是心藻。

“你怎麽來了?”

“你又發燒了。”心藻憂心說。

“沒事,我下次去穿暖和點。”

心藻搖搖頭:“沒有下次了。”

楚伋苦笑:“有沒有不是我說了算,大夫人要罰,我還能不去?”

心藻:“夫人說你不用再去她那裏挨罰了。”

楚伋還不太相信:“真的?”

心藻點頭,楚伋看心藻愁眉苦臉的,想說些什麽安慰她:“随便她怎麽罰,我活這麽多年寫的字還沒這幾天寫的多,書法一定精進了。”楚伋咧嘴笑笑,又覺得頭暈,把腦袋垂在心藻肩膀上。

“你還好嗎?”心藻問。

“頭暈,但你來了我就高興……”楚伋說。

心藻看他只字不提自己被針紮的事,仍然在嘴硬。

楚伋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是珠燕告訴我的。”

楚伋:“珠燕跟了你,幸好。”

心藻看楚伋搖搖欲墜的樣子,扶他躺下,拉過被子給他蓋嚴實:“你還是早點睡吧,要是明天還發燒,就讓江盡忠給你找大夫來。”

“不。”楚伋不肯睡,“心藻,你要走了嗎?”

心藻:“你睡了我再走。”

楚伋:“那我還是不睡了。”

心藻嘴唇湊近楚伋的眼睛,輕輕一吹,楚伋下意識把眼閉上。

“趕緊睡。”心藻說。

“我要是睡了,醒來就看不到你了……”楚伋堅持睜開眼。

“姑娘?”珠燕在門外小聲喚心藻,“楚公子沒事吧。”

“我還好。”楚伋回答。

“那姑娘要回去嗎?”珠燕問。

心藻還沒說話,楚伋搶先答:“她不走。”

珠燕在外面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說:“姑娘,那我接着幫您望風,您放心吧,半夜沒人會來這裏。”

“誰說我不走了?”心藻生氣地起身要走,“我現在就走!”

楚伋趕緊伸手拉住心藻,他的手燙得發燥:“別啊,我身上好疼!”

心藻一驚,怕他是背上被紮壞了,俯過身想看他肩膀,楚伋趁機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心藻背上還腫痛着,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楚伋吓了一跳趕緊放開她:“你怎麽了?”

心藻搖頭。

楚伋:“一定有事瞞着我,陳心藻,我可是什麽都告訴你的。”

心藻突然冒出一股火來:“你淨放屁,你哪有什麽事都告訴我。”

楚伋:“那你說我瞞你什麽了?”

心藻:“你把衣服給我脫了。”

楚伋愣了一下:“你要幹啥?”

心藻:“脫了!”

楚伋忽然笑了:“我不脫,你還要扒我衣服嗎?”

“扒就扒。”心藻說着就上手扯他衣領,楚伋趕緊攥住她的手說:“好好好,我自己脫,那我脫了,你也得脫。”

“我幹嘛要脫。”

“就我一個人光着多不公平,我脫你也得脫。”

“煩死人了,那你別脫。”心藻生氣頭扭到一邊不想看見他。

楚伋探身過去,心藻頭扭向哪邊他就往哪邊湊:“脫衣服怎麽了,你是害羞嗎?”

心藻:“我有什麽好害羞的。”

楚伋:“就是嘛,又不是沒見過,上次也沒見你這麽害羞。”

心藻馬上臉紅:“上次是上次……”

楚伋:“是不是上次弄疼你了,你才不想見我。”

心藻嘟囔着說:“我哪有不想見你。”

楚伋:“因為你總是讓我別去找你,你大概是讨厭我了。”

心藻:“我沒有!”

楚伋定定地看着心藻:“那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親我、抱我、和我睡在一起,是嗎?”

楚伋認真的眼神總是會讓心藻有些心酸,她猶豫,回答:“不是。”

楚伋很是失望:“那你就是心血來潮……”

心藻:“我是饞你身子。”都怪洛小铨,說什麽男女快樂事,害得心藻總想跟楚伋試試。

此話一出,楚伋呆了呆,心藻馬上後悔說出口,臉刷一下紅了。

“其實……”楚伋羞赧撓撓頭,“我也是,但我不想讓你知道我這麽下流……雖然你早就知道我很下流……”

心藻羞得捂住自己的臉,把頭埋進楚伋被子裏。

“好了好了。”楚伋扳過心藻身子,拉開她的雙手,和她臉對臉:“反正咱倆都一樣,沒什麽好害羞的,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陳心藻這麽下流,你大可以放心。”

心藻被他逗笑了,心裏稍微安生一點。

“現在你可以脫了。”楚伋說。

心藻:“為什麽又要我脫?”

楚伋理直氣壯:“你先讓我脫的啊!”

“我又不是想看你身子……”心藻辯解:“我只是……”

楚伋:“只是什麽?”

心藻:“楚伋,我今天去夫人那裏,看到她們拿針紮你……讓我看看傷得怎麽樣。”

“啊?”楚伋一臉窘迫,沒想到這都被她看到了,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被一群女人欺負可不是什麽好形象,“不怎麽疼,針那麽細,紮了就紮了,疼什麽,不疼不疼,不用看。”楚伋趕緊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讓我看看!”心藻說。

“不。”楚伋頭搖得像撥浪鼓。

心藻氣得鼓嘴,猶豫了一下,索性解開自己的衣服,反正白天脫了,晚上再脫一次也無妨。

“心、心藻,你做什麽?”楚伋吓了一跳。

“你看。”心藻背過身去,把鞭痕給楚伋看:“老爺罰的。”

楚伋這才把視線轉移到心藻的背上,馬上破口大罵:“這個王八蛋,他為什麽這麽做?!”

心藻:“因為你啊,因為夫人罰你,所以他就罰我出氣。”

“我……對不起……”

“所以說,”心藻雙手強行托起楚伋的臉,用力地擠,把他一張沮喪的臉擠得很滑稽,“你以為你很能忍嗎?你以為誰都不知道嗎,我什麽錯都沒有犯,老爺卻那麽狠地罰我,一定是因為夫人罰得你罰得更狠。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用針紮你……一定很疼吧?”

“不疼。”楚伋擠出聲音來。

心藻更用力擠他的臉:“還說不疼?”

“真的,昏過去就沒感覺了……”楚伋說。

心藻松開他,嘆了口氣:“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江老爺呢?他肯定會替你做主。”

楚伋揉了揉臉,不可思議地盯着心藻,像是她說了什麽傻話。

“誰把我害成這樣?還不是江東樓嗎,我再去找他,讓他罩着我?那樣我成什麽了?真當我是他的小妾嗎?”

心藻愣了愣,忽然有些羨慕他可以這樣說,楚伋不是真正的小妾,她才是,受了冤屈就找老爺來做主,她一直都這樣想的,哪怕莫名其妙打了她的人就是老爺。

“心藻?怎麽不說話了,你背上疼嗎,有藥嗎?”楚伋問。

心藻搖搖頭:“擦過藥不疼了。”

“這夫妻倆,真是一個比一個有病。”楚伋抱怨道,“遲早要被他們其中一個弄死,或者一起弄死。”

心藻對此也毫無辦法,正垂頭喪氣,楚伋忽然把上衣脫了扔到一邊,光着身子。

“哎呀!你!”心藻急着捂眼。

楚伋笑道:“說好了,你脫我也脫。”

心藻趕緊抓自己的衣服想穿上,楚伋一把扯住她的衣服:“不許穿!”

心藻生氣:“不穿你要凍死我!”

楚伋展開被子把心藻一起裹進來:“這樣就不冷了。”

何止是不冷,簡直是燙得像火烤,心藻貼着楚伋的身子,她的臉也燙起來。

心藻在他懷裏被摟得很緊,她想質問他抱這麽緊想幹嘛,可是擡起頭兩個人的臉貼得那麽近,看着楚伋,心藻真該問問自己想幹嘛。

她想念楚伋的嘴唇,擡頭湊上去,楚伋低頭親吻她。

心藻的手輕輕扶在楚伋胸口,嘴唇吻過他的嘴唇、脖頸、鎖骨,一直到胸口……就像江東樓吻那個書童,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這麽做。

心藻意識飄忽,柔軟的手無意撫過楚伋肩頭的傷口,摸到那些細小的傷口,她一下心疼起來。

……

兩人都是筋疲力竭,心藻又抱着楚伋無聲哭起來。

“心藻……怎麽又哭了,很疼嗎?”滿頭虛汗的楚伋想扶心藻起來,心藻不肯,楚伋想拿出來,心藻也不肯。

“你不要動!”心藻滿臉淚痕把楚伋按回床上。

“好吧……”楚伋躺平。

心藻在楚伋胸口蹭掉眼淚,她覺得自己應該保護他,如果她不是那麽懦弱就好了,她希望能真正保護他,而不是在他被老爺、被夫人欺負的時候只能看着。她痛恨那樣的自己。

“楚伋,針紮的地方真的很疼吧,你不要瞞我。”心藻用手攏着他的肩膀。

楚伋:“疼,但也沒那麽難忍。”

心藻:“你是不是又想安慰我,你總是什麽都不跟我說。”

“不是,心藻,我沒有。”楚伋摟緊心藻,“因為這些真的無關緊要。”

心藻:“那你說什麽才緊要?你告訴我。”

“其實這些天并不難捱,比起強迫和江東樓共處一室,她天天這麽紮我我都不在意,心藻,我總是想殺了江東樓,哪怕因為刺殺朝廷大臣被拉去千刀萬剮也無所謂……”

楚伋閉上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流下來:“心藻,但是我做不到,哪怕沒有被繩子捆着,我也沒勇氣這麽做,我恨自己懦弱,但我真的想活着,再卑賤也想活,我想第二天還能再看到你……”

心藻用手抹掉楚伋臉側的淚水,自己的眼淚又掉在他臉上:“楚伋,有機會的話,你就逃吧。”

楚伋怔怔看着心藻:“還能逃到哪去?”

心藻:“總會有辦法,江東樓不能關你一輩子。”

楚伋吸吸鼻子笑了:“你逃我就逃。”

心藻:“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不能留在這。”

楚伋:“說什麽傻話,我已經這樣了,你才是,在沒被江東樓毀掉之前,趕緊逃。”

心藻說不出話,伏在他身上流淚。

楚伋:“你看,我說了你又哭,還非要我說。”

心藻:“可是你該怎麽辦呢?”

楚伋:“怎麽辦,走一步算一步,我得感謝夫人,這些天她罰我,反而能讓我躲着江東樓。”

心藻手摸着他發燙的額頭:“可你都病成這樣了。”

楚伋咧嘴笑了:“死不了就行,而且你還會來看我,還能這樣跟你粘在一起。”

“你……”心藻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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