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見鐘情
我是孟婆,每日都會在各地池塘和溪流采集草藥,用它們熬制成一種彙集酸、甜、苦、辣、鹹五味的迷湯,端給每一個在奈何橋上排隊的鬼魂。鬼魂要投胎,必須洗去生前的記憶,才可以抵達來生。
這一日我依舊往常那般,把采來的草藥扔進鼎中,等藥汁熬成濃稠的黑色便可以起鍋。
“我可以不喝孟婆湯嗎?”一個斷頭鬼抱着腦袋站在我面前問。
我低頭與他的腦袋對視了半響,然後指着波濤翻滾,腥風撲面的忘川河:“不喝便跳下去。”
他用手把腦袋扶向忘川河的方向,身子卻顫抖着往後退,哀怨地對我說:“你莫要恐吓我,我不怕的。”
我冷笑,扯過一旁的彼岸花,扔進忘川河,眨眼之間那朵花便被忘川河中的怨魂侵蝕的一幹二淨。
“如何?跳還是喝?”
斷頭鬼淚流滿面地接過了孟婆湯,咕叽咕叽幾口喝光了孟婆湯。
我面色平靜地看着孟婆湯從他嘴裏進去又從斷掉的脖子那裏流了出來。待他喝完了孟婆湯我才揚手,讓守輪回門的小鬼放他過去投胎!
我繼續舀了一碗孟婆湯遞給排隊的鬼,那只鬼端着碗,吶吶地站在我面前:“姑娘,這只碗為何缺了一個角。”
這聲姑娘叫的我心花怒發,我擡頭努力地彎了彎嘴角,想湊出一個好看的笑容給他。奈何忘川河邊陰風陣陣,奈何橋上鬼魂多多,實在是不适合我這僵硬的笑容。
那鬼是一個英年早逝的英俊書生,比起他身後殘肢斷節的鬼,他死相甚是美好。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紅色的血順着胸口的衣裳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他見我笑,抖了抖身子,又問:“這碗為何是破的?”
我以為他被我的美色所吸引,笑的越發燦爛:“近年來投胎的鬼魂太多,還未來得及換。”
那書生傻傻地搖了搖頭。
“你可是不信?”在地府任職孟婆一千載,從最初的興趣盎然到最後的麻木無味,我難得來了聊天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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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大眼睛,認真的盯着破碗看了又看:“姑娘說的甚有道理,不知地府可還缺個文職,小生生前是衙門的師爺,勉強能做個文書。”
異性相吸,同性相斥,我眉眼彎彎地看着他:“地府不缺文職,倒是缺勾魂的小鬼。”
他點了點頭,有些犯難:“小生手無縛雞之力,只會拿筆杆子。”他表情哀嘆,蕭索望天道:“果真如書中所講,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悲、可悲!
我懶懶的打個哈欠,這書生鬼着實有些迂腐。
我也沒了聊天的心思,我看着他,淡聲道:“既然如此,地府不适合你。還是喝了湯,快些去投胎。下輩子找個好人家,練就一身武藝再來!”
書生失落地接過湯,還不忘囑咐:“那下輩子姑娘要記得聘請我。”
我漫不經心的答:“一定,一定!”
得了我的肯定,他朝我展顏一笑,這才将孟婆湯喝了下去!
我眯着眼睛,一臉享受的看他喝孟婆湯。這書生鬼人長得斯文俊秀,喝湯也喝的甚美。他把碗放在我面前,一拱手:“今日孟姑娘的湯熬的甚好,甚好。”
呔,如此迂腐的書生,下輩子定然也是娘們唧唧的人。
我冷聲道:“快去輪回罷。”
他顯然不明白我方才好好的與他講話,怎的一瞬間就如此嫌棄他呢?他愣愣的點了點頭,朝輪回門那走去。
我扭了扭腰,站得久了有些累。
他忽然又折了回來,我愕然地看着他拔下胸口的匕首,鮮血随着他的動作,濺在我臉上。他羞澀的遞給我,期期艾艾地說:“小生對姑娘心生仰慕,小生身上唯有此物,送給孟姑娘做定情之物。”他不好意思地瞥了我一眼,低頭又念了首詩:“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低頭佯裝淡定地繼續舀湯:“嗯,下一個。”
其實我內心很歡喜,我猶記得我還是一個小丫頭時,也曾對凡人阚自珍一見鐘情。我歡喜他每當看我時,眼中那熠熠有神的光芒,也歡喜他每次喚我:“小五”時的無奈。
他有着好看的眉毛,黑如寶石般的眼睛,他的鼻梁高高的,他薄薄的嘴唇總能彎出好看的笑容。
阚自珍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他總愛淡淡地說:“吾本貧家郎,奈何姿态儒雅。”
那時我總是愛偷偷地跑下山,躲在他的茅草屋上偷偷的瞧他,一瞧便是一整日。
因為這個書生今日的一番話,讓我回憶起了做人時的點點滴滴。
我也不曾想過,身為孟婆的我,在奈何橋頭過了千載,還會有鬼能對我一見鐘情。
書生眼睫輕搧了下,溪水般清澈地眼眸看着我,期盼道:“……姑娘,你可有話對小生講?”
我微張着嘴,歪着頭愣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他這是在等着我的回答。我忍不住笑開了,極奇惋惜地對他說:“詩好聽,人也好看,只是公子你喝了孟婆湯快投胎轉世了,你投胎之後我們就屬于陰陽相隔。委實不适合談情說愛,公子還是去陽世找個貌美乖巧的女子花前月下這才是正事,”
書生哀嘆了一聲,垂下眼簾:“罷、罷、罷,花影融融,人影重重,美人如花隔雲端;我與姑娘當真是情深緣淺。”
我打了個哆嗦,多情的書生最是惱人。啧,我還是快快打發了他,讓他去陽世吟酸詩。
我渡步,優雅地走到他跟前,伸手點着他的胸膛,冷聲道:“快去投胎。”
“呃?”
他忐忑不安地瞄了我一眼,忽然一下子掰正我的腦袋,波兒地一口親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快速放開我,幾步竄到輪回門前,回頭朝我爽朗一笑:“姑娘,方才小生非禮了你,你要記得到陽世找我負責!”
母之,邪乎!
我捂着臉頰瞪着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吃了豆腐。
他雙眉微揚,一雙眼星光璀璨。他朝我揮了揮手,轉身跳下了輪回門。
我嘴角微微抽搐,鎮定地轉身,面色不改地看着那些要投胎的鬼:“接着排隊投胎。”
冥府氣氛死寂,除了忘川河水窸窸窣窣流過,便只有那沿途茂盛的彼岸花。我在彼岸花開的最盛的地方,搭了間小茅屋。
待我慢慢挪回去的時候,閻王秦桑正躺在我院子裏喝酒。
秦桑半醒半夢的掃了我一眼,換了個更為潇灑的姿勢躺在彼岸花叢中,唇邊帶着欠收拾的笑容:“時歇再不回來,我便一個人去尋花娘。”
我眯着眼睛:“你過來。”
秦桑爬起來,攀住我的肩膀:“怎的,看上我的花容月貌了?”
我笑了笑,比着手指:“想喝孟婆湯?”
秦桑嗷的一聲,退了一丈遠,做西子捧心狀:“閻王君的小心肝兒碎了一地。”
我冷笑:“死人還有心肝?”
秦桑哀怨地瞅着我:“莫要以為我不曉得,白天有個色胚親了你一口!”
我摸着臉,淡然答道:“那又如何?”
秦桑緩了一會兒,可憐巴巴地望着我:“我還聽聞那個色胚長了一副好相貌,時歇可不要被一張面皮迷了魂去。”
我扭頭,深呼吸:“滾~。”
大約整個地府也只有我敢這麽和秦桑講話,我初到地府之時,閻王還是秦桑的爹爹秦廣王。我被師傅帶到閻王殿時,閻王正拿着毛筆杆子抽秦桑的屁股。秦桑提着褲子抽泣,卻不敢跑。
我生前喜歡小孩,見狀,心裏不忍心,便膝行幾步,把秦桑擋在我身後。秦廣王的毛筆直接抽在我身上,我剛死魂弱,秦廣王險些把我打得魂飛魄散。
秦桑那時候,紅着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哭。
我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莫哭,吃塊糖便不疼了。”每次我受了委屈,阚自珍便是這麽哄我的。
秦桑聽我如此說,哭的更為傷心:“我……我……我還從未吃過糖,我不得爹爹的喜愛。”
我唏噓,可憐的娃,真缺愛。
秦廣王聽聞,眼睛一瞪:“孽子,還不快滾過來受罰。”
秦桑吓的往秦廣王地桌子底下鑽。
我卻被秦廣王這一嗓子吼的散了魂魄。
後來還是師傅将我的魂魄聚了起來。
師傅與我講,要我在地府等他,待他飛升天界,尋了老君的九轉碧靈丹便來接我帶着我上那九重天找師叔祖教我乾坤大挪移,讓我回到以前去尋找心上人阚自珍。
我乖乖聽了話,恰巧那一任孟婆修成了鬼仙,師傅便走了秦廣王地後門,讓我在地府任孟婆一職。
這一做便做一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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