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收到蘇文若的信箋時,已然是幾日後的事了,彼時蘇文澤還愣愣地坐于床榻邊,愣愣地執着那封信箋,半晌也未有回過神來。
反複看了數遍,蘇文澤依舊覺得詫異得很……字确實是大哥寫的字,可縱使如此,他也不大相信大哥竟是會先給他寄信。只是雖是不信,可心下早已泛起微微的驚喜,唇角也不由輕輕扯起,咧嘴笑了起來。
尋來紙筆,随之挽了袖,沾了墨,欲要下筆之際,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筆定在半空的時間久了,墨便自筆尖滴下,滴落于皓白的紙上,落成朵朵墨花。
良久,他下筆,然寫字的手,卻不由得輕顫起來,那一筆一劃寫得甚為之慢,不過一句話罷了,他卻寫了好久好久。腦中一直想起蘇文若,一直想起那信上寫的話,想着想着,嘴也快笑歪了。
末了,擱筆,但見紙上唯有一言:
“一切安好,莫要擔憂。”
随後将紙疊好,塞入信封中,便讓人寄去了。
……
幾日之後,蘇文若收到了蘇文澤的信箋。
只是還沒來得及回信,莫錦秋竟是前來拜訪了,今次還帶了幾本書說要送給蘇文若,然還沒等蘇文若拿起書來細瞧,莫錦秋便将人拉到院裏去了。于是,二人坐于院中品茗閑談,初春的早時,乍暖還寒,風很輕,雲也淡,只坐在院中久了,嗅着那幾盞茶的淡香,還有絲絲淡淡的花香。
端起一品,品茶香淺淺,茶味之濃,回味時,仍有餘香未散。
二人閑談良久,自街頭的那家趣事,說到了街尾的這家趣事。卻是說着說着,竟是扯到了蘇文若的身上來了。
莫錦秋品了口茶,随後笑嘻嘻地問道:“蘇解元喲,不知那四書五經,你可背的如何了?”
蘇文若再笨,也聽得出他那聲“解元”的口氣裏滿是譏諷,當即瞪了他一眼,随後淡淡地道:“呵,我背的如何,也與你無關。”末了,便于石桌底下,狠狠踩了一腳莫錦秋。
切,找你家蕭公子去!爺這兒可沒笑話讓你看。蘇文若邊摸着鼻,邊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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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錦秋腳上一疼,只疼得他當下咧了咧嘴,口中還“哎喲”了一聲,那模樣,惹得蘇文若放下茶盞,捧腹笑了起來。
只是等蘇文若斂笑後,莫錦秋忽又開口問道:“待會兒,你可要随我一同去杏春樓瞧瞧?”
“呃……”蘇文若猶豫了起來。
說起杏春樓,他是當真想去的,只是……下午周夫子要來教書……
“晚些夫子要來教書。”蘇文若如實答道。
“夫子來便來罷,難不成你怕他?”莫錦秋挑眉問道,他是深知蘇文若的性子的。
果真,蘇文若聞言,而後一拍石桌:“誰、誰怕他了!去就去,今兒不喝個醉,絕不許走!”末了,便扯起了莫錦秋,将人帶出了府外。
……
杏春樓的某間廂房裏,有佳人輕彈一曲驚鴻,曲聲婉轉,餘音繞梁。
此時,蘇文若懷中正抱着一清秀的藍衣女子,杏眸紅唇,笑容淺淺。她端着一壺酒,時不時地便為蘇文若滿上一盞清酒,然,在斟酒時,女子似是特意地一偏酒壺,酒壺中的玉液,便順壺口滴落下衣上,只濕透了胸前的衣料。
接着,蘇文若不由伸了手,似乎想要覆上那濕透的衣料上,然卻在快要覆上衣料之時,他便止住了手。雙眸不意間瞥向那塊濕透的衣料,只隐隐約約見到女子着得那粉色肚兜……他當即放下了手,尴尬地別過臉去,而後輕咳幾聲。
這時腦中不由得想起了文澤生氣時的淡漠眸子……
又忽的想起周夫子所言之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非禮勿動、非禮勿動……
蘇文若心下一直喃喃此言。
“文若,你怎麽了?”莫錦秋疑惑地看着蘇文若。
蘇文若擺擺手:“沒什麽。”說着,便擡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随後披在了女子的胸前。
女子愣了愣,鼻間隐隐約約嗅有淺淺的荷香……那般溫柔的舉動,不由得便讓她臉紅起來。
“多謝公子……”女子低首輕輕地道。
蘇文若笑着點頭。
莫錦秋則是輕挑眉梢。
接着,便聽他笑道:“文若兄,還真是難得見你這麽溫柔。”
“哦?”
“只怕若是給令弟見到了……”說到最後,莫錦秋卻是咧嘴搖首一笑,不再說下去,然後他坐近了蘇文若,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續道:“對了,若是得空了,便多與令弟看看我送給你的書。”
怎的又扯到文澤的頭上來了?蘇文若狠狠瞪了他一眼。
“哼。”蘇文若自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随後端起一盞清酒,一飲而盡。
彼時二人皆喝了許多,也聊了許多,只是後來,不知是誰先倒在了桌上,也不知是誰先笑話誰的酒量不好,只笑話完後,也随着那人“咚”地一聲,倒在了桌上。
直至翌日晨時,蘇文若方才匆匆趕回了蘇府,哪知他甫一踏入房門,便有小厮來傳老爺要見他。蘇文若愣了愣,心下不由緊張了起來,而後但見他拖着步子,低着腦袋,負手徐步往院外行去。
負手垂眸踏入廳堂,擡眸時便對上了蘇老爺的那雙帶着愠意的眸,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蘇老爺已是揚起掌欲要打他,他害怕地縮了縮身子,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麽錯?!”蘇老爺冷冷地笑了一下問道。
“知道。”蘇文若道。
“莫非你不知道周夫子要來?”
“知道。”
“那你去哪了?”
去哪了?他才不會告訴他。
“……不過是約了二三好友,一同去吟詩作對,品茗閑談罷了。”蘇文若垂眸,藏在袖下的手有些緊張地揪着另一只衣袖,他每次說謊的時候,總會如此。
蘇老爺聞言,而後冷道:“可我聽聞,昨日那莫小公子來找你了。”說着,便将愣住了的蘇文若一腳踢下地去,他只冷冷地看着蘇文若蹙眉忍痛地撐起身來,也不伸手扶他。
“你這混賬東西,倒是學會了說謊!”蘇老爺指着他的鼻尖罵道。
蘇文若沉默不語,他知道于父親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怯弱無能的廢物罷了。
他只對文澤好,只對文澤笑,只會關心文澤,可對自己,卻是日日擺着一張冷臉,但他只能無奈笑笑,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比不過文澤。他永遠都是地下的枯枝敗葉,文澤永遠都是天上耀眼的星子,這般的相差,他嫉妒過,也羨慕過,可嫉妒歸嫉妒,羨慕歸羨慕,他還是知道自己永遠只能做那地下的枯枝敗葉。
這年八月的鄉試,他很想考中舉人,很想讓父親相信自己不是廢人,也很想不讓姜夫人再次失望。
後來,他被罰面壁思過三日,思過的這三日裏不許他吃飯,而這三日裏,周夫子也沒來教書了,倒是在第二日的夜晚時,姜夫人讓青荷拿了些飯菜過來,方才讓他挺了過來。
人生幾何時,懷憂終年歲……不知為何,竟是想起此詩來了。
他無奈一嘆。
三日之後,他終是能步出房門,到處看看春景了,哪知甫一踏出房門,蘇青那小丫頭便撞上了他的胸膛,小丫頭拿着一封信箋,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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