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千年妖(四)
那侍從話音才落,頓時滿堂嘩然,陸升便見到前排數名賓客驚得跌坐後仰,咣當一聲踹翻了食案。
遠處傳來連綿長嘯,聲聲凄厲,尖銳得好似長針驟然紮入耳中。
佘青容眼波一掃,怒喝道:“吵什麽!有謝先生在此,今日斷叫那畜生有去無回!”
滿堂嘈雜頓時被她威嚴嗓音壓了下去,先前放大話的老者趴在地上拾起通天冠戴上,忙笑道:“佘夫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是我們關心則亂了。有謝先生在此,我大王莊今日必能大勝!”
衆人頓時停了慌亂動作,好似靜止了一般,或跪或站、或趴或坐,齊齊望向了陸升。神色或是祈求、或是向往,不一而足。
陸升站起身來,仰頭聽遠處嘶嚎,他曾跟随衛蘇行走于山嶺,這吼聲卻并不陌生,他忍耐不住,脫口道:“不過區區一頭野狼,生堆火就能驅走,諸位何故如此慌張?”
不料此話一出,自佘青容而下,滿堂賓客又再度變了臉色,佘青容豎眉喝道:“你究竟是何人?!令狐飛羽,你究竟請來的是什麽人!”
陸升愈發糊塗,這大王莊一莊上下行事全無章法,一時請了他來,連姓名也不知曉也待之以上賓,一時卻來問他究竟是何人。
令狐飛羽大步上前,跪在佘青容面前顫聲道:“夫人,方圓千裏,唯有這一處恩令如白晝之光,卑職斷不會看錯。”
佘青容冷笑道:“你不曾看錯,這位先生還能聽錯不成?竟将千年的地狼當做了尋常畜生,莫非是偷了自家師長的恩令出來?”
陸升一聽千年地狼四字,頓時心生警惕,不敢再開口,卻是暗暗在心中叫苦道:“……為何偏生又遇到這些詭奇莫名的事件,抑或是這合莊上下俱都糊塗了不成?”
那邊廂佘青容已是裙裾曳地,施施然轉過身來,對陸升道:“謝先生,事已至此,便不必多費口舌。你若能擊退那地狼,保我大王莊取得南井,妾身自有重謝。如若不然……妾身就拿你當點心吞了!”
周圍賓客亦是包圍上來,面帶戾氣,紛紛喝道:“不錯,将他拆骨分屍,吃個幹淨!”
亦有人接口道:“……留一只手給我。”
陸升終究年輕氣盛,被這番話語一激,拇指推開劍柄,露出約莫一寸的劍刃,怒道:“大膽!我乃羽……”
他羽林衛三字尚未出口,以佘青容為首的包圍圈卻突然後退了一丈有餘,人人面露驚恐之色,陸升便覺這些人未免太過膽小了。
Advertisement
他仍是拔出劍來,喝道:“我乃羽林……”
這次仍舊不能成語,那衆人便紛紛發出慘呼,膽小者竟轉身就逃,往宴廳外沖去,卻在門口撞上無形屏障,跌回了廳中。滿廳百餘人好似困在籠中的鳥雀一般,上蹿下跳、無頭無腦四處推搡奔逃,亂作一團。
至于廳外的侍從與樂者,卻早已逃散得不見蹤影。
佘青容花容失色,在衆人沖撞中鬓釵淩亂,卻仍是厲聲喝道:“不許逃!不許逃!若敢逃跑,即刻斬首!來人,将這冒名頂替之輩殺了,賞南冥井水三丈!”
陸升聽不懂她所言,索性怔怔望向手中佩劍,這柄劍固然鋒銳無雙,卻怎的就能将這上百賓客駭得幾欲癫狂?莫非是那謝瑢做了什麽手腳不成?
他正自怔然,頭頂突然一道勁風襲來,卻是那令狐飛羽躍起至半空,深衣招展猶若一片烏雲,手中揮舞着一根手腕粗細、閃爍青光的長鞭,風馳電掣朝陸升當頭劈下。
陸升足下沉穩,幾步便避開要害,揚手斜斜撩起長劍,只覺劍刃稍有阻滞,随即無聲無息順滑斬下,輕易就将那長鞭斬為兩半。
斷掉的長鞭約莫四尺有餘,在半空如活物般扭曲掙紮稍許,便突然炸裂開來,化作漫天青色羽毛,紛紛揚揚飄落。
令狐飛羽發出啊一聲慘叫,面色慘淡如金紙,提着剩餘半截長鞭跌落在地,竟好似受了重創般,痛苦掙紮翻滾,旁人卻不敢碰他,反而愈發離得遠了。令狐飛羽掙紮一陣便沒了動靜,陸升往前踢了他一腳也不見反應,卻是氣息微弱,生死未蔔。
陸升眉頭緊縮,卻又聽佘青容喝道:“放箭!”
他不假思索騰身一躍,掀翻了白玉食案躲在後頭,一陣密集如雨的白羽箭撲撲撲擊打在食案上,強力之下,那食案竟被震裂出無數裂縫。有這等威力,為何卻偏要懼怕一頭孤狼?
他正疑惑時,忽然一聲凄厲長嘯在耳邊響起,先前遠在天邊,眼下這一聲,卻好似近在耳畔,令陸升神魂一震。他扣緊劍柄,壓下陡然自心底升騰的一絲冰寒懼意,尋常野獸卻斷不會有這等攝人心魄的本事,千年地狼四字,又再度湧現在陸升心中,只是他卻全然不知這究竟是什麽怪物。此時不免嘆道:“若将謝瑢邀來就好了。”
陸升正自懊惱中,卻察覺不知何時開始,地面竟開始微微顫動起來,那野獸厲嘯近在咫尺,清晰得好似一柄鐵刷貼着耳後來回剮蹭,冰冷刺痛感灌入耳中,自刺肺腑,若是尋常人只怕早就駭得心中驚懼、四肢無力了。
那廳中衆人也早已駭得六神無主,早就顧不上攻擊陸升,佘青容亦是不見了蹤影。那衆人當中,有些竟生出布滿細鱗的尾巴、亦或頭上長出生滿絨毛的獸耳、亦或一根手臂化作羽翅,尖嘶哀嚎,吵得震耳欲聾,卻半點壓不住那凄厲狼嚎聲。
陸升心中懼怕,牙關戰戰,手腕一震,鋒銳利劍在滿廳燈光照耀下燦若星辰,劍身顫動,發出清越如龍吟的劍鳴,陸升心頭驚懼便消散了大半,反倒生出了一股磅礴殺意。
妖魔亂像,蛇蟲鼠蟻,定要鏟除殆盡,方能護得百姓平安。
陸升自食案後頭站起身來,一頭足有一人高的六足蜥蜴正向他沖來,通體灰白,張開長有細密尖齒的大口,噴出一股黑沉沉的毒霧,尚未靠近,陸升就察覺惡臭襲來,頓時胸口煩悶,頭腦昏沉。
他屏息避開毒霧前沖,反手一劍劃下,又是無聲無息、毫無阻滞感,好似切入一塊細膩油脂當中,将那蜥蜴切為兩半。
一招得手,心頭殺意卻愈發叫人迷醉,陸升望着眼前的光怪陸離,突然揚眉笑道:“原來這世上當真有妖怪,陸某今日便做一回除妖的真人。”
他手持神兵,無往而不利,接連斬殺了數只妖物,戰意高昂,那震顫肝膽的狼嚎聲半點也聽不見了,反倒地面顫動愈發激烈,那些妖怪化作的賓客終于撞破了大廳無形屏障,朝着庭院四面逃散,一面驚叫道:“水來了!水來了!”
陸升正要追出去,左手腕一緊,卻是被條青色的蛇尾牢牢纏住,他反手一劍斬斷蛇尾,大步邁出宴廳。
衆妖好似被煞神追趕,忙亂逃竄,一個半人半獸的客人被門檻絆倒,許是驚懼太過,竟掙紮不起,陸升毫不猶豫,提劍朝那客人頭顱砍下去,劍鋒未及時,突然聽見一聲震耳轟鳴,一蓬火團在眼前炸開。
熱氣襲面而來,陸升不覺閉目閃躲,再睜眼時,面前哪裏還有什麽半人半獸的怪物,唯有一只巴掌大的虎紋花貓自一堆衣物中鑽了出來,弓起後背,朝着陸升咪咪直叫。
陸升皺眉,任那花貓驚慌逃走,卻只是朝着突兀出現在半空的一團好似獨腿仙鶴的火焰看去,“謝瑢?”
那火鳥卻呈現半透明狀,一面消散,一面低沉道:“水來了……再撐一時,我家公子就來了……”随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升此刻好似如夢初醒,方才聽見狼嚎聲再度響起,這次卻夾雜着嘩嘩的浪濤聲。他仰頭看向西面,原本皎潔的月色被一道突兀而起的山峰遮擋,若是仔細一看,那高聳入雲的陰影哪裏是山峰,卻是一道高大無比的巨浪正朝着大王莊呼嘯撲來。
小李莊、大王莊雖然靠近大江,然而冬季正是水枯時節,這滔天巨浪來得委實蹊跷得緊。
陸升卻無暇多想,立時轉身朝着相反方向發足狂奔,一路上卻見飛鳥走獸熙熙攘攘,俱在驚慌奔逃,除了他卻并無半個人影,他心頭冰涼一片,只怕沿江百姓俱遭了這場無妄之災。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座高山,坡崖陡峭,陸升在鳥獸群簇擁中一道連沖帶爬,往山頂逃去。身後卻驟然響起陣陣哭聲,陸升驚慌間回頭看去,卻見黑沉水波窮追不舍,水波之中卻冒出了無數人形來,時時變化無窮,凝出了佘青容、令狐飛羽等大王莊中之人的面容來,黑水形成的無數利爪拉長前探,伸出水面,朝着陸升抓來,一面哭道:“謝先生,謝先生,我等待你如上賓,你怎能抛下我等獨自逃生?”
幾頭落在後頭的山豬野鼠被那利爪攥住,掙紮泣鳴,卻仍被拉入水中不見蹤影。
陸升心頭愈發驚寒,足下卻被枯槁的樹根一絆,跌倒在地,頓時被不知什麽野獸重重踩了幾腳,利爪劃傷後背,壓得他險些肋骨斷折,氣悶昏厥。
一道大浪終究狠狠拍打下來,堪堪擦過陸升腳邊,震得地動山搖,巨石自山頭滾落下來。一些野獸猝不及防,也被震得跌倒滾落,一面凄慘尖叫,一面落入黑水之中,轉眼就沉沒下去,再也不曾浮上來。
陸升抱牢了一截樹根,又随手截住自面前滾落的毛團往樹根上一放,又是只虎皮花貓,他也顧不上細看與宴廳之中是否同一只。那黑水凝成的利爪猶如無數根妖藤突出水面,見活物便抓住拽入水中,一旦靠近,便陰寒無比,陸升只覺陰寒迫近,揮劍砍了下去。
一斬之下,尖利哭號響徹夜空:“謝先生!你好狠!你好狠!我好怨!我好怨!”
那黑水被斬開卻不曾消失,反倒如同繩索一般層層纏繞在劍身上,朝着劍柄處蔓延。
陸升駭得頭皮發炸,卻仍不肯松開劍柄,正猶豫間,後頸衣領突然一緊,身軀淩空,只覺眼前海浪黑沉一陣旋轉颠倒,回過神時,已落入某人寬厚堅實的懷中。
陸升仰頭,便見到一張清絕無雙的面容在無邊黑暗裏猶若珠玉生輝,清冷卓絕,身姿高大偉岸,眼眸似星光清明,一身雪白道衣,袍擺在夜風呼嘯中獵獵翻飛,仿佛天庭的神明,山巅的仙客,不染半點凡塵氣息。
陸升不覺失神道:“謝瑢,我莫非在做夢?”随即又倒抽一口氣,龇牙咧嘴道:“背上疼,只怕不是做夢……若不是夢卻糟了,這滔天洪水只怕要淹沒建邺,不若快些往城中去示警……然而這洪水來得也太過蹊跷……”
他一陣喃喃自語,謝瑢卻已踏過懸崖峭壁,立在一株巨大的榕樹上,那榕樹離地不足一丈,卻是氣根盤結,形成一處懸空的平臺。謝瑢便将他往平臺上一扔,陸升猝不及防,跌得後背傷口再度開裂,痛哼一聲,翻過身怒道:“你就不能……輕些。”
謝瑢卻不理他,只站在樹枝上,垂目朝山下望去。
陸升只得哼哼唧唧站起身來,一面嘟囔抱怨,一面站在謝瑢身旁,頓時便如被人扼住了咽喉,發不出半點聲息。
那山下汪洋一片,黑水蕩漾,無邊無際,水面上影影綽綽,有無數陰影,如利爪妖藤,似鬼影曈曈,扯拽着掙紮不休的活物,入水而沒,不見蹤影。
風聲呼嘯,水聲激蕩,好似百鬼嚎哭,叫人心底愈發生寒。
這無垠黑水之上,一輪明月宛若冰輪玉盤,卻泛着詭異的青色,将冷冰冰光輝散落下來,将萬物染上一層瘆人冷光,幽幽發藍,仿佛透着一股死氣。
黑水中央徐徐升起一道波峰,托着頭巨大怪物漸升漸高,長吻、四爪、鐵尾,背後映着明月,慢慢顯露出身形,竟是頭通身鐵灰色的巨狼,冰藍眼眸如冰霜凝結,對着明月仰頭凄厲長嘯。
伴随聲聲狼嗥,黑水中波峰再起,竟漸漸高過山岳,往四周拍打,驚濤拍岸,緩慢湧起,水面緩緩升高,已淹沒了半個山峰,正朝山頂緩慢淹沒而來。
陸升顫聲道:“這究竟是……什麽怪物?”
謝瑢道:“地狼。”
陸升怒道:“地狼又是什麽怪物!”
謝瑢徐徐整理寬闊衣袖,将之撫得平整,嗤笑道:“無知小子,你得意甚麽?”
陸升一噎,他經歷九死一生,見識了這妖異非常的景象,如今神思混亂,哪裏還保得了平常心,一時間不知如何回他,正呆愣時,卻聽謝瑢道:“地狼生于地下,形如犬,能遁地而行,擅築鑿地穴。見之則有禍。”
陸升奇道:“這分明是頭操縱黑水的水獸,為何不叫水狼?”
謝瑢整理的手勢一滞,一時間竟有些啞口無言。這羽林郎半點不将見之則有禍之說放在心上,反倒同他讨論起這妖物的特性來。
他卻仍是道:“洪水非是由這妖物操控,不過被他挖出來罷了。”
陸升心頭一松,忙問道:“謝瑢,你既然知曉來龍去脈,可有什麽解決的法子?”
謝瑢仍是繼續整理衣衫,抽下束發的絹帶,任一頭長發在夜風裏徐徐飄飛,更襯得這青年宛若谪仙臨世,翩然俊逸,風華無雙。
他兩指夾着素白絹帶,任其迎風自燃,化作飛灰飄散四落,眉宇間卻微微有一抹嚴峻厲色,“這妖物竟挖通了南冥,這卻有些棘手。”
南冥者,天池也。
承天地之氣,凝四海之精,斂則納鲲鵬,溢則吞八荒。
陸升不過在志怪書中見過,只當是凡人妄想罷了,此時只覺眩暈,兩眼發昏,茫然道:“這世間……竟真有南冥?”
謝瑢道:“世間并無南冥,只是這地狼修煉當有千年之上,能打通虛空,穿透界域,所以穿地鑿井,貫通南冥,平白引來這場禍事。這畜生闖大禍了。”
陸升道:“當務之急,是如何平息禍事,謝瑢,我自當全力以赴。”
謝瑢負手道:“你能做甚麽,若非……”他突然住口,若有所思掃了陸升一眼,突然笑起來,清淺笑容,好似無邊黑水上盛開了一朵瑩白芙蕖。陸升恍然了片刻,卻聽謝瑢話鋒一轉,“罷了,你快些回建邺,到我府中住下,我那些仆從自然知道如何應對。”
他往陸升身後一指,陸升循着他所指處望去,卻見先前燃燒絹帶的飛灰凝成一條狹窄道路,越過汪洋黑水,通向不知何處。早有些精明的動物已跳上那通路,一路奔逃而去。
陸升顧不得驚嘆他法術神妙,只問道:“我若走了,你要一個人應付?”
謝瑢道:“自然。”
陸升道:“我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謝瑢搖頭道:“半根手指也助不了,走了倒輕省。”
陸升遲疑道:“我、我不走。”
謝瑢修長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若是留下來,我也無暇顧及,十死九生。”
陸升倒抽口氣,卻反倒愈發堅定道:“那我更不走了。”
謝瑢不禁失笑道:“你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英雄不成?”
陸升毅然道:“若這般兇險,更不能只留你獨自一人……黃泉路上,有人作伴也好。”
謝瑢被他說得面色古怪,停了片刻,方才自手腕間褪下一串青中透金的串珠,粒粒不過黃豆粒大小,卻俱都精雕細刻成半開的花苞形狀,不知是什麽石頭,青色中閃爍點點金輝,顯出十分的華貴逼人來。
謝瑢将串珠戴在陸升右手腕上,一面叮囑道:“你雖要找死,莫連累我,留在榕樹上不可離開。”
陸升聽慣他毒舌,并不反駁,只苦笑道:“……我記住了。”
謝瑢又憑空一抓,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金色長弓,通體金光燦燦,并三支青紫色羽箭一道交給陸升,“若是有餘力,找找那地狼身上可有一處異常——至于有什麽異常,見到便能知曉。尋到了以這弓箭擊殺,若尋不到……便聽天由命罷。”
陸升接住弓箭,苦着臉道:“謝瑢,你這般意志消沉,連我也提不起鬥志來。”
謝瑢道:“我知道了。”
便轉身一躍而下,立在榕樹外的平地上。
陸升道:“你知道什麽了,我為何半點不知……”
他正絮絮叨叨,突然間便沒了聲息。
謝瑢此刻擺出了起手式。
左掌高舉過頭,手心向天,右手劍指,橫桓于胸前,他肢體修長,手指也分外修長,骨節優美,長袖下滑,露出一截手臂,被素白衣衫包裹,在青色月光下好似美玉外纏繞着雲朵。
随後左掌下揮,右手在胸前劃過半圓,向外一甩,袍袖翻飛,好似帶出風雷之聲,謝瑢則向前邁了一步。
轟——
分明是松軟泥地,卻踏出了令山岳震顫的巨響。
陸升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呆愣望着月下那素白得毫無瑕疵的人影起舞,只覺随着他一舉手、一擡足,陣陣鈴聲自魂魄深處響起來,震得他全身發麻,無法動彈。
視線卻好似黏在了謝瑢身上,追逐他騰挪翩跹,道衣化作流雲舒卷游蕩。
陸升全身動不了,心思卻分外清明,待謝瑢轉過身,再踏一步時,他終于醒悟過來。
謝瑢踏的乃是北鬥七星步……
七星步又名禹步,相傳乃是治水的先聖大禹所創,歷經千年萬載,由道家沿襲、發揚光大。
陸升曾見過無塵觀的道士打醮,儀式固然莊重,踏步卻是詭異古怪,踏得十分吃力。然而眼前這位風儀出衆的貴公子所踏的步伐卻有些似是而非,一舉手,一擡足,俱是優美聖潔,好似天女神舞,香花灑落。
陸升凝視着那起舞中的人影,他身姿輕盈,卻又力道萬鈞,起時風生,落處雷動,長袖翻飛,衣擺如雲湧,黑發獵獵招展。
謝瑢本就生得俊美出塵,此刻一張面容卻愈發顯得空無,不似人類的神情,無欲無念,無悲無喜,亦是非男非女,竟好似神佛面容一般。
無邊威壓感自那白衣舞者身上散發開來,陸升只覺後背發涼,弓箭垂落腳邊,身軀僵直,冷汗涔涔滾落,神魂震懾,驚懼得幾欲蜷縮。
神威如獄,魏巍而重;神恩如海,浩浩而廣。
這絕非俗世之舞,絕非凡人之舞,而是以己身取悅神明,以韻律溝通天意,掌心上揚即為奉天地,劍指下劈即為通陰陽。
此謂,迎神之舞。
轟——
轟——
轟——
謝瑢踏步,翻掌,起舞。
汗水自他瑩白如玉的面頰徐徐滑落。
震撼聲中,直沖雲霄的浪濤氣勢龜縮,就連青灰月色好似也漸漸變回了皎潔銀光。
謝瑢原本素白的衣袍上,袖口、交領、腰帶、衣擺與垂下的博帶上,慢慢顯露出銀色的線路,好似銀線修成的繁麗符紋。
銀光閃爍,更将他襯托得不帶半絲人氣,并随着他起舞,光影愈發明亮起來。
陸升恍惚間聽見一個低沉優美的聲音緩緩吟唱,那聲音如絲如縷,直勾人心弦。
東有大海,溺水浟浟只。
螭龍并流,上下悠悠只。
霧雨淫淫,白皓膠只。
……
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測只。
天白颢颢,寒凝凝只。
謝瑢衣袖上的銀光愈發熠熠生輝,脫離了衣袍,化作無數銀絲,環繞在他周圍,凝結成了八個不同的花紋。
作者有話要說: 東有大海……幾句,來自《楚辭·大招》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