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兩個故事(8)

突然有風吹過密林,帶起一陣窸窣的聲響,很快的,又有一陣馬蹄聲如鼓點般密集着越來越近。

望州城外埋伏在叢林中的哨兵屏住了呼吸,握緊了手中長弓,将箭搭上,然後一點一點拉開。

就在鐵騎逼近的一瞬間,百箭齊放。

"保護王上!"

駿馬的嘶鳴聲響起,禁衛們訓練有素的跳下戰馬,将祁讓圍在了中間。

十幾個布衣從林中鑽出,點着火把,看到騎隊清一色魏國官服時,慢慢放下了弓箭,卻仍未放松警惕。

"你們是何人?"

身後的禁軍首領遞過了腰牌,掌心大小的鐵牌在火光下閃着寒光,上面刻着一豎行篆書: 宮中禁衛,旁邊是魏國獨有的官印。

祁讓本就沒打算藏着身份,到了此刻也就沒拿着監軍大臣的腰牌遮掩耳目。

領頭的士兵有些遲疑,但還是給他們放了行,約莫是看出了一行人以祁讓為首,便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打算見機行事。

身後的禁軍首領欲喝止,又被祁讓攔下,祁讓看着他,

"齊魯兩軍近日有人混到了此處不成?"

士兵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皮膚黝黑,此刻聽了問話,似有些緊張,憋了半天只磕磕絆絆的說了句,

"軍中機密,無可奉告。"

祁讓挑了挑眉,

"小兄弟叫什麽名字?這應該不算機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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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俺叫李狗蛋,俺爹說賤名好養活。"

身後的首領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祁讓涼涼的斜了他一眼,首領又立馬肅了面容。

穿過密林,遠遠的便可看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城牆,走進了,祁讓看着城牆上氣勢磅礴的望州二字,眯了眯眼。

城門打開,一個白袍銀甲的将軍提着□□打馬過來,拖住馬僵,在祁讓面前停下,看着身後士兵擡着的幾匹被亂箭射死的戰馬,眼中帶着笑意,戲谑道,

"王上倒是知道軍中夥食不好,還特意送了馬肉過來。"

說完,便利落下馬,給祁讓行了一禮。

此人正是被困在望州的楚昭。

祁讓擡手将人扶了起來,看向身後驚慌失措的狗蛋,笑道,

"近幾日就有勞這位小兄弟帶寡人熟悉熟悉這裏了。"

狗蛋漲紅了臉,半跪在地上,回的極為響亮,

"是!"

身旁的人都哄笑起來,狗蛋撓着頭嘿嘿笑了兩聲。

入了城門,祁讓才發現這裏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挖了一勺士兵們的飯食,說是米粥,一大鍋湯裏卻只帶着寥寥幾粒米,肯本不足以果腹。

祁讓看向身後的将領們,

"如今的糧草還夠多少時日?"

"回王上,不夠半月。"

君主的到來讓士兵們振奮起來,祁讓見過衆将領後,一人在營寨中轉了轉,此時正站在城牆上,看着遠處。

齊魯兩軍白日攻城,晚上退去,此時還可見其遠遠亮起的燈火。

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停下後又一言不發,祁讓沒有動作。

此處敢偷偷站在他身後還不行禮的,也就那麽一個了。

果然,楚昭沒忍住先出了聲,

"王上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祁讓避而不答的岔過了話題,

"這次從魏都運了糧草,大概明後兩日就能到了。"

靜了一會兒,楚昭卻沒有順着他的話說下去,語氣裏是少見的迷茫,

"王上可能不知道,臣其實一直嫉妒相國大人。"

祁讓不動聲色的轉過頭看他,

"為何?"

楚昭聲音低沉的笑了起來,半垂的黑眸掩下了眼底不斷翻湧的情緒,

"相國大人總是比我更懂得讨您的歡心。就像相國擅棋,您心情煩躁時便總喜歡召相國入宮下棋解悶。但您不知道,其實我也擅棋的。"

祁讓張嘴想要辯解,就又聽楚昭說道,

"我初見王上時,王上便與相國一起,您還記得曾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嗎?"

祁讓認真的想了想,但兩世加在一起的記憶太過紛雜,他早就記不清了。

楚昭似猜到了般繼續道,

"臣當時還不知您的身份,便說在下師從孫子,敢問公子何名?"

"您卻只掃了臣一眼,便随意的和相國開着玩笑:孫子何時開始看人容貌收徒了?"

祁讓聽的啞然,自己這話...還真是曾經年輕的時候能說出來的,傲慢又無禮。這麽想着,祁讓也笑了,他看着楚昭,

"寡人待将軍如此無禮,将軍卻還投在了寡人帳下,着實寬宏大量。"

楚昭搖了搖頭,他哪裏是寬宏大量,分明是從那時便起了意卻不自知。

那時的他剛剛出師,正在名士居裏侃侃而談,卻被一陣笑聲打斷,然後就聽到一人三言兩語的否定了他的觀點。偏他聽後,茅塞頓開,以為是遇到了前輩,上前拜見。

待簾子掀開,卻只見一眉目驕矜的貴家公子,随意掃過一眼,連驚豔也無,仿佛楚昭的容貌也不過爾爾,這個人對他來講不過腳下塵土,無關緊要,那種淡漠和蔑視,讓彼時的楚昭,一瞬間停了心跳。

他帶着怒氣離開,發誓下一次一定要讓那個少年正視自己,卻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人的眼裏還是沒有他,他卻早就泥足深陷。

祁讓看着少年站在身旁,收斂了一身傲氣,目光虛無,像一只迷茫的找不到歸途的孩子。

心頭密密麻麻泛起酸意,他的喉嚨動了動,

"為何今晚要與寡人說這些?"

楚昭收回了視線,看向他,好像又回到了平常的活力,揚了揚眉,

"戰場上生死無常,說了也算了了遺憾。"

說完便潇灑的看着祁讓,

"臣先告退。"

第二日天還未亮,戰鼓和厮殺的聲音便已震天。

祁讓換了衣服欲上城牆查看,卻被身旁的狗蛋一把攔住,

"王上,城牆上太過危險了,您不能去。"

祁讓眉間是前所未有的冷厲,呵斥道,

"松手!"

李狗蛋猶豫半晌,咬咬牙,還是松開了手,然後依舊寸步不離的跟在祁讓身後。

城下是密密麻麻的敵軍,數以萬計的箭矢從城牆上疾飛射下,下面的人一排接一排的倒下,又一個接一個的不斷湧上,有人倒在距城牆很遠的地方,有人倒在距城牆很近的地方,漸漸的有人走到了城牆底,還未來得及搭上□□又被城牆上的墜下的石塊擊倒在地。

祁讓的奪過了傳令兵手中的鼓棒,登上高臺親手擂響了戰鼓。

一下,又一下,直到厮殺聲不再,城下只餘靜谧,城上是被箭射中的士兵們的低吟,一片血海。

楚昭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祁讓看他

"再撐一個月。"

他不知齊原是否真的能實現他的一年之諾,但一個月後,他還有另一步棋,一步險棋。

楚昭沉默的點了點頭。

***

元封四年九月,魏國上将軍祁連率兵突襲魯國,一路連勝,直逼魯國都城。

消息傳到望州時,城內已是滿目瘡痍,哨兵扶着長qiang勉強站立,一大一小的兩個士兵乏困的靠坐在地上,

"倚子哥,我們什麽時候能回鄉啊"

"別說話了,多省些力氣罷"

集結的號角吹起,被叫做倚子哥的人搖搖晃晃站起,看身邊的人仍在睡着,便輕輕踹了一腳,誰料那小一點的士兵卻直接歪到在地。

倚子哥向他鼻尖探去,又伸手阖上了小士兵半睜的眼,面色無喜無悲,然後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眼神麻木的流下一行熱淚。

寨內楚昭拿着手上傳來的密報,看向坐在主位的祁讓,

"上将軍哪來的士兵和軍辎?"

祁讓面色凝重,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楚昭沉下了聲音,

"您讓他們去送死?"

祁讓沒有躲閃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賭"

魯國國君年幼,朝政多為老臣把控。

魯王主戰,朝臣主和。

他賭魯國會退兵,祁連會全身而退,齊原的糧草會到,而他會贏得這場戰役。

外面不知何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屋內的氣氛壓抑的令人不安,一個小兵慌張進來報告齊魯又在攻城,

楚昭帶上了頭盔,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背對着祁讓沒有回頭,

"王上,臣總是陪着您的"

祁讓垂眸不語,攥緊了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我自己寫的很不滿意,但實在不想斷更,一斷的話大概就永遠前進不了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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