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翌日,雲泱還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周破虜叫醒了。
因要面聖,不能穿的太随意,周破虜特意給小世子準備了身名貴亮眼的吉祥紋金縷袍,并特意将聖元帝賞的那只長命鎖取了出來,給小世子戴上,金燦燦一片,倒很應景。
東宮的馬車果然已準時在別院門口等候。
周破虜把雲泱送上馬車,殷殷囑咐了許多事,一直等馬車消失在巷口,方稍稍松了口氣。
今日算是小世子跟東宮那位第一次正式見面,但願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轉念一想,有聖上壓陣,東宮那位就是再恨王爺與長勝王府,面兒上功夫怕也要做做的,應當不至于對小世子如何。想通這節,周破虜便放心回去睡回籠覺了。
雲泱已經很久沒這麽早起來了,自上了馬車就開始腦袋一栽一栽的打盹兒。不知過了多久,車廂輕輕一晃,停了下來。
車門被人推開,嚴璟從外面探進頭來,笑眯眯與雲泱作禮,并讓人拿了兩碟糕點進來。
“時辰尚早,世子應當還沒用過早膳吧?這些糕點是膳房新做的,世子若餓了,路上且墊墊肚子。”
雲泱忙坐正,不敢再打瞌睡。
眼睛往那兩碟糕點上瞄了眼,心想,狗太子雖然是個混蛋,東宮這個大總管還不錯。便大方的從囊袋中取出片金葉子,賞給了嚴璟。
嚴璟受寵若驚,忙雙手接下。
這時府門大開,一衆東宮幕僚擁着太子元黎走了出來。他本就生得俊美,今日一身滾金邊玄色朝服,腰束玉帶,頭戴金冠,劍眉斜飛入鬓,越發顯得巍峨挺拔,宛如天神。只是那雙眼睛總是陰沉銳利,帶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與漠然。
雲泱昨日已隔着幕離瞧過一回,今日細看後,還是一個感覺:不喜歡。太陰險。想起至今仍酸痛的手腕,再度罵了聲狗太子。
嚴璟一下沒聽清,只聞這小世子低聲咕嚕了句什麽,似乎還帶着點北境口音。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東宮大總管,他袖子一端,不由憂心起來,這小世子自幼在北境長大,那裏素來是胡人聚集地,萬一真沾了什麽異域口音,以後和殿下交流起來該不會有壁吧?
幕僚們都知道今日太子要帶長勝王府的小世子入宮面聖,不免好奇的往馬車這邊打量,想看看那位金尊玉貴的小世子究竟長成什麽樣。畢竟能賜下這麽一樁婚,陛下也真是個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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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瞧了半天啥也沒瞧見。
幕僚們不敢太造次,識趣告退。
元黎走過來,目光先陰沉沉的往嚴璟身上掃了眼,冷哼一聲。
嚴璟:“……”
掃射完嚴璟,元黎便将視線落在馬車車門上,一張俊面越發陰沉的似要擰出水來。
方才那一幕他瞧得真真的。
元黎在心裏冷笑一聲,這小東西,這麽快就知道拿重金來賄賂他的人了,可真是好心計。
“殿下……上車吧?”
嚴璟準備推開車門。
元黎沒理他,直接讓侍衛牽來馬,翻身跨坐了上去。
馬車裏只有一張軟榻,雲泱本來還準備往旁邊挪挪,給他騰個地兒,見他騎馬,并不坐車,倒松了口氣。
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東宮距皇宮并不遠,很快便到。聖元帝身邊的大內總管羅公公已在宮門口等候。
尋常馬車是不允許進入宮門的,雲泱正要輕快跳下馬車,聽外面羅公公道:“聽聞小世子身子不好,這馬車這麽高,殿下,您還不快扶小世子下來?”
元黎皺眉,露出些嫌惡之色。
但羅公公一直對他多有照拂,他不好直接當衆拂他老人家臉,冷冷盯了車廂片刻,伸出手,堪稱粗暴的推開了車門。
一雙烏黑漂亮如寶石般的眼睛毫無預兆的撞進眼底。
元黎劍眉擰得更深,負袖望着別處,冷聲道:“出來。”
狗太子。
雲泱望着那只硬邦邦橫在半空的手,在心裏狠狠罵了句,只虛虛一搭,快速踩着腳踏跳了下來。
旁邊羅公公一陣哎呦:“小世子您慢點,摔着了可怎麽好。”
雲泱眨巴着眼睛道:“無事,謝謝阿公。”
“哎呦,這小嘴真甜。”
元黎冷着臉當先往宮門內行去。
“殿下還是這急性子,走,老奴帶小世子過去。”
羅公公牽起雲泱的手,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落在最後的嚴璟則長長松口氣,還好,還好,小世子聲音軟軟糯糯,又脆又好聽,是标準的大靖發音!
剛剛在馬車裏咕哝的那句一定是偶然跑調。
身為東宮大總管,他可真是為殿下未來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
這邊正走着,後頭忽有人笑着喚:“羅公公留步。”
“長公主殿下?您怎麽得空過來了。”
羅公公牽着雲泱回頭,笑眯眯同乘坐在肩輿上的美貌婦人行禮。
婦人懷中也攬着一個胖墩墩的少年,一看見雲泱,立刻如小豹子聞到生肉一樣彈坐起來,朝雲泱投去一道惡狠狠的目光。
雲泱:“……”
雲泱眼珠子悄悄一轉,不着痕跡的往羅公公身後縮了縮,并用手指輕輕的抓住了羅公公衣裳一角。
身為一根叱咤皇宮數十年的老油條,羅公公立刻第一時間捕捉到了身後少年的畏懼。可憐的孩子,這是把他這個老奴當做依靠了。
羅公公心裏不免對素來嚣張跋扈恨不能在宮裏橫着走的長公主母子産生了些許不滿。長勝王府的小世子前腳剛入宮,長公主母子後腳就匆匆趕來,要說是巧合,傻子才信。
魏國長公主已爽利笑道:“這不今日天氣好,想着魁兒也許久沒進宮給他皇舅舅請安了,本宮便帶他過來了。喲,那是誰家的孩子,生的那般漂亮,我竟沒見過。”
她一對丹鳳眼便往羅公公身後打量去,做驚訝狀。
羅公公配合的笑道:“回長公主,這是長勝王府的小世子,今日和太子殿下一道過來入宮面聖的。”
“原是雲帥和文媛姐姐的孩子,本宮記得是叫雲泱對吧,這一轉眼,都長這麽大了,快過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魏國長公主隔着肩輿親昵的伸出手。
雲泱卻更緊的攥住了羅公公衣角,一面往後躲,一面擡起烏眸,怯生生道:“長公主好。”
魏國長公主臉色便有點不大好看。
這小東西什麽眼神。
是她不夠美,還是笑得不夠燦爛。
怎麽搞得她跟吃人的虎豹似的。
羅公公及時打圓場道:“小世子剛來帝京,難免怕生人,長公主千萬莫要作意。”
魏國長公主讪讪收回手,道:“瞧公公這話說的,本宮怎會跟一個孩子計較。當年我們閨中姐妹那麽多,本宮最佩服的就是文媛姐姐了,這孩子眉眼間全是文媛姐姐的影子,本宮喜歡還來不及。說起來,本宮與文媛姐姐也許多年沒見了……”
魏國長公主說到動情處,從袖中掏出絲帕,拭了拭微微泛紅的眼眶。
雲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想起他母妃在家信中氣勢如雷的那幾句叮囑:京中妖魔鬼怪甚多,尤其是元如鏡那個小賤人,與你母妃最為不合,你千萬不要理會!
所以此刻看着魏國長公主嬌淚點點的追溯往昔姐妹情。
雲泱……
就很冷漠。
羅公公端着袖子立在一邊,也絲毫沒有上前勸勸的意思。
魏國長公主獨角戲演的也怪沒意思,點了點眼角,就打算收場,一直虎視眈眈盯着雲泱的林魁忽然虎目一瞪,豎眉指着雲泱問:“你就是北境來的那個小土包子?”
魏國長公主面色一變,訓斥道:“混小子,你胡說什麽?”
“我沒胡說!”
小胖墩林魁身體裏似乎燃燒着一個大火爐,惡狠狠瞪着雲泱:“就是你搶了蘇表兄的太子哥哥對不對?!”
雲泱:??
這什麽狗血愛恨情仇。
這下,一直八風不動的羅公公面上也露出些許不悅之色。
魏國長公主險些沒一口氣歇過去,狠狠擰了幾下兒子胳膊,賠笑道:“魁兒一時口不擇言,雲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林小胖墩還想反駁,被魏國長公主死死捂住了嘴,只能頑強的蹬着兩條小短腿表達不滿。
雲泱歪頭問羅公公:“阿公,誰是‘蘇表兄’?”
羅公公心頭一跳,義正言辭道:“小世子和太子殿下乃是陛下禦賜的婚,其他人都是無關緊要之人而已,世子聽聽就罷。”
“嗯!”
雲泱點頭,眼睛一彎,一臉天真的望向魏國長公主:“既然是無關之人,想來的确是這位胖哥哥信口胡說了,長公主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
魏國長公主驚魂甫定,心道,幸好這長勝王小世子是個沒心眼子的,換作其他人,還不知要如何砸鍋問底。到時鬧得陛下跟前,可就不好收場了。
她今日可專程看笑話來的,萬不能把自己卷進去。
魏國長公主慈愛一笑,吩咐起輿。就聽那沒見識的長勝王小世子在後頭羨慕:“哇,長公主好厲害,竟然能在宮中乘坐肩輿。”
羅公公和藹解釋:“這是陛下特許的。今年清明陛下去大林寺賞桃花,不料遇見刺客,是長公主用自己的身子擋在陛下跟前,陛下龍體才安然無損。陛下感激長公主救命之恩,不僅給長公主增了食邑,還特許長公主在宮中乘坐肩輿之權。”
魏國長公主聽得兩人對話,不由得意的挑起嘴角。
她文比不過元如茵那白蓮婊,武比不過聶文媛那小賤人,心眼又多不過玉妃那馬蜂窩,也只能靠這點孤勇在帝京女人堆裏殺出一條血路了!
尤其想到她高高坐在肩輿上,而元如茵那小白蓮不得不一步三搖的在旁邊頂着日頭走的時候,她簡直想仰天大笑。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魏國長公主嘴角正瘋狂上揚,忽聽擡輿的奴仆們恭敬行禮。
原是他們一行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太子元黎與嚴璟。
“太子哥哥!”
窩在元如鏡懷裏的林魁激動的坐直了身體,宛如一頭等待檢閱的小獵豹。
魏國長公主按下沒出息的兒子,抿了抿嘴角,笑道:“聽說太子今日是帶着長勝王府的小世子一起面聖,這馬上就成夫妻了,怎麽還不一起走呢。”
元黎側目,目光如利劍一樣射來。
魏國長公主禁不住打了個哆嗦,要不是想到這是禦前,她幾乎懷疑對方要抽出腰間那把象征東宮身份的伏龍劍,一劍捅死她。
元黎并未拔劍,只漠然一哂,面無表情的譏道:“聽聞前日齊國公又在秦樓過的夜,因為不敢暴露身份又賭輸了錢,被龜奴扒了衣服丢在大街上,姑姑去結賬了麽。”
齊國公林庭蘭,正是魏國長公主的丈夫。
魏國長公主出身高貴,還是先皇嫡長女,唯獨遇人不淑,嫁了個三心二意喜歡眠花宿柳的丈夫,至今仍是帝京姑娘恨嫁的反面教材,隔三差五就要被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拿出來編排編排。可以說,這事兒是魏國長公主心頭最痛最戳心的一根刺。
魏國長公主:!!
魏國長公主攥緊裙角,直氣得渾身發抖,釵環亂撞,險些沒從肩輿上一頭栽下去。
好,很好。
讓聶文媛那小賤人的寶貝心肝去配狗太子,簡直天造地設完美無缺,她滿意,十分的滿意。
誰要敢從中作梗,毀了這樁婚,她第一個跟誰過不去!
**
清晖殿已坐滿人。
聖元帝坐在禦座上,下首坐着玉妃、班妃和一溜兒公主皇子。提前進來的魏國長公主已帶着兒子林魁入座,與她挨着的是另一個容貌嬌美的貴婦,只是與魏國長公主的嚣張跋扈不同,這貴婦眉眼低垂,容貌婉麗,是個低調的美人。
雲泱明顯感覺到,他和狗太子一進殿,滿殿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氣氛突然變得詭異的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魏國長公主:我,第一粉頭。
謝謝支持^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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