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徐天玄邁出震院大門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要不是徐天玄內心堅定,乾大少爺交待的任務必須完成,要不是這件事太過重要,徐天玄估計早就腳底抹油溜了,他實在是有點不懂如何與羅峙相處。

他不懂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羅峙,總之,夜血魔君羅峙他是一個怪人,不,一只怪魔。

羅峙為人處事空前絕後,使得徐天玄下意識的害怕他,只求躲避羅峙躲得遠遠的。

唯一值得徐天玄高興的是,他好歹與羅峙達成了交易。想到可能會因此獲得乾大少爺的一句表揚,徐天玄頓時心情上揚了幾分。

他走出幾步,好似想起了什麽,忽然回過頭默默地望了一眼震院的院牆。

羅峙說震院冷清得無聊,摸着良心說,震院比起巽院确實很冷清。但是,誰讓羅峙不知收斂,将小丫環們全吓哭吓怕了。靜谧煩悶的震院,這只能算是羅峙自作自受。

徐天玄又一次跑了趟城北祭壇,這次是去告訴乾大少爺一個好消息,羅峙答應了這樁交易。

羅峙答應得這般幹脆,乾大少爺表現得并不意外。不過,他琢磨着,待到智識之災結束以後,倘若羅峙不能幾許為乾家所用,那麽羅峙暗藏的後續麻煩可能數不勝數。

就憑乾池的防護攔不住羅峙的這一點,乾大少爺心裏對羅峙的力量已有了一些初步的猜測。只是目前尚不到讨論這些的時候,一切以智識之災為緊要。

“做得好。”乾宇擡手拍了拍徐天玄的頭,給予了獎勵。

徐天玄眨眨眼,心裏已然樂開了花。他居然真的得到了大少爺的表揚,這次總算能夠一掃孵化出灰毛雞的低迷處境了。

既然出了乾府,徐天玄也不急着趕回去。他自告奮勇,在趙寒的帶領下,與城內巡城的七十位隐衛都見了一面。哪怕還有一絲希望,徐天玄都不願意相信,所有隐衛全被智識之災傷及的事實。

可惜,真相擺在徐天玄的眼前,隐衛們無一幸免。

這個結果就算是徐天玄不告訴乾宇,乾宇也早就猜得八|九不離十。

難得身邊有個跑路勤奮的小家夥,乾大少爺收起小冊子之後,再次交了一份差事給精力充沛的徐天玄。這件事情相對輕松,遠不及面對羅峙那麽的兇險。

乾宇讓徐天玄跑一趟雲祥觀,看看那兒的布陣情況如何。現在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可等,必須立刻開始雲祥觀的新年祈願會,把全城的城民統一集中到道觀內的幻陣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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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玄對雲祥觀不算太熟,但他和邋遢老人與雲義常關系還不錯。得知要到雲祥觀,他頻頻點頭應好。

說起來,這陣子,徐天玄都沒怎麽看見邋遢老人和雲義常兩人。盡管道觀裏還有一位不那麽讨人喜歡的流裳老祖,不過,幾者比較,流裳老祖的存在幾乎可以忽略。

揚起笑臉,徐天玄踏上金鞭幻化而成的鞋子,轉身朝雲祥觀跑去。

與上一次徐天玄到雲祥觀有很大區別,上回徐天玄來道觀是為了請一盞清心燈,送給李姨。那會兒他慢悠悠地爬上高高的臺階,對雲祥觀滿是憧憬。

當初的雲祥觀熱鬧非常,眼下的雲祥觀依然人氣鼎盛。祈願會開始在即,大夥盡顯喜悅。若說有什麽不同,那應當是守護道觀的道士們有了些改變。

徐天玄遠遠的就瞧見那些與流裳同行而來的精英弟子。他們代替了尋常的道士,兢兢業業的守在道觀大門的兩側。仙風道骨掩之不住,俨然帥氣潇灑的門神。

由于精英弟子的風姿卓絕,引得前來道觀的人們感嘆不已,他們對這座千年古觀又敬佩了幾分。

其中,免不了一些年輕女子對英俊道士心生仰慕。

然而對這群修大道的修士而言,塵世情感早就放棄得一幹二淨,沒有什麽比他們的大道更要緊。一心向道,盡斬情緣。

正因如此,徐天玄才多番勸說吳冬不要當修士。斬了凡心,吳冬如何陪伴李姨和吳小花。

精英弟子們眼力過人,他們早早就瞅見徐天玄來了。初次相遇在雲祥城內,徐天玄淡然摸出鎮運仙符的景象,他們至今仍歷歷在目。

就算他們不理解為什麽流華老祖把仙符交給徐天玄,但是,徐天玄如今手握宗門的珍貴寶物,他們自當對徐天玄以禮相待。

道士們向徐天玄行了大禮:“弟子拜見小祖!”

他們的話語與雲義常相似,相對而言,徐天玄更樂意聽雲義常這麽說。因為徐天玄能夠明顯感覺到,雲義常說這話的時候,話語更實在、更真誠。

徐天玄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你們忙你們的,我自己進去就是。”

“是。”小祖發了話,他們斷然不會違抗。更何況,這一次再遇徐天玄,他們總感到徐天玄的身上平添了一抹看不透的神秘氣息。

徐天玄擡步進入雲祥觀,還是那間靈官殿,還是那間三清殿,帶給徐天玄的感覺卻是千差萬別。

他靜靜地站在三清殿內,凝視當初擺放有清心燈的長凳。一時間,徐天玄忽然想起了許多往事,一幕幕猶如尚在眼前,他仿佛看見自己的每一個動作,聽見自己說的每一句。

他記得自己捧着清心燈的激動,以及那一句感慨,觀主,你真年輕。

好一會兒,徐天玄回過神,驚覺身旁竟然站了一人。

身着道袍的雲義常手持浮塵,與徐天玄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年輕俊秀。雲義常向徐天玄行禮道:“小祖。”

徐天玄愣愣答了聲,随即笑問:“來了多久了?”

“小祖進殿,我就到了。見小祖若有所思,便沒有打擾。”雲義常說道。

徐天玄幹笑兩聲,他與雲義常說話較為輕松:“剛才突然想起些事,在發呆。你來了喊我一聲就成,哪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小祖,”雲義常恭敬依舊,“在道家,講究一個悟字。頓悟彌足珍貴,每次頓悟皆如醍醐灌頂之功效。頓悟不能被打斷,否則那次頓悟就沒了用處,白白失去了一次良機。”

徐天玄半懂不懂地嘆了聲:“原來還有這種說法。對了,老祖這會兒在觀內嗎?”

“兩位老祖皆在後殿,鞏固法陣,”雲義常微微側身,“小祖請随我來。”

徐天玄跟着雲義常行至後殿,只見殿門外的平地盤坐兩人。一邊是衣衫褴褛且不修邊幅的邋遢老人,另一邊則是十多歲相貌的嬌俏少女。

在他們兩人的周圍,有數名精英弟子在為他們護法。

雲義常上前兩步,朗聲道:“流裳老祖,流華老祖,徐小祖來了!”

語畢,嬌俏少女端坐原地不見絲毫動靜,邋遢老人卻是很快睜開雙眼。他站起身大笑道:“好,來得好!總算有人陪我說話了,這幾天可真悶死我了。”

他話音剛落,一道女聲輕聲呵斥:“師弟,大災将至,鞏固陣法方是正事。”

邋遢老人捋了捋胡須:“師姐修行精進。有師姐鞏固陣法,何必我在一旁礙手礙腳。我走遠點兒,師姐更能大顯神威。”

說罷,邋遢老人沖徐天玄和雲義常招招手,三人極有默契的掉頭就走。邋遢老人生怕慢一步,被少女抓牢,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進入一間清靜的廂房,雲義常為徐天玄沏了一杯茶。邋遢老人自顧自地摸出白玉瓶,他仰頭喝了一口,滿足的咂咂嘴:“下次有機會還得再到乾府做客啊。這神界的美酒,味道果然不同凡響。”

聽到這話,徐天玄也樂了:“老祖不是有意行走六界嗎?哪天路過神界之際,到神界讨一壺酒喝就是。”

對此邋遢老人笑而不語,神界的酒與神皇收藏的美酒,可絕對是天淵之別的檔次差異。于是乎,直接賴在乾府讨酒最實在。

寒暄了兩句,邋遢老人問道:“你此次前來,可是乾大少爺有話交待?”

徐天玄如實回答:“大少爺說,戾氣已經鎮壓不住了,祈願會必須立刻開始。明早,昊親王将親自前往道觀祈願。”

“竟已鎮壓不住了……”邋遢老人的神色凝重了幾分,“雲祥城大難,雲祥觀又如何逃得過?浩然大災,縱是出了城,多半也逃不了吧。”

邋遢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流裳個性強硬,堅持不肯出城,邋遢老人極其不希望她留在此處。流裳不曾經歷第一次智識之災,她不知道戾氣對神魂造成的破壞多麽致命。

就算是心智堅定之人,均會慘遭侵蝕,更何況心神存在破綻。

奈何,邋遢老人深知自己的這位師姐是一個他人勸不動的師姐。流裳不肯走,邋遢老人唯有竭力護住她的安全。照顧不好師姐,他愧對恩師的情義。

徐天玄在雲祥觀停留的時間不長。沒多久,邋遢老人重新返回陣法內,吩咐雲義常送徐天玄。

雲義常一路将徐天玄送出道觀大門,又走下了石階,雲義常神色不定,似乎有話想說。

徐天玄納悶地看着他:“有事?”

雲義常定定神,終是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紙符,雙手遞給徐天玄:“這是一張護身符,請小祖收下。”

徐天玄接過紙符反複看了看,他心裏直嘀咕,難不成道士都有見人就送紙符的習慣?

邋遢老人曾給了徐天玄一張鎮運仙符當見面禮,徐天玄好奇雲義常給他的這張紙符有何神奇功效。

敲出徐天玄的猜測,雲義常隐隐有一絲尴尬,這張紙符當然比不過鎮運仙符,充其量只算是雲義常的一番心意罷了。

雲義常垂目:“小祖,這只是一張尋常的護身符。”

聽聞真相,徐天玄不由一滞,随即笑了起來。他是不是太貪心了,看見紙符就猜仙符,多半讓雲觀主倍感為難。

原本徐天玄以為,模樣雖是十八歲,實際上百年前就能捕殺大蛇妖的雲觀主足以稱為老爺爺。然而,見識過了乾府的隐衛們以千年計算的年齡,與他們相比,雲觀主在也不算老爺爺。

當真要算,那也是相當年輕的老爺爺。

徐天玄不經意間想起隐衛們體內的戾氣。他記得雲義常當初在第一次智識之災時身受重傷,赫然兩個血窟窿,戾氣豈不是早已滲入心脈?

他下意識抓住雲義常的手腕,一縷金光裹起柔光進入雲義常的筋脈,細細探查。

雲義常不明白徐天玄此舉的用意,他靜然站立原處不曾動彈。

好一會兒,徐天玄擡眼,用打量怪物一樣的眼神打量雲義常。

這怎麽可能?雲義常的體內不見一絲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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