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自從有了雲觀主聽自己念叨之後,徐天玄終于覺得艮院不是那麽安靜得過分了。雖說此刻的雲觀主尚不能活蹦亂跳,可他是一個忠實的聽衆,他會耐心的傾聽徐天玄說話。

兩人之間的交流,大多數時間,均是徐天玄在說,雲義常在聽。

能夠收獲雲義常這麽一個好性情的免費後輩,徐天玄覺得相當的劃算。

徐天玄給雲義常說起了雲祥城的一系列變故,他說到數目繁多的古妖獸,說到脾氣古怪的妖帝。無論徐天玄說什麽,雲義常皆會沉着性子,耐心的聽着徐天玄訴說。

雲義常不見多少明顯的表情,但眼底的神色始終分外柔和。

當徐天玄提及自己母親突然出現的時候,徐天玄不由自主地緩了緩語速,略有所思。

思及母親的存在,雲義常這才發現自己對母親的記憶已是相當的遙遠,兒時的印象在歲月的流逝中黯然褪色。雲義常小時候,家裏太窮了,而他身體不好,所以唯有被家人抛棄的命運。

雲義常說不出自己此刻對母親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但他仍然勸徐天玄說:“小祖不必擔憂,你們一定還會再見面。”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徐天玄應了聲,他相信自己和家人将會再度相遇,不是一抹虛像,而是實實在在的家人。徐天玄對此充滿了期待。

說到古妖獸攻城,免不得言及雲祥觀的損毀。雲義常得知師兄師弟死傷衆多,他沉寂了片瞬,最終沒有表達任何意見想法。

想當初,奄奄一息的雲義常掩蓋在廢墟下,要不是徐天玄恰好找到他,他可能早就已經性命不保。作為一個自身難保的修士,雲義常實在是說不出,他身為觀主必定護得整座道觀安然無恙的大話。

聽徐天玄的描述,雲義常不難知道,此次的智識之災涉及妖界諸事,以及乾家諸事。不僅如此,此戰更是有多種法則之力層出不窮。其中的任何一樣,皆已經超過了雲義常的擔負極限。

對他而言,雲義常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傾聽徐天玄說話,然後将這些事關雲祥城的大變故深深的埋在心底,不向外界洩露丁點秘密。

雲義常能夠感覺到,徐天玄随口說出的這些話語隐藏了雲祥城太多秘密,絕對不可以對外人任意說起。

對于徐天玄樂意将這些話告訴他的做法,雲義常倍感欣慰。徐天玄的所作所為證明,小祖信任他。正因如此,雲義常更加不能辜負小祖的信任,勢必将衆多秘密護好藏好。

徐天玄的閑談有些瑣碎,這裏說一點,那裏說一點,但雲義常并未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就算雲義常不被小祖要求靜躺休養,他也不能随意外出,反正留在屋裏,有徐天玄在耳邊碎碎念,能讓無聊的時光變得有趣一些。

在此期間,徐天玄向雲義常講訴了雲祥城零零種種的事宜。內容五花八門,雲義常全當趣聞聽着。

“你去過通天六界嗎?對那裏熟悉嗎?”徐天玄冷不丁問道。

聞言,雲義常沒奈何地搖了搖頭:“去是去過,但算不得熟知。偶爾在那裏看看六界近期的動靜。裏面的消息很多很雜,真真假假,分辨起來非常耗費時間。”

聽得雲義常的答複,徐天玄煩惱地撓撓頭:“那你認識喜伯嗎?”

“喜伯?”雲義常思索片刻,然後仍是搖了搖頭。他未到雲祥觀之前,每天的生活莫過于修行,修行,再修行。雲義常來到凡俗界後,近百年光陰他幾乎道觀打坐,對通天六界不甚關心。

見徐天玄眼底流露出一絲失望,雲義常略微一想,假如小祖找此事辦事,既然知曉姓名,他亦可馬上前往通天六界為小祖打聽一二:“小祖,你可是此刻要見他?”

“倒也不急于現在。”徐天玄心知雲義常多半不了解喜伯的生意,他略微解釋了兩句,“喜伯他專門負責籌備婚宴,據說在六界非常有名。”

徐天玄的解釋不但沒解開雲義常的疑惑,反倒讓雲義常愈發納悶。雲義常沒有立刻回話,他不明白,徐天玄找一個辦婚宴的人有何事。正因為不了解,所以雲義常選擇了等待徐天玄繼續往下說。他得先弄清楚小祖有什麽需求,進而決定自己如何替小祖排憂解難。

雲義常的短暫沉默,果然讓徐天玄道出了此事的原由:“我其實就是想要打聽一下,舉辦一場婚宴,所有物品都用最好檔次的那種婚宴,它到底需要多少金子。我得制定攢錢計劃。”

“小祖,你要攢錢辦婚宴?”雲義常聞言愈發迷茫。以徐天玄當前的年齡,貌似早了一點。不過,若是小祖有心以後舉辦一場所有物品全選最好的婚宴,可能真要從此刻開始攢金子,而且攢到弱冠之年說不一定都不夠。

假如徐天玄攢錢有難度的話,雲義常不介意和徐天玄一道攢,他對金銀向來沒有什麽需求。

雖說徐天玄仍在為缺少金子而苦惱,但他仍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缺錢屬于非常現實的難題,但它不妨礙徐天玄即将娶媳婦的好心情。

他笑眯眯地告訴雲義常:“大少爺說,待雲祥城重建結束就辦婚宴。難得你醒了,到時也來喝一杯喜酒吧。喝一小口也行,應該不會加重傷情。”

雲義常的表情微微僵了僵,聽徐天玄的口氣,這場婚宴似乎即将到來。雲義常細細回憶徐天玄所念叨過的瑣事,唯恐自己遺漏了什麽。

他倍感費解,自己到底漏聽了怎樣的緊要消息,以至于小祖的婚宴也不知曉。

小祖近來說了乾家與妖帝的對峙,提及許多人。裏面包括乾二少爺乾顧,乾五少爺乾皓,乾九小姐乾岚,就連乾婉和林伯,甚至于夜血魔君,小祖均一一說起。流裳老祖與流華老祖的遭遇同樣包含其中。

當然,小祖說得最多的人,是乾家的大少爺,乾宇。

乾大少爺屬于乾家這一輩的核心存在,這場針對乾家的陰謀,乾大少爺被小祖數次提及,雲義常并不意外。他認為乾大少爺的地位十分重要,小祖羨慕大少爺的力量強勢亦無可厚非。

難道他錯誤理解了什麽,難道小祖的話語裏有其它自己未能辨析明确的內容。

雲義常擡眼看向徐天玄,只見徐天玄滿臉的幸福笑容。徐天玄有點尴尬又有點開心的解釋:“我的銀子很少,還不足以舉辦婚宴。不過,我與大少爺已經定下婚契,我們就快要正式結為伴侶了。”

聽聞這一句,雲義常的身體輕輕一顫,眼神略微一沉,随即又恢複了平時的神情。他直面徐天玄,問道:“小祖,這樣的生活是你真心想要的嗎?這樣的生活你感到開心嗎?”

徐天玄一臉困惑地盯着雲義常,他不理解雲義常為什麽不道賀,卻突然問出這般沒頭沒腦的話。然而,雲義常的提問并不會難倒徐天玄,他早就考慮好了,丢開那些有的沒的的亂糟糟的顧忌,安心踏實的過自己單純快活的小日子。

乾大少爺是徐天玄自己的選擇,走一條有大少爺相伴的道路是徐天玄自己的選擇。他一旦決定了就不再後悔,他要堅定不移的一路走下去。

不曾避開雲義常的目光,徐天玄堅定地點頭應道:“當然,這是我的選擇。”

大少爺曾對徐天玄說話,如果徐天玄要求解除婚契,大少爺會答應。可徐天玄并不想解除婚契,他想要和大少爺游走六界。

雲義常張了張嘴,他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不确定這一切是不是乾家逼迫了徐天玄,以乾家的地位和權勢,威脅徐天玄做出決定并非不可能的事。

然而,當雲義常迎上徐天玄眼底的笑意,他放下了心底的懷疑。那是發自內心的開懷笑容,小祖并未有壓抑或不滿,小祖真實滿足的笑着,小祖對婚宴滿心期待。

雲義常默默垂下眼簾,他以為自己死裏逃生是蒼天眷顧,念及他有尚未達成的心願。

可這一瞬,雲義常忽感心底好似缺了些什麽,不過就讓它這樣空着也不錯。他有太多的疑惑,卻一句也不想問,對他而言,只要小祖自己覺得美滿,那麽一切足矣。

雲義常遲遲不說話,徐天玄偏着腦袋,關切地看着他:“怎麽了?是傷口又疼了嗎?”

這會兒的雲觀主是一個渾身血窟窿數量衆多的病患。

“小祖,我沒事。傷口終會愈合的。”雲義常擡眼,他看着徐天玄,輕輕地笑了笑。

徐天玄聞言急忙翻出藥瓶,他反複确認了瓶口的小紙條,這才倒出一粒丹藥,遞給雲義常:“吃了就不會那麽痛了。”

“謝小祖。”雲義常接過丹藥一口吞下。一股暖流從口中沿着嗓子,一直滑到了肚子裏,他的身體平添一絲暖意,唇色不再那般蒼白。

雲義常微微閉了閉眼。乾府從不可能缺金少銀,尤其是乾大少爺的婚宴。小祖甘心為乾大少爺攢錢辦一場所有物品都要最好的婚宴,可見對方是一個讓小祖相當重視的人。

人的一生,有些存在注定會求而不得,奢望只會令自身越陷越深,難以自拔。要不然修士又何必抹了凡心,斷了凡情。

只是,雲義常并不願如此。得不到不意味着要遠離,不意味着要忘卻,他願遵循小祖之禮一生守護小祖,用他的方式保護他關心的人。留在這個人的身邊,他會感受到一絲暖意,讓那些盡染黑暗的歲月不再那麽的冰冷。

“小祖,我修行無需金銀。你若急用,我那兒有些銀兩財寶,你大可拿去。”雲義常說道。

聽到這話,徐天玄驚喜地瞪大了眼,真的可以嗎?

不過徐天玄不會白拿雲義常的這些積蓄,他寫欠條一張,此後定會連本帶息還給雲義常,不讓雲觀主吃虧。

借得錢財的徐天玄興奮無比,雲義常看着他,臉上笑意不變,心裏有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凡塵果然有太多的放不下,正是如此,修士才會選擇遠離凡塵修行。然而,當修士修煉到一定境界,他們卻又返回凡塵,在凡塵中歷練。

一切看起來似乎十分矛盾,卻又那麽的理所當然。

徐天玄興高采烈地準備寫給雲觀主一張欠條,待他下筆的那一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一高興起來忘了多問一句,雲觀主的積蓄有多少。

不過,無論是多少,徐天玄總算多了一筆可安排的金銀。

徐天玄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既然道士對金銀沒多大需求,徐天玄向修士借錢能有多少成功概率。可是,邋遢老人那副不修邊幅的打扮,他錢袋裏真的有金子嗎?

話說起來,流裳老祖挺愛美,又重視打扮,徐天玄不知道流裳老祖有沒有多餘的金銀先借給自己應急。徐天玄保證有錢就還,絕對不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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