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對兄弟

雲惟珎和碧溪想要出城,主街是必經之路,邊城最好的商鋪,都在主街上。昨晚看到的那個孩子就抱着一個更小、更瘦骨伶仃的孩子,在藥鋪門前磕頭。

主街上過的人,也大多是兜裏有幾塊銀子的,同情心也更甚。藥鋪老板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指指點點的說他的鋪子,心中對這個砸場子的小兔崽子憤恨更甚。藥鋪老板拱手給四周看熱鬧的人施禮,道:“諸位看官請了,老朽是這藥鋪的東家,今早這孩子抱着他弟弟來求醫,醫者父母心,哪怕他沒錢,老朽也沒有袖手旁觀,直接讓人帶進店中診治。不巧他弟弟是高燒不退,反複咳嗽,怕是要轉成痨病了。”

圍觀的衆人聽到痨病兩個字,看熱鬧都退了兩三步,藥鋪掌櫃道:“諸位也知道,這哪兒是老朽不願施以援手,實在是無能為力,這位小兄弟在我門前磕頭,實在是折我的壽啊。還請起來吧,起來吧。”

那個孩子也不說話,衆人看沒什麽熱鬧看也就散了。等人散了,那藥鋪掌櫃在兇巴巴道:“你個災星,帶着你的病鬼弟弟給我滾!真是晦氣,一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安生了。”說完還踹了一腳。

那個孩子從地上爬起來,抱着他弟弟,踉跄了幾步,就要走。雲惟珎見狀,連忙跟上去,碧溪要攔,雲惟珎只讓他趕緊去打聽這兩兄弟的身份背景。邊城混亂,碧溪本不想走,雲惟珎拍了拍自己的藥囊和暗器袋,表示自保無虞,碧溪才勉強答應去查。

雲惟珎和碧溪說幾句話的功夫,那孩子就走不見了,雲惟珎問着路人,才找到了他們所謂的家。就在主街的後面兩條街的背街,一個荒蕪坍塌的小院子裏。

雲惟珎走進去,把馬栓在院中的樹上,自己走進了破屋之中。

一個孩子,滿臉通紅,嘴裏還有些呓語,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上蓋着的是明顯僵硬結板的被子,另一個孩子跪在地上,拉着他的手默默流淚。雲惟珎進屋的聲音驚醒了那個流淚的孩子,他猛得側過頭來,眼中遍布血絲,如同一頭快要發瘋的孤狼。

即使是看見雲惟珎這個曾經給過他食物的人,眼中也沒有多少溫情。

“我會醫術,也許能救他。”雲惟珎輕聲道。

那個孩子的眼神終于柔和了一點,默默的讓開了。

雲惟珎伸出兩只漂亮幹淨的手指搭在了那個瘦黃幹癟的手腕上,形成鮮明色彩對比,半響,對退到旁邊的那個孩子道:“可以救,不是痨病。”

那個孩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後又若有所思的看着雲惟珎,開口道:“我雖然是郭家的後人,但我真的沒有秘籍。”

“郭家後人,你叫什麽名字,哪個郭家?”雲惟珎吃了一驚,真的會有什麽名門後人會混得慘到這地步嗎?

“我什麽都沒有。”郭姓孩子強調,“我把我自己賣給你,你就我弟弟行不行?”

“噗嗤……”雲惟珎突然發現他和自己以前養過的寵物很像,都是倔強到不行,但又透着可憐,道:“我來之前,并不知道你是什麽郭家的後人。”

這時碧溪也回來了,對雲惟珎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危險。

“我們可能要在邊城停留一段時間了,碧溪你去置辦兩套他們穿的衣服,與我一般,再租個小院子吧。”雲惟珎壓低聲音道:“你易容,對外宣稱寡婦帶着三個孩子。”

邊城靠近西域,不知道西方魔教的根基有多深,還是小心些為好。

雲惟珎讓碧溪先去辦事,問那個郭姓孩子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爺救我弟弟,我就是少爺的仆人,請少爺賜命。”那個孩子直接就跪了下去。

“這寒冬臘月的,起來吧。我知道,可是我懶得起,想問問你原來的名字。”雲惟珎道。

“郭萍。”那個孩子道。

“平安的平?”

“浮萍的萍,我娘說,英雄的妻兒都是浮萍,丈夫不足以做根基。”郭萍面無表情道。

好吧,看樣子,又是一段愛恨情仇的故事。雲惟珎把自己的披風脫下來,蓋在床上孩子身上,問道:“你弟弟叫什麽名字?”

郭萍沉默了一會兒道:“沒有名字,娘生下弟弟就去了,沒有名字。”

“你們的爹呢?”

“死了。”郭萍面無表情的幹脆答道。

雲惟珎指揮着郭萍去換水,他們剛剛一邊聊天,一邊給床上的孩子降溫冷敷呢。

不一會兒,碧溪又回來了,這次做寡婦打扮,還拎着一個大包袱。

三個孩子迅速換裝,郭萍用布蒙上臉和頭發,遮擋他全身的髒污,反正西北這個鬼天氣,就是把自己武壯得只剩一個眼睛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們出了那個破落的小院子,馬也被碧溪賣了,只得徒步道鎮東貴人區的小院子了。也不知碧溪是怎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找到了院子,還順帶買了一對老夫妻,男的專職趕馬車,女的已經在燒熱水了。

回了院子,雲惟珎先打發郭萍去洗漱,自己拿溫水給郭弟弟擦身,又讓他喝了些濃糖水和濃甜水補充電解質,最後把自己的手在火上烤熱,拿出了金針。

孩童的軀體,雲惟珎适應了七年,已經可以得心應手的施展了。

等郭萍把自己洗幹淨之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已經熟睡的弟弟。不是臉蛋紅的吓人,滿嘴呓語,而是面色平和安靜的睡着,這才是睡覺,不是昏迷。

雲惟珎也去梳洗一番,然後拿出一罐藥油來,道:“聽說你身上很多凍傷的地方,用這個吧,不是什麽好東西,見效也不快,等正經安頓好了再說。”

郭萍也沒有扭捏,伸出左手直接接了過來。

“我能看看你的手嗎?”雲惟珎問道。

郭萍果然抖了一下,沉默了半響,慢慢把自己的右手伸了過去,果然!

六指,這就是鎮上那些人說他是災星、殘廢的原因了。在此時,身體殘疾,是老天降下的責罰,對父母,也是對他本人的。

“你父母是這樣嗎?”在雲惟珎的記憶裏,六指是遺傳性疾病。

郭萍搖了搖頭。

“那你父母是表兄妹?”雲惟珎再問,郭萍又搖頭。

好端端的不是遺傳,又不是近親結婚,這個年代能有什麽輻射感染?雲惟珎也一時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郭萍,你幾歲了。”

“九歲。”郭萍答道。

九歲!比自己看上去都小,還以為只有六歲呢。雲惟珎斟酌了一下道:“你好好調養身體,等你弟弟的病好了,我可以給你治手。”

郭萍眼睛猛得亮了起來,這手指是他自卑的根源,有一天居然有人能告訴他可以去處,郭萍高興地臉都脹紅了。

“好了,你今晚就和你弟弟睡在一屋吧。藥油擦上之後,要揉開,如果癢,也不能去抓;看着你弟弟些,若是溫度又高了,就來叫我,知道嗎?”

“是,少爺。”郭萍進入角色倒很快。

雲惟珎安頓好了兩兄弟,回自己的屋子去了,碧溪已經在等他了。

“坐就是,不必起身。”碧溪看見雲惟珎進屋,馬上站起來以示尊敬。聽了雲惟珎的話,順勢坐下,道:“少爺,已經問清楚了。這對兄弟姓郭,據說是前朝時有名的郭靖大俠的後代,郭靖大俠有二女一子,長女和長女婿被殺,無後代,次女出家,是如今峨眉派的祖師,這對兄弟就是郭大俠的兒子的後代。”

“哦~這麽久遠的事情,這麽容易就打聽清楚了。”雲惟珎想着,怎麽也一百年了吧,誰還知道的這麽清楚。

“是,少爺,我也覺得奇怪,以為有人故意诓我,後來才知,這郭家之所以落魄道如今,就是因為這對兄弟的父親郭耀祖。郭耀祖在一家镖行做事,為人倒也急公好義,對兄弟兩肋插刀,就是有些不顧家,聽說好幾次把他娘子做針線攢的銀錢,都支援給兄弟了。這沒沒什麽,後來不知怎的他在酒桌上醉了,宣城自己家裏有祖上傳下來了絕世武功秘籍,本來無人相信,可他說的頭頭是道,有源有證的,也就是半信半疑。後來,引宵小之徒觊觎,郭耀祖夫婦被殺,只留兩個小孩子。不知是何人做的,留着這兩個孩子,估計是想看看他們知不知道秘籍所在吧。”碧溪回道。

“我就從來不知道郭靖後人在邊城,看來這個消息也就在邊城流通了,應該是是本地人做的。多此一舉!真正能入武道的,誰有稀罕一兩本秘籍呢,自創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雲惟珎點評道,作為一個傳說中根骨絕佳卻不會武功的人,他對武功的理解,也就是前世衆多武俠小說和網絡小說。

碧溪抽了抽嘴角,沒有說這江湖人人都想拜一個好師傅不是沒有原因的,師傅是非常重要的引路人啊!師傅掌握的秘籍、內功心法、招式都是拜師的人真正想學的。至于自創武功,哪兒有那麽容易,那個能自創武功的,不在武學一途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世上人千千萬,能留下名字的,有幾個?

“少爺,這事兒都過去三四年了,這兩個孩子沒被滅口,估計背後人也知道他們沒有秘籍,就放任他們自生自滅了。我們要帶着他們嗎?”碧溪問道。

“嗯,再看看吧。開始不過是同情,我瞧着那個郭萍陷入絕境,也沒有放棄他的弟弟,是個重情的,想收他做個護衛,當然,一切言之尚早,等他們兩兄弟都好起來再說吧。”雲惟珎是有打算,可這些打算都是在有人的基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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