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二十六二十八回 (3)

懂禮節之人，他略颔首，看也不看地上的江衍琛，甩了甩袖子走向了臺階上。

“能入琉璃城，便是緣分。想必大師過來，怕是有什麽不情之請吧？”他淡淡道。

“哄”的一聲，大殿門驟然被轟開，“咣當”砸在地上，孫悟空如同一團火似的沖了進來，卻在踏入大殿的一剎那，抱着頭痛苦的跪了下來。

“痛……”他手上青筋畢露，握成拳頭，一拳擊打在地面上，條條縫隙出現地面突而裂開，竟是硬生生的被他砸出了一個坑。

“悟、悟空。”江衍琛一驚，連忙向他沖了過去，卻在同時聽見大殿之上的“玄奘”瞥了他們倆一眼輕聲道：“沒錯。貧僧确實遇到了些麻煩，這麻煩，就是這殿上跪着的，他是我的大徒弟，孫悟空。”

“你胡說！”江衍琛再忍不住，他半跪在孫悟空面前看見他面露痛苦之色，怒從中來，“你根本不是什麽玄奘，更不會是他的師父！”

玄奘低頭看向他，分明被如此質問，面上的和善之色卻不減，看上去便令人平添好感：“他是不是我的徒弟，恐怕還輪不到你這只小狐貍評判是非罷。”

說罷，他緩緩走到孫悟空身邊喚道：“悟空。”

江衍琛起身攔在孫悟空身邊，豎起眉毛，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你休想靠近他。”

“悟空，”那玄奘卻不看他，“你的二師弟和小師弟都在這裏，你為何不跟我走？”

江衍琛看向他身後的豬八戒和敖烈，卻驚異的發現這二人目光呆滞，毫無反應，這才察覺哪裏不對。從進門開始這兩人便一言不發，按照往常來說，見到孫悟空如此狼狽，他二人不該什麽反應也沒有才對。

孫悟空跪在地上，抱住頭，低低的怒吼壓抑着從他喉中發出：“你滾……”這個和尚每靠近自己一份，疼痛便加劇一份，哪裏聽的到他在說什麽。

緊箍咒。江衍琛在心底默念了三個字，死死的盯住眼前的玄奘，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心中突然有了大膽的猜測。

玄奘卻不再看他，轉身，微笑道：“城主，我大徒弟不知道在你這裏經歷了什麽，竟成了這副模樣。”

城主饒有興趣的挑眉：“你這麽說，便是在怪我喽？”

“說來也是奇怪，我從門前經過時，看見了城中的那口青銅鼎，心生怪異，便忍不住探查了一番。”玄奘說這話時頗有輕描淡寫的意味，“接近時卻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城主，不知道，我大徒弟的魂魄是不是真的那麽好用呢？”

江衍琛心底一驚，擡頭看向城主，卻見他臉上笑容更甚，眼底卻一片寒冰。玄奘看見他這副表情，抿了抿嘴唇，低頭看向孫悟空道：“悟空，還不跟為師走麽？”

“來這裏容易，想走，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城主長袖一甩，恍惚間江衍琛聽見了銀鈴作響，一股異象飄散，接着視線一晃，視線中霧霭彌漫，什麽也看不清楚。

有誰在耳邊喚了一聲，他茫然的搖了搖頭，揉了揉眼睛，霧卻漸漸散去了。

他看見孫悟空抱着頭靜靜地跪在那裏，連忙想要跑過去，卻奈何面前像是阻擋了一副空氣牆，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麽摸不到他。

急的江衍琛直跳腳，喊道：“悟空！孫悟空！”可那猴子卻充耳不聞。

這時一個小和尚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江衍琛震驚的看着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歡快的走到孫悟空身邊張開口喚道：“大聖！”

孫悟空似乎怔住，他緩緩放下手，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眼前的小和尚：“你……”

“大聖大聖，你跪在這裏做什麽？”小和尚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起來，“跪在這裏不累嗎？陪我玩玩吧？”

孫悟空有些恍惚，卻不由自主的被他拽起來，目光在他的身上逡巡游弋，連聲音也有些顫抖起來：“你，你沒有死？”

“你說的什麽傻話呀？”小和尚回頭燦爛的笑着，露出兩個讨喜的梨渦，招了招手，“我不是在這裏好好的嗎？”

孫悟空看着他，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看着他，唇角彎成了一個弧度，像是怕打擾了什麽似的，連笑容都很輕，輕的風一吹就會散去。

“大聖，我跟你回花果山吧？好久不回去啦，好想念呀。”小和尚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懷念臉盆那麽大的桃子，又甜汁又多。還有水簾洞，冬暖夏涼，真是一個好去處，這世間怕是也沒什麽地方比那裏更逍遙啦。”

“好。”孫悟空點點頭，目光卻一刻也舍不得從他身邊離開。

“我也不想去什麽西天取經啦，這世間，哪兒那麽多說的透的道理呢？明白了這些又有什麽用處呢？還不如和你一起回花果山，整日裏逍遙自在，樂得清閑，管什麽晨鐘暮鼓，古剎禪意，通通都不要啦。”小和尚歪着頭，滿臉的期待，“你說好嗎，大聖？”

“好。”大聖看着他，輕輕點頭。

“大聖，你真好呀。”小和尚笑的眯起了眼睛。

這裏是琉璃城城主制造的幻象，而這幻想的內容便是孫悟空內心最強烈的願望。因為制造幻象者太過于強大，以至于站在旁邊的江衍琛也被卷了進來。而現在外面又是什麽情況？一直被困在這裏會怎麽樣？

江衍琛緊張的敲着空氣牆不停地喊道：“悟空！孫悟空你醒醒啊！”

孫悟空卻背着他，和小和尚并肩坐了下來。

小和尚的手上憑空變出了一朵菖蒲花，粉嫩粉嫩的，在空中搖擺：“紛紛擾擾，來來往往，成佛成魔，自是我心。”他輕輕一轉，菖蒲花像個竹蜻蜓一樣輕飄飄的飛上了天。

孫悟空擡起頭，看着菖蒲花悠悠揚揚地飄在空中，漸漸飛遠，直到慢慢消失。他目光一暗，聲音略顯沙啞着問道：“痛麽？”

小和尚一愣，奇怪的看他：“大聖你說什麽？”

孫悟空擡起手，揉了揉他的小光頭，撫了撫他的眉間，輕聲道：“死亡來臨的時候，痛麽？”

小和尚的笑容僵在臉上：“大聖你說的什麽胡話，我怎麽會知道？”

“很痛吧……”孫悟空輕輕刮了刮他的鼻頭，喃喃道，“身上流出血，很痛吧？頭被割下來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有沒有怪我沒去救你？可有怨恨？”

“你這呆子，花果山早就沒有了呀，桃子也沒啦，水簾洞也被毀啦，你還要跟我回哪裏呢？這天地茫茫，我們倆能去哪裏呢？”

“為了我麽？”小和尚怔怔望着他，眼角滑過了一絲淚痕，“痛呀，很痛。但心裏一點也不怨恨。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然後帶我回去的。”

“我找到你了。”孫悟空擦了擦他的淚水，“小呆子。”

“可是你呀，終究不是他。”

接着金光大盛，金箍棒在他手中揚起，發出萬丈光芒，幾乎要突破蒼穹，直沖雲霄，他擡手，揚起一陣烈風，小和尚的身影在他棒下被擊的粉碎，破開塵埃，破除雜念，随着風輕輕一吹便散去了。

孫悟空的目光直直看向江衍琛這裏：“我找到你了，呆子。”

第三十三回

“我找到你了，呆子。 ”孫悟空的目光直直看向這裏，手持着金箍棒沖着空氣牆的方向飛了過來。身後，小和尚被打散的身影幻化成片片飛絮，飄散在空中洋洋灑灑。

與此同時，江衍琛身上的狐貍僞裝層層退去，寶光袈裟着身，光頭锃亮。

孫悟空對着他伸出了手，江衍琛呆呆望着他，同樣伸出右手，剎那間阻攔在他們之間的空氣牆憑空消失，兩人手指緊緊相貼，十指相扣。

“還好沒遲。”孫悟空低下頭，額頭貼在江衍琛的手指上，喃喃着閉上了眼睛。随後，順着他的嘴角一絲腥紅緩緩溢出。

江衍琛擡起左手撫上他的嘴角，不經意間指尖微微顫抖：“怎麽了這是？”

孫悟空拉下他的手，右手十指緊扣，左手包裹着江衍琛的。此刻的大聖褪去了一身的戾氣和傲然，微微傾身，靠在了江衍琛的肩膀上略顯憊态，閉着眼睛不願意睜開，他貪婪的呼吸着周身的空氣，似乎在下一刻就會窒息。

幻象原本就來自于自身，無論是小和尚或是其他的意象具來自于己身。破的不是小和尚，而是內心的欲念，那一棒子敲碎的也不僅僅是一個身影，即便破了這個幻境也會受到強烈的反噬。就如同最強大的招式打在了自己身上，最終傷的不過是自己。

“沒事……”他喃喃。這一切孫悟空自然明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要被困在這個幻境中，自欺欺人，從來不是他做的事情。

江衍琛松開右手，撫上了他的發絲，沉默不語。

随後，周圍的景色以二人為中心，像漩渦一般高速旋轉起來，漫天白絮慌亂的飛舞，最終歸于沉寂。一抹陽光順着琉璃窗戶透了進來，明晃晃的打在江衍琛的臉上，恍如隔世。

殿中，只剩下呆滞的豬八戒和白龍馬兩人，毫無知覺的站着。而琉璃城城主和那個玄奘卻早已轉移了陣地。

“咣”的一聲，如同深山古剎中傳來的悠然鐘響，空氣也随之震顫，振聾發聩。

玄奘的九錫禪杖重重敲擊在懸在半空的青銅鼎上，尖銳的吼叫聲從鼎中傳來，恍若被地獄之火焚燒的惡靈，尖叫着想要逃過這個審判。

城主雙眼微眯，眉間丹砂鮮豔欲滴，雙手揚起，兩把圓月彎刀釋放淩冽的殺氣，玄奘禪杖回身一擋，堪堪接了下來。

“誰允許你接近這個的？”城主語氣仍帶着幾分溫柔，而桃花眼中卻一片森然。

“我不過來檢查一下城主這九十八個生魂是否那麽好用罷了。”玄奘含笑，“九十八個，那便是還差一個了？”

“怎麽，你想進去？”城主挑眉。

“恐怕我想，也沒那個資格吧。”玄奘說道，“怎麽，就非我那個大徒弟不可了？”

他們上空一片金光閃爍，城中心中一動，回頭看去，玄奘眯起雙眼微笑着點頭：“不錯，他破了幻象。”

“那又如何？”城主回頭，冷笑一聲，“我看上的，必然會想方設法得到。”

“辰棠，九天之上唯一能夠與聖人神通的神仙，你竟堕落至此。”玄奘輕嘆，“你合該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天道不可違，殺人換命，本就是不該有的事情，如今，你竟一定要逆天而行麽？！”

“天道？”琉璃城城主辰棠忍不住仰頭大笑，“天不就是你麽？你還問我道？”

玄奘臉色微變，卻聽他繼續道：“我早倦了。你們這些事兒，我通通倦了。我現在，只要找回他……”

“逆天而行，你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動的了我。”話剛說完，辰棠瞬間隐身。玄奘握住九錫禪杖看了看周圍，笑着搖了搖頭。

“叮”的一聲脆響後，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朵盛開的蓮花，幾點星星的金粉紛紛揚揚的撒了下來，帶起陣陣異香。

這是蓮花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辰棠從陰影處緩緩顯出身影，彎下腰拾起了那朵蓮花，漸漸收緊，花瓣偏偏碎落凋零：“如來……”

如來化身消失的瞬間，大殿之內的豬八戒和敖烈同時一悚，驟然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怎麽會在這裏？”豬八戒驚恐的拍了拍自己的臉。

“八戒。”江衍琛和孫悟空分開，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兩人面前，瞪着他。

豬八戒驚喜道：“師父，你沒事！大師兄！你也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是啊。”江衍琛點點頭，“為師這麽英俊潇灑怎麽可能會有事。”孫悟空瞥了他一眼，輕咳了一聲。

敖烈盯着他，眼中閃閃發亮，似乎下一秒就會哭出來：“師父……”

“好了好了，沒事啦。”江衍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樣，你們還記得自己怎麽過來的嗎？”

“師父這話說的真是奇怪了，不是您帶我們進了這個城嗎？”豬八戒有些好笑。

“你在想想。”江衍琛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看的豬八戒開始懷疑人生，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我和大師兄分頭尋找師父，不久後就遇見了敖烈，而他就跟在師父的身後……”

敖烈擺了擺手：“我、我不知道。只記得恍惚間師父拉起了我，我就迷迷糊糊的跟着走了。”

豬八戒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原來後面的事情他竟也一點也記不起來了：“莫非，那人不是師父本人？”

江衍琛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我比你們進這個城還要早，怎麽可能會帶你們進來。”更何況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城到底怎麽進來的……明明沙漠中一點痕跡也沒有。

“這個城不是想來就來的。”孫悟空道，“若想進來，先要在沙漠中血祭。”

“血祭？”江衍琛三人異口同聲。江衍琛有些慌了：“你血祭了？割哪兒了？”

孫悟空見他這般慌張的模樣，有些愉悅的勾起了嘴角：“殺了匹駱駝罷了。”聽了他的話，豬八戒和敖烈都撸起袖子，細細搜索着自己身上有沒有傷痕。

孫悟空目光一轉：“你們怕是不用了，我看那和尚不簡單。”

“當然不簡單。”一個清冷的聲音驟然插入，不知何時，辰棠收起了兩把彎刀，怡怡然走近了大殿之內，他目光在江衍琛身上逡巡，“你這小狐貍，也不簡單。”

江衍琛清了清嗓子：“我才是真的玄奘，要前往西天取經。”

“早知道了。”辰棠不屑道。

“……”江衍琛咳了咳，“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我想，城主也應該告訴我們該如何離開這裏了不是麽？”

“這話我說了不止一次，這裏，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你想怎樣？”孫悟空握緊金箍棒。

辰棠看着他這副全身戒備的模樣，饒有興趣的揚起了嘴角：“我要你幫我做件事情。”

“不做。”孫悟空想也不想的拒絕。

“為何？”辰棠放低了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憑空了幾分魅惑，“你幫我做件事，我許你一個願望，不好麽？”

“不需要。”孫悟空冷聲道，“即便是有什麽願望，我自會自己實現。”

第三十四回

“即便是有什麽願望，我自會自己實現。 ”齊天大聖孫悟空自生下來，不求天不求地，這世間還真沒有什麽他做不來的事情。面對辰棠這樣子的條件，如如不動，絲毫不動心，反而生出一絲不屑來。

辰棠輕撫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麽，良久開口道：“破了幻境，你自身也受損了，我不信你會一點也沒有察覺。”

果然，聽到他這句話，孫悟空臉色難免一變，似乎已經預料到他下一刻會說出的話——

“想帶着你的師父和師弟平安的出去麽？”辰棠眯起眼睛，眸光一閃，“幫我做件事情。不然，你可想清楚了。”

孫悟空嗤笑一聲，道：“你這是在威脅俺老孫？”他手中的金箍棒悠悠轉了兩圈，眉毛微挑，很是不放在心上。

江衍琛雖然在四人中武力值最差，可奈何後面有着猴哥撐腰，也是絲毫不慌亂。更何況他列表中的任務還未完成，即便辰棠趕他們出去，他大概也還要再偷偷溜回來的。

豬八戒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笑起來：“城主，這就別怪我說你了。這裏，就算不帶我師父這個弱雞，我們至少有三個戰鬥力。即便大師兄受傷，我和小師弟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說着，敖烈挺了挺胸膛，高高昂起頭，展示了一下自己健美的身材，努力刷了一波存在感。

“咳……”江衍琛清了清喉嚨，有些不滿的瞥了他一眼，刷了一個般若，看了眼自己的屬性加成，擡頭道，“小僧雖然弱了些，卻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至少小僧還是一個陣眼啊！

就算不用陣眼，小僧還是一個小燈泡啊！

辰棠換了個姿勢，慵懶的半側卧在榻上，他拖着下巴懶散的打量着大殿上的四個人，一點也沒有将他們說的話放在心上。他耷拉着眼皮，今日兩場惡鬥實在有些疲了，聲音也帶着濃濃的鼻音，似乎下一秒就會睡着似的。

“我不想在重複第三遍了，孫悟空，我說的話，你答不答應？”

孫悟空停下手中的動作，一字一頓：“我不願意。”

“好。”辰棠輕笑了一聲，閉上眼睛，“我會給你時間想的，只是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有限。”接着，他輕輕打了響指。

瞬間，江衍琛覺得一陣寒意襲來，周身突然出現了很多奇怪的影子，虛虛實實，将他們四人層層包裹起來，越來越密集。

四人背靠背分別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江衍琛率先一個“大獅子吼”的群攻放出，金光閃現後，前一批的黑影倒下，然而更多的黑影又紛紛湧了上來。孫悟空拔出三根毫毛，輕輕一吹，幾只潑猴和他一般拿着金箍棒出現，霎時沖進了黑影之中。

無論殺掉多少，黑影卻越來越多，絲毫不見少。更多的虛影從地上爬了起來，蹒跚着圍繞着四人。

“大師兄，這些是什麽怪物？”豬八戒揮舞着九齒釘耙，有些不甘心。

“打不完……”敖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縷黑氣從他的指縫間流瀉。

辰棠似乎早有預料的模樣，閉上眼睛享受的點了點頭：“奉勸你們早點停下來，不然吃虧的還是你們自己。”

“喲，好熱鬧。”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鑽進江衍琛的鼻子中，他動作一頓，回頭看去。大殿門前，傷痕累累的沙和尚目光清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站在那裏，看着裏面的情況。

辰棠聽見聲音驀地睜開眼睛，和在江衍琛他們面前表現的完全不同，語氣驟然冷森起來：“你怎麽進來的？”

沙和尚向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将他看的更清楚一點：“我啊，對付地牢裏的小妖怪還是可以的，你真是大意了。”

辰棠從榻上坐起，安靜的打量着沙和尚。

江衍琛這邊，四人被打的狼狽不堪，卻還聽他們兩人在那兒閑扯，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吼道：

“沙悟淨！這城主都把你搞成這個樣子了，你還不反抗嗎？”

沙和尚笑容不變，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仍是看着辰棠：“你來替我實現一個願望，我來幫你做事可好？”

辰棠冷笑不語，陰森森的盯着他。

沙和尚一步一步踏在大殿的階梯之上，慢慢靠近辰棠，“你用我召回臨凡，不好麽？”

辰棠一揮袖，沙和尚受到一股推力，一個踉跄，瞬間從臺階上飛了下來，重重摔在黑影之中。他

捂住胸口，一絲血從嘴角溢出，艱難的擡頭，望向臺階上的那個紫衣男人，清冷如同明月。

“你不配念出他的名字。”辰棠冷森道，“你們這些妖怪、凡夫俗子，統統不配！”

“臨凡……”江衍琛喃喃，腦子裏閃現出沙和尚殺他之前的那句話——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麽沙悟淨，這世上，有一個卷簾大将臨凡就夠了。”

沙和尚低低笑了出來，有些諷刺，又帶着點真實的喜悅：“我啊、讓我來實現你的願望，不好嗎？”

辰棠眯起眼，一揮手，瞥了眼孫悟空，颔首道：“将他們帶下去。”

衆多黑影彌散，漸漸化成霧氣将四人包繞起來，江衍琛只覺得眼前霧蒙蒙一片，接着，後腦勺猶如被木棍狠狠敲打了似的，失去了知覺。

“滴——”的一聲，水珠滴濺的聲音将他驚醒，江衍琛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背部貼在潮濕的洞壁上，陰冷難堪，手腳被緊緊捆在一起。豬八戒和敖烈兩人背靠背的被綁在一起，正在低聲說着什麽，見他醒來都偏過頭來有些驚喜。他轉了轉頭，卻看見孫悟空同樣被綁着，直挺挺的靠在旁邊，緊緊閉着雙眼。

“悟空。”江衍琛有些擔心的喚道，卻沒有得到回答。

豬八戒見他有些着急，忍不住笑了出來，比了個口型。江衍琛這才放心，原來這裏的只是孫悟空變出的一個假人罷了，而真正的猴哥趁亂跑了出去，正在外面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這次辰棠有備而來，派了個小妖怪來看守他們。好巧不巧，這是一只倉鼠精，正是之前看着沙悟淨的那只。有了上次犯人逃跑的經驗，這次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衍琛四人，生怕他們有什麽別的動作。

“小倉鼠。”江衍琛見他這副警戒的模樣覺得好笑，忍不住開口逗他。

小倉鼠立刻捂住了耳朵，搖頭道：“我不聽我不聽，你說啥我都不聽！”

“你們城主真帥呀，城裏都是妖怪，那他是個什麽妖怪？”

小倉鼠聽見他誇自家城主帥，手漸漸放了下來，誇張道：“我們城主可不是什麽妖怪，他是神仙，他可是神仙哪！”

江衍琛和豬八戒、敖烈對視一眼，繼續問道：“哦？”

“城主來到這裏的那一天，霞光滿天，隐隐有紫氣沖破雲霄，接着他就踏雲而來，很快建立了這座城，讓我們這些小妖怪都有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城中誰也不敢違抗他，因為城主不僅好看

的像天仙似的，本領也是很厲害。”

“那，你們城主怎麽天天說着‘許一個願望，幫他做事’這種言論。”江衍琛假意諷刺道，

“竟然還要靠這種來讓別人幫他做事，想必你們城主也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騙騙你們這些小妖怪罷了。”

“你、你胡說！”小倉鼠眼睛一瞪，胡須抖了抖，很快上了套，“才不是這樣！我們城主很厲害的！”

“哦？”江衍琛道，“那你倒是讓我信服才是啊。”

小倉鼠糾結了一下，貼近他小聲道：“我、我這也是聽別人說的。我、我們城主有個已經死去的愛人，城主想要複活他，只能逆天而行，要九十九個生魂方可一試，成不成功還要另說。這九十九個生魂還不是普通的生魂，必要在死前有很大的執念，而城主會替他們了解執念，作為交換，他們的生魂就要交由他處置。”

江衍琛皺了皺眉頭：“竟有這種事。”

“可不是嘛，城主挑挑揀揀，這五百多年來也不過湊了九十八個，眼見着就剩最後一個了……”

“那可找到人了沒有？”江衍琛連忙問道。

“沒有。不過之前，倒是有個女孩子過來，很符合這個條件。那女孩子叫什麽碧、碧心？據說還是個小龍女，不知道怎麽那麽傻。”

這話一出口，豬八戒和敖烈兩人臉色齊齊大變，豬八戒脫口而出：“後來呢？”

“可是，她的願望城主實現不了啊。城主是有信之人，他做不到的事情絕對不會答應。于是那個小龍女很失望的離開了，似乎是繼續向西去了。”小倉鼠鼓着腮，回憶道。

“妹妹……”敖烈眨了眨眼，“她、她從來沒有一個人走過那麽遠……”語氣中充滿了悲傷和心疼。

“至少我們和她走到了同一條路上，出去後咱們加油，很快就會找到他的。”江衍琛見他二人神色有異，想到之前那個癡情的小龍女，連忙出口安慰。

“後來，就是你們啦。”小倉鼠指了指假的孫悟空，“城主想要他的魂魄，一同煉到青銅鼎中，就可以試着召回他死去的愛人了。”

“這城主精于幻象……”豬八戒思索着開口，“如果我沒記錯，難道是他……？”

小倉鼠聽見他說話，轉過頭肯定道：“是啊，城主在城外布下了層層幻象，等閑之人是進不來的。”

“辰棠……”豬八戒道，“說來也是奇怪，想必師父和小師弟不知道，在天庭上有一個狐貍，雖然是個妖怪，但偏偏衆人見了他都要以‘仙君’相稱。說到他的身份，甚是有趣。他是那狐媚妲己的弟弟，武王伐纣之後，便被女娲帶了回來。待諸位聖人歸隐九重天之後，卻選擇留在這裏，實力接近準聖，因此倒連玉皇大帝也要對他恭敬有加。”

“他精于幻術，工于人心。若說他的名字，我是隐隐記起，帶了個‘棠’字……”

********************

“我啊，有個願望，你看看能不能實現。”沙和尚重新踏上了臺階，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中的那個人。

辰棠揚起手，感受到他面前的這個人內心的執着和堅定，颔首道：“你說。”

“我呢，想幫我的愛人召回他的愛人。”

第三十五回

“我呢，我想幫我的愛人召回他的愛人。 ”

聽見他的話，辰棠微微一怔，卻見沙悟淨三步并作兩步向他靠近，明明是帶着笑的，卻好像在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辰棠陷入了一個猶如夢境一樣的世界，這是一個絲毫不遜色于他制造出的幻象，掙脫不出，因為太美好。

卻只是回憶。

像是被清風撫過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視線慢慢的平息，由模糊轉為清晰。

**************************

天庭之上沒有天。卻有着不遜色與天空的穹頂。微微籠罩在頭頂，銀河流瀉，傾灑而下，帶着點點銀輝灑在這仙境之中。

這方天地有一塊小小的院落。院中種着一株茂盛的海棠，一百年開一次花，花期卻只有十天。相傳，是女娲從凡間摘下，于這天地供養，難免沾了些靈氣。

這院落的主人，不坐仙山，不坐禪。終日閉門，沒有人知道他在裏面做的什麽。

臨凡剛來到天庭不久，對周圍還帶着些新奇。

他原本只是一介下仙，根骨不高，花了很大的努力才能飛升，入了南天門，被封了個卷簾大将，每日朝堂之上替玉皇大帝打簾。明明是個閑差事，多少也被其他上仙看不起，臨凡卻沾沾自喜起來。sk

也不怪，他一向胸無大志，能入的這仙境，覺得自己已是幾輩子修的福分，哪兒還管做的是什麽事兒呢。

這一日早朝過後，他脫下了一身铠甲，換回一身白衣，雲霧缭繞中輕提身形，自在的飛來飛去，卻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從未走過的僻靜之路。

遠遠的，看見一株海棠開的正盛，火紅火紅，像是挂滿了小燈籠，從院落中調皮的伸出枝桠，似乎在等待有心人來采摘。

臨凡有些贊嘆，久聞天庭中的蟠桃、瑤池，卻不知還有這樣美妙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這海棠可有主？猶豫了一下，受不住誘惑，他終是擡腳走了過去，仰頭看着這滿樹的海棠，微阖目輕聞，甜膩膩的味道包繞了他全身。

枝桠晃了晃，幾朵花瓣飄落在他的頭頂上，他有些驚慌的張開眼，卻看見海棠樹上，一個男人懶散的靠在樹幹上，紫色長袍博帶當風，睜着桃花眼有些迷蒙的看着他。

這男人真是出奇的好看。漫天殷紅襯得容貌灼人，五官都将美發揮到了極致，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一頭青絲流瀉鋪撒，眉心一點丹砂鮮豔欲滴。低頭看見臨凡似乎清醒了幾分，眸中流光溢彩。

“你是誰？”他懷中抱着一壇烈酒，揚手，倒入喉中，散發着一陣醇香。

臨凡突然漲紅了臉，茫然的低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真的有一個瞬間會讓自己發現，連心跳的權利都可以被剝奪。

接着幾日，做完自己的事情後，臨凡總會不由自主的走到那株海棠下，有時候那男人在，有時候那男人不在。在的時候，他就躲起來偷偷的看着，不在的時候，就光明正大的走到海棠下，悵然若失。

一日忍不住，向同樣值班的好友詢問了那株海棠，那人來天庭比他時日多些，知道的自然多些，聽他問起這個吓得臉都變了顏色。

“你們跑到那裏去了，那人可惹不得，若是被他捉住，誰也護不了你！”

“怎麽？”臨凡有些驚訝，那人分明生的如此美貌，怎麽會令人這般害怕？

“說你傻你當真是傻。這人是妲己的弟弟，妲己，你知道吧？也是立了大功的，聽說本事很是了得。封神後，被聖人帶了回來，卻不願意同他們一起歸隐九重天，因此留了下來。要說現在這天庭之中，大概沒人是他的對手。”那人不滿道，“人人都怕他，他單獨辟了個院落，也很少出來，我勸你少去為妙。”

“這麽厲害啊……”臨凡想象着，不知為何卻越發神往。

又是一日，臨凡偷偷跑去那裏，卻發現，海棠花多數都凋謝了，片片零落，一地殘紅。突而的悲傷湧上了心頭，他沒有借口再來到這裏……

正兀自傷感着，卻從樹下扔下了一壇子酒。

臨凡接了過來，有些驚訝的向上看。那人卻看也不看他，盤着腿靠在樹幹上，懶洋洋的吩咐道：“喝了。”

怕是毒酒他也樂意喝，臨凡想也不想，張嘴就灌了下去。果然是烈酒，醇香無比，他晃了晃腦袋，踉踉跄跄道：“好、好酒！”接着兩眼一黑，“撲通”一聲栽倒，不省人事。

所以說，喝酒誤事啊。

再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