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歸去
“我佛慈悲,老衲坐化之日将之,便提前百年,為大棠盛世,替大棠百姓,謝過棠小施主。”
棠落瑾被至善大師坑了一次的事情暫且不提,至善大師對棠落瑾所行的深揖之禮,還有說的那句話,不消半月,就已經快馬傳至長安城。
再逾一月,昭王之名,幾乎大棠皆知。
天元帝大喜,忙忙下旨,先賞百佛寺,後賞昭王,并令昭王,速速回長安。
皇後寧氏聞得此言,竟是同大皇子、二皇子的母妃一般,恨不得咬碎了銀牙。
至善大師的本事,天下皆知。
遠的不說,單單是至善大師兩年前曾說,皇後将接連誕育三女,如今且看皇後膝下,可不是正有兩個幼女?又有天元帝登基一事的傳聞,願意相信的,自是信極了昭王乃武皇轉世,即便忘了前塵往事,投胎一番,亦是要再次繼承皇位,令大棠盛世來臨之人。
而不願相信的,大多則是以為此舉乃是昭王“生母”皇後夥同其弟信國公寧君遲,讨好或勾結了至善大師,才使得昭王傳出這等消息。
可憐皇後恨極了占了她五公主位置的棠落瑾,如何肯對棠落瑾下工夫?然而心中恨意縱使是滔天,每每逢得妃嫔請安,看到那些妃嫔常常行譏諷一事,心中便越發失意。
“娘娘,六公主、七公主又開始咳嗽了。”霧卷、煙塵如今做了兩位公主身邊的姑姑,一看兩位小公主不對勁,就開始來告訴皇後。
皇後雖心疼女兒,可是一個人的心,只有那般大,她對子女的愛,一半給了要三十五歲後才有的兒子,剩下的一半裏,既要分給她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已經夭折的四公主,又要分給剛出生不久就去了長安城外的庵堂裏修行的可憐的五公主,如今皇後能留給兩個不得不生的兩個小公主的寵愛,又能有多少?
“既病了,便去尋太醫,來告訴本宮有何用?”皇後按了按眉心,道,“還不快去請太醫來,給兩位小公主治病?”
霧卷、煙塵自是道“是”。可是應完之後,二人對視一眼,霧卷到底膽子大上一些,不禁道:“兩位小公主都想母後了,娘娘、娘娘是否能去看看兩位小公主?”
皇後聞言心中一軟,正要起身,便覺眼前一黑,身上乏力,心知這是她連番生産做下的惡果,心中微微厭煩,擺手道:“讓乳母好生哄着小公主。本宮這裏還有許多事情,明日再去瞧她們。”
霧卷、煙塵聞言,只得行禮離開。
長安中雖早早傳遍了昭王之名,年紀小小的昭王,卻正板着小臉,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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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至善大師兩年前分明說了要告訴他甚麽來處、去處,可是現下呢?一句“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就這麽把他給打發了!
更可惡的是,這老和尚還對他行了深揖之禮,說了那樣一番話,雖說對他名聲有好處,但是……天無二主,他現下年歲小,天元帝對他又有舐犢之情,就算聽了一些挑撥之話,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他總有長大的一天。若是他長大了,成年了,天元帝再想起這番話,想起他是“武皇轉世”的事情,心中又會如何做想?
棠落瑾繃着小臉,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
澤蘭、河柳幾個來哄他吃飯喝水,他也全然不理。
寧君遲亦來哄他,棠落瑾不但不理,還扭了臉,不肯看他。
寧君遲:“……”看了一會兒,反倒笑了,“說來,小七也就這會子,看着像個孩子。”
被寧君遲這樣一說,澤蘭、河柳幾個近身伺候的,亦覺如此,不禁都低了頭,悄悄笑了。
棠落瑾黑着臉瞪了寧君遲一眼。
可惜他年歲太小,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明亮,這一瞪,反而讓寧君遲心中高興起來。
“至善大師的話,既都已經傳了出去。小七再惱,卻也無用了。”寧君遲含笑道,“況,舐犢之情人人有之,小七又是皇上的中宮嫡子,皇上也是難得的寬厚仁善的仁君,小七又有何可擔心的?”
寧君遲說罷,伸手摸了摸棠落瑾的腦袋,嘆道:“你才這樣小,就要想這般多的事情,怕是等不到你年老,這頭頂的青絲,就要和至善大師的腦袋一般,早早禿了。”
棠落瑾:“……”至善大師是和尚,他腦袋禿,是被特意剃的好不好?
棠落瑾心知寧君遲是在逗他開懷,心中将寧君遲的話來回想了幾遍,倒也覺得事已至此,擔憂也無法,便也不拿這件事情為難自己,哼了兩聲,可是心裏還是有些個郁悶,于是理直氣壯支使道:“舅舅背我一回,我便用膳。”
寧君遲愣了須臾,笑着伸出手,彈了棠落瑾的額頭上的紅痣一下,道:“淘氣。”
然後就真的乖乖背了棠落瑾。
棠落瑾如今報複不得皇後,便在寧君遲背上報複皇後的弟弟,将一張漂亮地小臉板的跟冰塊似的,驀地大聲喝道:“駕——”
河柳“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旁的宮婢也都捂着嘴忍笑。
寧君遲先是一滞,随後想要生氣,又覺棠落瑾太小,哪裏知道這是何意?棠落瑾分明是在與他玩耍。可是若是真的一點都不生氣,這個小家夥下此定然還要這樣把他當成“畜生”,于是嘴角一抽,就在棠落瑾的屁股上打了兩下。
“莫要淘氣。”
棠落瑾如今穿的厚實,被打了倒也不覺得疼,只板着小臉道:“舅舅,跑!”
那架勢,當真就跟在騎馬似的,騎在馬上,與馬說,“馬兒,跑!”一般。
寧君遲素來對棠落瑾這個白白嫩嫩、小小年紀喜歡板着臉的“小外甥”喜歡,聞言哭笑不得,卻也沒有再打小外甥的屁股,只将背上的小孩兒抱到身前,爾後就猛地往上一抛——
河柳、澤蘭險些驚叫出生。
可是寧君遲雖只有十二歲,但身量偏高,又是打小就開始練武,抛這麽一個三歲的胖娃娃,倒也不算困難。
棠落瑾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板着臉高興地任由寧君遲抛他了——其實吧,這個游戲還是蠻有趣的。只是那些宮人力氣小,不敢抛他;侍衛倒是有力氣了,偏偏又沒了膽子。如今倒只有寧君遲一個抛着他玩。
這忽上忽下的游戲,其實,真的蠻刺激的。
要知道,他可是費了頗大的功夫,才閉緊了嘴巴,沒有尖叫出聲。
一大一小兩個人小鬼大的小孩兒玩了好一通,待身上都出了汗,這才停了下來,分別去沐浴更衣。
雖說古代沐浴挺麻煩的,但是棠落瑾是太子,這個大院子裏,又是他身份最高,随時随地都可以命令人給他準備沐浴。
當然,由于他年紀着實太小,別說浴池了,連個浴桶都是用不起的,只得用大盆來沐浴。
大盆裏還放了木頭做的小鴨子、小船,小船上還放了玉做的小動物。
棠落瑾:“……”雖然他是穿越來的,年紀其實不小了,但是為着不讓旁人懷疑他,他還是不要令人将這些小玩具拿走了。
于是他每每沐浴的時候,伺候的宮人都會把這些小東西送上來,供棠落瑾沐浴的時候把玩。
棠落瑾邊玩邊洗,中間又換了盆,洗的自然慢些。
寧君遲沐浴更衣完,跑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被兩個宮女圍在中間的白白胖胖的光着身子的棠落瑾。
寧君遲頓時深恨自己畫藝不精,竟不能将他小外甥的“沐浴圖”畫出來,用來将來“鑒賞”用。
棠落瑾正背對着寧君遲沐浴,直到沐浴完,站起身任由宮婢給他擦身穿衣,他才直到寧君遲已經站了有一會了。
棠落瑾當場沒說甚麽,可是等寧君遲走了,便将這次伺候的宮人都發作了,趕去做粗使活。
又過半月,天元帝的旨意傳來,棠落瑾正端坐着,為仆役房失火以及只找到于姑姑“屍體”的事情“默哀”。
“只沒了于姑姑一個?”棠落瑾再次開口問道。
仆役房住處的管事太監忙道:“确實是只于姑姑一個病得太重,沒能逃出。大火又燒的太旺,最後能咱們滅了火,于姑姑都已經被燒的面目全非了。好在于姑姑身上慣常戴的首飾還在,手上的扳指也在,這樣咱們才能認得出的于姑姑。”
棠落瑾似是揚了一下唇角,道:“那便罷了。福建離長安太遠,于姑姑的屍骨,就埋在福建好了。待安葬好,告知本王一聲,姑姑畢竟是母後所賜,本王自是要去她的墓前看上一眼。”
衆人自是贊棠落瑾待奴才寬厚,孝順皇後雲雲。
棠落瑾兀自板着臉聽着,待接了聖旨,心中打算着在再走之前,辦上一場送別宴,見一見福建的官員和他們的兒孫,再悄悄出去府中,見上石圓一面,讓他記得自己的囑托,如此他才能放心離開。
千裏迢迢來傳旨的太監,見了棠落瑾就笑:“皇上可說了,東宮都已修繕完畢,單等着殿下去住了。奴才可是提前恭喜殿下了!”
棠落瑾面無表情地讓人打賞了一份厚厚的荷包,轉身就要走。
然而千裏迢迢奔赴福建的除了天元帝的人,還有皇後不放心之下,送來的貼身宮女撫桂。
撫桂先是在一旁問了熟悉之人,乍聽于姑姑死了,就立刻懵住了。
“于姑姑和小曲子都死了?是殿下發作的他們?可他們都是皇後的人,殿下、殿下如何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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