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夭折(上)
撫桂問的,自然也是皇後安排在棠落瑾身邊的人。
只是棠落瑾身邊,除了兩個乳母和兩個二等宮女以及于姑姑外,其餘貼身時候的宮人,早早被天元帝、太皇太後和太後選定了人,皇後末了也只得安排了幾個粗使宮人在棠落瑾身邊。
撫桂現下問的,也只是棠落瑾院子裏的一個掃地小太監而已。
小太監見撫桂問,苦了下臉,又悄悄往四下掃了一眼,才小聲道:“殿下這裏規矩大,旁的小的也不敢說。只能告訴姑娘,那小曲子是自己找死,想要讨好殿下,結果卻弄了一只不怎麽樣的蛐蛐兒騙殿下是蛐蛐兒裏的将軍,殿下一生氣,可不就處置了小曲子。還是把這裏的宮人都喚了過來,當着所有宮人的面給杖斃的。”
撫桂聞言,對此倒不覺得甚麽——小孩子總是貪玩的,會因為奴才故意騙他而杖斃人,也是有可能的。
況且,小曲子只是皇後的一顆小小的随意安排的棋子而已,撫桂更想問的,是于姑姑的死。
“那于姑姑從前可是皇後娘娘身邊最得臉的人了,若非皇後娘娘看重小殿下,哪裏會舍得将于姑姑從自己身邊送走,送到小殿下身邊?”撫桂道,“殿下杖斃了小曲子,那是情有可原,可是于姑姑素來嚴謹端正,如何會犯那等需要殿下打死的錯誤?”
小太監怪異的看了撫桂一眼:“姑娘誤會了。小曲子是殿下杖斃的。可是于姑姑,她是命不好,自從在殿下那裏得知了家裏侄女一場風寒沒了,兩個小侄子被拐子拐走後,就開始生病。殿下敬重姑姑,還讓姑姑在殿下院子裏養了些日子,後來見總也養不好,這才挪到仆人院裏。姑姑在仆人院裏養了些日子,身子除了沒力氣,倒是病症好了幾分,殿下請來的大夫說,姑姑再養些半月也就能下床了。怎曉得姑姑命不好,沒等到病好,仆人院裏白日裏偶然走水,姑娘也知道的,大白天的,仆人院裏哪裏有幾個年壯的?幾個老人小孩自己逃了出來,卻沒本事去救于姑姑了。于姑姑自己又身上乏力,一場大火後,可不就沒了?”
小太監對此也頗為唏噓。要知道,于姑姑那樣的位置,被主子看重的榮耀,是他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可是就算這樣的于姑姑,奴才裏的主子,結果一場大火,就這麽悄沒聲息地沒了。哪怕殿下仁厚,特特給了她體面,親自去她墳前看過,可是,死了就是死了,甚麽好處都得不到了。
撫桂微微一頓,疑道:“那次走水,真是偶然?”
小太監小聲道:“說是這樣說的。不過奴才聽說,那日走水後,信國公就處置了幾個往咱們這送幹柴的人。小的聽上面的大太監喝醉了酒說,是有叛逆聞得殿下在此處,本想着要燒殿下來着,可是沒料到咱們這的仆人院都修建的如此奢華,就誤燒了仆人院,這才……”
這才讓小太監更唏噓。這于姑姑,可真是命不好啊。何時生病不好,偏偏那會子生了病,可不就被閻王爺給待着了麽?
撫桂心裏還是不信,揮了揮手,讓這一個小太監下去,又悄悄尋了兩三個皇後安排的人,問的結果竟是差不多的。只是這幾個裏面,只一個和先前的小太監一樣,知曉那場大火的“原委”,其餘人都只道是恰好走水而已。
撫桂心裏依舊存着幾分懷疑。
可是懷疑也是沒用的,于姑姑已經“死”了,小曲子更是被杖斃,其餘能接近棠落瑾的兩個皇後安排的乳母,更因棠落瑾小小年紀頗有主見,剛剛周歲就不肯吃奶,只能偶爾才能見的棠落瑾一面,根本和棠落瑾親近不得。至于其他人,則更不知曉棠落瑾貼身的事情了。
撫桂初時不覺甚麽,可是現下将棠落瑾身邊的事情一想,頓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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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棠落瑾是皇後親生兒子,皇後尚且要在親生兒子身邊安插人手;現下皇後明知棠落瑾是她暫時留下的“非親生子”,又哪裏不會再他身邊安下人手?
先前有于姑姑在棠落瑾身邊,皇後自是看不上其他伺候的人,消息大多是于姑姑傳過去的;現下于姑姑“死”了,還是走水而死,皇後還指不定要如何生氣。到時候,怕是還要再派人來棠落瑾身邊伺候着。
撫桂心中一緊。她是知曉皇後的本事的,皇後明面上又是昭王生母,昭王年紀小,正是親近母親的時候,如果皇後想要昭王的性命,昭王無論如何,都不大能躲得過。可是,昭王畢竟是龍子鳳孫,即便死因由旁人承擔,那些貼身伺候昭王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活不了的。
現下于姑姑已死,霧卷、煙塵分別去伺候六公主和七公主了,若是皇後命她來“伺候”昭王,那她該如何是好?
撫桂着實想得太多了。
她本想着,自己該避着些棠落瑾,到時皇後若令她來伺候棠落瑾,她便說棠落瑾不喜她,借此躲過這件災難。可是等在福建待了幾日,棠落瑾只見了她一次,便令人拿了銀票給她,令她采買些福建特産,譬如各色瓷器、綢緞、茶葉等等。
撫桂聞言松了口氣,棠落瑾卻根本不在意她。
他連皇後送來的于姑姑都給處置了,難道還會畏懼一個撫桂?
只是現下他有事情要做,就把撫桂先打發出去,然後自己往百佛寺上走了幾次,那至善大師仿佛是怕了他似的,躲了起來,根本不見他。
棠落瑾黑着臉又去了幾次,知曉那老和尚是騙了他之後,不敢見他了,連“坐化之日将之”這等話都說了出來,便也不再往山上去,而是留下山腳,或是讀書寫字,或是往城裏去。
因他們即将回長安,寧君遲比棠落瑾年長,要打理的事情繁雜,還要和福建一些推不掉的達官貴人應酬,因此忙得腳不沾地,倒沒時間去管棠落瑾的去處。
棠落瑾也是這個時候見了澤蘭的弟妹——石圓和石媚。
石媚人如其名,容貌姝麗,媚骨天成,若非眼中一絲堅毅,尋常男人見了,都難免要酥了骨頭。
棠落瑾初時并沒怎麽注意到石媚的容貌,現下一看,微微皺了下眉。
他的确想把石媚帶到宮裏,可是石媚這容貌……
“你既要随本王進宮,那本王的規矩,你自該知曉。”
石媚低頭道:“但聽殿下吩咐,奴莫不敢從。”
“忠心為上,你想要什麽,想嫁何人,都可與本王說。你若忠心,本王未必不肯應你。但是,”棠落瑾頓了頓,道,“本王貼身伺候的女子,必不能為人妾室,你可記住了?若你跟了本王,反而起了異心,要做旁人妾室……本王定不饒你!”
石媚眼圈一紅,驀地擡起臉,神色堅毅地起誓道:“石媚定如殿下所言,忠心為主,此生絕不為人妾室,辱沒殿下臉面!若違此誓,石媚願生生世世,醜若無鹽!”
這誓言對于男女來說,都算重誓了。棠落瑾聽了,便揮手道:“再過十日,本王便要啓程回長安,你自回去和父母家人道別,四月十五前,去別院尋你姐姐,讓你姐姐安置你便是了。”
石媚低頭拜,紅着眼出去了。
房間裏只剩下棠落瑾和石圓。
石圓如今打扮的油頭粉面,一身錦衣華服,腰挂白玉佩,頭戴青玉簪,荷包綴的沉沉的,頗有一番纨绔模樣。
棠落瑾打量石圓一眼,便滿意下來。
石圓倒也機靈,忙道:“殿下吩咐小的辦的事情,小的都辦好了。那姑侄三個,都放在一處了。兩個小的,如今才不到十歲,白日裏,跟着院子的管事幹活,夜裏才回去和他們姑姑一處住着。還有學堂的事情,小的也找好了夫子。只是殿下,小的現下名聲不好就不好了,為何還要白白弄了學堂,讓學生白白在那裏讀書?”
棠落瑾并不答他,只道:“那姑侄三個,暫且關他們一些日子。想來于姑姑,會有法子讓她的兩個侄兒老實下來。至于學堂,”棠落瑾頓了頓,道,“你盡管去做。若是做得好了,一年之後,再建女子學堂,找了女夫子來,讓十二歲以下的女子來免費讀書學女工或是其他一技之長。”
石圓傻了眼,道:“還、還要收女子?”
棠落瑾瞪他一眼,道:“是建女子學堂。和現在的學堂分開,裏面要安排好,女子學堂裏,無論多大年紀的男子,都不得進入。至于要如何做……你到時寫了章程來,本王看了再說。”
石圓苦了臉,有些不明白棠落瑾的意思。
棠落瑾又道:“還有科舉一事。進士的事情暫且不提,舉人的功名,三年之內,你必要考出來。”
石圓臉上只得更苦。但他并非不識好歹之人,知曉自己沒功名,昭王要用他都不方便用,昭王這樣催他,也是為着他好,當下就答應下來。
棠落瑾見過石家兄妹,又見了福建千遙書院的山長,将山長七歲的次孫葉臨影給帶回了別院,又收了福建諸多見過或沒見過的人的禮,就開始啓程,往長安去了。
棠落瑾啓程之前三日寫的家書,分別送到天元帝和皇後手中後,天元帝心系兒子,一早就看了信;皇後到了晚間才看了信。
哪知那封信一看完,霧卷、煙塵就都匆匆跑了過來:“娘娘,不好了,兩位小公主腹瀉不止,還發起了高燒,您快些宣太醫過來罷!”
皇後放下信,正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羊脂玉镯,打算将這玉镯送到庵堂給正在“修行”地五公主,聽得此話,心中一跳,那細潤地羊脂玉镯,“啪”地一聲,就掉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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