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溘逝
棠落瑾只能猜出,這個小小的還不會說話的十二皇子,身份有異。
如果是重生,那麽也就能解釋十二皇子一開始就排斥他的舉動;但是,如果十二皇子生活的時代,不是棠落瑾從前生活的時代,而是這個大棠延續之後的時代,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後,不喜歡他,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更何況還有穿書一說——雖然棠落瑾不願意去想,自己可能只是穿越到了旁人讀的一本書裏,而這其中一個旁人,則穿成了或許會和他敵對的十二皇子,但事實上是,這件事的确有發生的可能。他雖不喜,但不能不去想。
不過……
想到十二皇子年紀尚小,棠落瑾暫時并不是太擔心。
只是,如果有人想對還尚且在襁褓中的十二皇子動手,棠落瑾想,他大約是不會幫着十二皇子的。
五公主的死,就像她的出生那般,沒有讓宮裏宮外興起太多漣漪。
而能光明正大為五公主的死而悲傷的人,也就只有馨貴妃了。
五公主死了,馨貴妃是她的“母妃”,又疼了她多年,即便失望,卻也感慨五公主的早逝——尤其是拿着五公主的遺書,馨貴妃哭的自然更多了。
九公主因“胞姐”去世,此刻也只得換了素色衣裳,被拘在長信宮裏,不能往外頭去。
這一日眼瞧着馨貴妃又開始哭了,九公主既有些不耐,又有些無奈——她也不曾想到,那個素來只拿鼻孔瞧她的五皇姐,末了末了,臨死前的遺書裏,竟特特提了她,想讓她一世安好。可是即便如此,她從未和五公主一道生活過,五公主也從未給過她好臉色,九公主雖然也為五公主的死紅了眼眶,可也只有如此了。
“母妃又哭了?”九公主穿了一身青色衣裙,探着腦袋,往裏頭瞧了一眼,又把腦袋縮了回來。
香爐如今已經跟着沈婷出嫁了,只留下紫煙帶着其他宮女跟随馨貴妃。
紫煙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娘娘這幾日哭得,可是越發多了。公主要不要去勸勸?”
九公主忙忙擺手:“算了算了,我去了,母妃定要拉着我一起哭得。我若哭不出來,那、那母妃會哭得更厲害的。為了母妃少哭一些,我還是別進去了。你說對麽,紫煙姑姑?”
紫煙“噗嗤”一笑,拉着九公主道:“公主不喜歡哭,就不要進去啦!公主才小小年紀,哪裏能每日都哭呢?把眼睛哭壞了,可就不好看了。”
九公主眼珠子轉了轉,果斷點頭道:“還是紫煙姑姑說得有理。說起來……五皇姐都走了一個月了,小九也在長信宮裏憋了一個月了。人間四月芳菲盡,眼看着這四月都要過去了,小九還沒出宮去瞧過那山上的桃花杏花,紫煙姑姑,你說小九今日要出宮,該找甚麽理由好?該用甚麽理由,母妃才能答應小九?”
紫煙聞言,登時哭笑不得。
“又淘氣。”外頭這般動靜,顯見是把馨貴妃給吵着了,她穿了一身深色衣裙,娉婷走了出來,只一張俏臉,瘦的下巴尖都出來了。
九公主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拉着馨貴妃的衣袖搖啊搖的,良久吞吞吐吐地道:“小九聽說,太子哥哥今日要出宮玩呢,小九也想跟着去。母妃母妃,小九能跟着太子哥哥一起出去麽?”
九公主睜着大大的杏眼,期冀地看向馨貴妃。
馨貴妃微微一怔,憐惜的摸了摸九公主的腦袋,卻沒有開口同意。
若是今日沒有意外,應當如婷兒所說,是他在腰上刺青的日子吧?
一針一針,刺在他的身上,卻也刺在了她的心頭。
想到這裏,馨貴妃豈能不哭呢?
九公主不知馨貴妃為何又哭了,見狀咬唇,大聲道:“那、那我不去尋太子哥哥了!那我以後都不許尋太子哥哥了!”
九公主說罷,眼睛就紅了起來,“蹬蹬蹬”的就捂着臉,跑遠了。
她知道她是皇室公主,享受着旁人享受不到的尊貴,同樣也該忍受一些她的身份該忍受的事情。可是,她以為她才将将十歲,或許還能做一些她能稍稍任性的事情,還能偶爾和她最喜歡的太子哥哥玩,可是,沈家和寧家已然決裂,沒有合适的機會,她和太子哥哥,也只能是最最普通和最最不能親近的兄妹而已。
五公主死的時候,九公主不曾哭。可是現下,她卻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馨貴妃遠遠綴在九公主後面,瞧見九公主坐在涼亭裏哭,就站住不動了。
紫煙是看着九公主長大了,此刻心疼的不得了,忙勸到:“娘娘何必如此拘着公主?不管咱們和皇後如何,太子和公主總算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親兄妹親近,原本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公主年紀又不大,娘娘何必這般攔着公主?讓公主這般傷心?”
馨貴妃喃喃道:“怎麽能不攔着她呢?旁的時候,她真的想跟,便也随她去了。可是今天,今天這般重要,我幫不得他,又如何能拖他的後腿?……還有小九,小九十歲了,在這宮裏,哪裏還能算是孩子呢?她,該長大了。”
長信宮的事情,棠落瑾自是不知。
他今日老老實實在宮裏讀了半日的書,用過午膳後,先把神不守舍的寧君榆支開,再用善堂和千叟宴的事情把其餘幾個伴讀支開,然後才帶着小徑、長渠,還有連翹出宮了。
自從沈家和他聯系上,棠落瑾便陸陸續續把沈家的當家人和幾個男人都見了一遍。他們身上的梅花胎記,方便見得,他也瞧見了。
棠落瑾從前只道自己和沈家并沒有太明顯的聯系,便也只打算和沈家做“君子之交”,需要的時候,再幫忙聯系便好。卻不想,他和沈家,竟還通過一個小小的胎記聯系上了。
且這個胎記,還被寧君遲瞧見過。
寧君遲雖沒有他過目不忘的記性,但腦子也很是好使。尤其寧君遲一直都很關心他,他後腰上的胎記,棠落瑾覺得,寧君遲怕是記得比他自己還要清楚。
現下寧君遲不曾聽說過沈家男人的胎記便也罷了,若有一日,寧君遲聽說了沈家男人的胎記,如何會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況且,這樣顯而易見的證據,哪怕是寧君遲知曉了但不開口,棠落瑾也絕不能落人口實。——穿越十三年,做了十年的太子,權利于他,已然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棠落瑾不想也不能失去太子的身份。
如此,刺青一事,勢在必行。
沈家雖看重這件事情,可是越是重要的事情,他們越該表現的雲淡風輕才是,又有棠落瑾的吩咐,最後帶着刺青師傅去見棠落瑾的,只有一個已經做了清歡“追求者”的沈家大公子沈賢而已。
棠落瑾到了清歡這裏的時候,沈賢比他早一步先到。
二人見面後,并未多言,棠落瑾換了衣裳,戴了額帶,就和沈賢離開了倌倌館,去了另一處幽靜之所。
因都是男子,棠落瑾便将上衣脫了下來,趴在榻上。
沈賢親自動手,把簾子放下來,恰好使簾子挂在了棠落瑾的脖子處。如此刺青師傅來了,也瞧不見棠落瑾的臉。
沈家安排的如此周到,棠落瑾自是滿意。
“有勞表哥。”棠落瑾淡淡開口,瞧見沈賢一臉緊張的模樣,安撫道,“刺青一事,我聽旁人說過,雖有些疼,但也不至于太疼。我且能忍得。”
沈賢比棠落瑾大四歲,聞言卻苦着臉道:“有些疼還不夠疼麽?自從家裏知道了您要受這番苦楚,祖母都不知道暗地裏哭了多少回了。祖母素來堅韌,都會為此事哭,宮裏的……想來也少不得要多哭上幾次了。”
棠落瑾微微垂目,并未多言。
沈賢卻是再次提醒道:“殿下當真想清楚了?若是您現下反悔,也是來得及的。左右沈家男兒的梅花胎記,要麽長大腿上,要麽長臀上,長得大多都不是地方,咱們早就想弄個刺青甚麽的遮掩遮掩了。您若是願意,讓咱們來做刺青,那也不難。”
棠落瑾只道:“快把刺青師傅叫來罷。早早做完,也早早回去聽清歡彈奏一曲。”
沈賢便不再勸了。
成大事者,自然要受得了些許苦楚。他們這位太子既心思清明,運籌帷幄,那麽他們沈家,就用心輔佐跟随他便是,既太子有了成算,他們聽從就是了。
刺青師傅是沈家從南方請來的。當然,沈家這一請,就是把刺青師傅一家子都請來了長安城,并且決定養着一家子一輩子了。
刺青師傅一進來,就瞧見了少年纖細的腰肢,還有腰肢上的梅花胎記。
“真的要刺在這上面?”刺青師傅可惜道,“其實何必呢?這梅花胎記長得極好,若要刺青,不若在旁邊刺一猛虎,一強一弱,如此才讓人越發移不開眼睛。”
沈賢道:“咱們就是要往這梅花胎記上刺的。我三弟的脾氣,師傅還沒見過麽?他哪能忍得自己腰上有這般女氣的梅花?必要将它遮掩住了才好。師傅且看,到底用甚麽刺青,才能把這梅花胎記徹底遮掩住了,最好是刺青之後,完全看不出下面有甚胎記的模樣才好。”
刺青師傅世世代代都以刺青傳家,心知最好的刺青,并非是為遮掩甚麽,而是刺青之後,顯得更美。因此聽到沈賢這般說,雖明知自己該聽主人家的話,卻也是在心中一嘆,然後便将自家合适的刺青圖案,都撿了出來給沈賢瞧。
“若論遮掩,該以花遮花才最妙。不過,既三公子嫌棄花太女氣,那就只能用動物來刺青。”刺青師傅拿出一些動物圖案道,“這是狼、狐貍、豹子等等。若要老朽瞧着,這狼頭、豹頭自是最合适遮掩這梅花胎記的,只是……”
“只是甚麽?”
“只是這狼,老朽聽聞,仿佛是某一族男子生來就要刺在身上的圖案。三公子是漢人,還是貴公子,這圖案,怕是有些不妥。”刺青師傅道,“還有這豹子,豹頭雖能遮掩,然豹子整個來瞧雖美,但若只看豹頭,卻不甚好看。”
見沈賢不以為意,刺青師傅含蓄解釋道:“刺青本就疼痛,忍受一番疼痛,卻是弄了一個不怎麽好看的刺青,這豈非是太過奇怪?”
沈賢這才道:“那師傅以為,我三弟身上,該做什麽刺青才最好?”
刺青師傅其實早早就想好了,指着畫上一只活靈活現的狐貍道:“不若就它?狐貍腦袋多毛,尾巴有毛,刺青時,自可用顏料将這梅花胎記正正好的遮掩住。大公子覺得如何?”
沈賢拿在手裏一瞧,正是一只轉着頭,瞪着眼睛,豎着毛茸茸的尾巴,正在逃竄的小狐貍。
沈賢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不過他還是把這小狐貍的圖紙拿給了棠落瑾。
“三弟你看如何?”沈家謹慎,特特讓人以為,今日刺青的人是沈家和棠落瑾同歲的三公子,是以才有如此一問。
棠落瑾微微蹙眉:“不是還有些豹頭虎頭的?也拿來瞧瞧。”
結果那些豹頭虎頭雖好,卻要刺的越大,才看着越威武,若要刺小的,反而是這狐貍瞧着更好。
刺青師傅是瞧見了棠落瑾的後腰,覺得這狐貍最适合棠落瑾,忙忙勸了個口幹舌燥。
沈賢是沈家長得最好看的,自己又素來愛美,雖得了個“賢”的名字,但對漂亮東西,最難以抗拒,亦極力勸道:“這小狐貍便罷了,小小一只,三弟吃不了多少苦,便刺完了。可這虎頭豹頭太大,且不說要費多少工夫,三弟忘了家裏人麽?若是小小一只,只當玩樂便罷了,三弟非市井之人,刺得整個後背都是,反倒不美。”
棠落瑾對此本就沒有太大的喜歡或者不喜歡,聞言眉心蹙了蹙,見那只逃竄的小狐貍,也不是那麽的礙眼,便點頭道:“那便它罷。”
刺青師傅和沈賢心裏俱是一喜——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刺青師傅自是希望能在棠落瑾後腰上刺上最适合棠落瑾的小狐貍,沈賢則是心癢難耐,想要看到這小狐貍刺在棠落瑾身上的模樣,然後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要刺上一個來……
刺青師傅手藝好,但耐不住他喜歡棠落瑾白如雪的皮膚,做起活來,格外細致,整整一個下午,才把那只逃竄的小狐貍,刺在了棠落瑾的後腰上。
然後刺青師傅就忍不住滿意的笑了起來:“三公子快瞧瞧,老朽這手藝,三公子可是滿意?”
棠落瑾并未起身,沈賢卻眯着眼道:“師傅這手藝極好,三弟必是滿意的。來人,送師傅。”
等人都走了棠落瑾才從榻上起身,然後讓人拿着鏡子照後腰。
“果然被遮住了。”棠落瑾面無表情的評價道,“很好。”
沈賢:“……”遮住了便是很好麽?難道不應該誇贊一下這只小狐貍多麽活靈活現,多麽和他的皮膚相配麽?
可惜棠落瑾只誇了那麽兩個字,然後就擎等着旁人為他穿衣。
末了還奇怪的看向呆呆的沈賢:“表哥怎麽了?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沈賢忙道:“現下就走麽?不若一起吃頓飯才走?”
沈家能單獨見棠落瑾一面,已經是不易了。沈賢自然想要和棠落瑾多相處一些時候。
棠落瑾微微一頓:“不了。曾祖母如今身子越發難過,我今早請安時,與她說,要和她一道用晚膳,此時再不去,才怕是晚了。”
沈賢這才不再勸。
棠落瑾往前走了幾步,忽又回頭:“還有一事。”他頓了頓,才道,“曾祖母曾與我說,将來她若……安姑姑自然是要給我的。安姑姑手下,還有兩個徒弟,其中一個随了安姑姑的姓,另外一個則是姓陳,旁人喚陳姑姑。陳姑姑性子穩妥,只生來不喜說笑。若是、若是長信宮那邊有意,這幾日不妨多往長樂宮跑幾趟,既拜見了曾祖母,也能同陳姑姑走動一番。”
沈賢聞言大喜。
太皇太後的身子果然是越來越差了。
年前太醫就說,太皇太後能熬過春天,已然不易。現下太皇太後果真熬到了春天,接下來的夏日,她卻是再也熬不住了。
天元帝和棠落瑾素來孝順,天元帝事務繁忙,每日尚且要來探望太皇太後一次,棠落瑾自不必多說,寧可翹課每日也要來。
其餘皇子皇女雖有心,奈何太皇太後規矩了一輩子,臨了臨了,卻也任性了起來,只讓他們在院子裏磕頭,卻是只許棠落瑾一個進來陪她說話。
棠落瑾本就欽佩太皇太後,心中又知曉太皇太後對她的好,自是來得越發勤快。甚至還特特學了簫,吹給太皇太後聽。
太皇太後聽了便笑:“哀家只當哀家的小七哪哪都好,卻不想哀家的小七也有學不好的東西。”
棠落瑾困惑道:“小七吹得不好麽?明明師傅說的那些技藝,小七都努力學會了。而且師傅也常常贊小七技法之上,于小七已然教無可教。”
只是那師傅說這話時,眼睛裏分明有着可惜之色。
太皇太後大笑:“教你簫技的這人倒也會哄人。技法之上,教無可教。可是小七啊小七,你的簫聲裏,卻不曾有情。簫也好,琴也罷。技藝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可是若單單只有技藝,沒有情,任是技法再好,卻也只能讓人可惜遺憾,而不能銘記。”
棠落瑾又試着吹了幾次,仍舊被太皇太後說是沒有“情”。棠落瑾無法,于是就不肯吹簫了,只拿了畫筆,給太皇太後作畫。
比起需要感情的簫,棠落瑾畫起畫來,自是得心應手。更何況他和太皇太後相處多年,為太皇太後作畫時,并不需要太皇太後端坐不動,而是随便太皇太後動或不動,他自己就能畫畫。
太皇太後手裏拿着簫,看着棠落瑾,一臉的慈愛。
等到棠落瑾将畫像拿給她時,太皇太後只笑:“小七的畫技,可是比簫技要好得多啊。”頓了頓又道,“就是不知,小七不曾見過的人,可能畫出他的畫像?”
棠落瑾一怔。
太皇太後又擺手道:“哀家老糊塗啦,又說些有的沒的。小七,你找得那些七十歲以上的老者,編的養生曲兒甚麽的,可都編好了?”
棠落瑾讓人去尋大棠的老叟時,就不曾瞞着天元帝、太皇太後和太後他們,此刻聽太皇太後詢問,道:“養生曲兒倒是編的差不多了,到時候讓人傳唱下去,由幼童開始傳唱,曲調簡單,不識字的百姓也能很快學會。至于養生書籍和那些種田之法,仍舊在整理之中。養生書籍必要謹慎,小七又尋了太醫院兩位太醫幫忙确認,書籍是否有妨礙。至于種田之法,則是已經分別長安、福建、江南善堂的地裏開始試驗。若當真有用,亦要推廣開來,如此才能讓咱們大棠百姓,每畝地能收更多的莊稼。”
太皇太後聽到棠落瑾所言,知曉棠落瑾當真是在在不觸及皇權的條件下,為大棠百姓做事,心中越發高興,慈愛道:“小七可知,武皇一事?”
棠落瑾一怔。
“武皇啊。”太皇太後似是無意嘆道,“武皇是位帶兵奇才,若無武皇,便無大棠今日盛世。小七,你若要做武皇,便首先要做将軍才是。”
棠落瑾并不十分明白太皇太後那日的話中之意。不過,有些事情,他終究會明白,此刻便也沒有太過在意,而是去尋了安姑姑,詢問先皇相貌。
安姑姑聞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棠落瑾的意思,将她所知之事,一一告訴棠落瑾。
棠落瑾又尋了幾個從前伺候過先皇的人,照着鏡子,看着自己的容貌,畫了兩幅畫像。
這一日正好是四月三十。
天氣格外溫暖。
太皇太後眯着眼睛,在院子裏曬太陽。
安姑姑是紅着眼睛把棠落瑾的畫送上來的。
太皇太後正要問太子怎的沒來,見安姑姑把畫打開,露出畫上一個二十七八歲,和棠落瑾有六七分相似,卻顯得更加謙和溫潤的男子。
太皇太後登時流下淚來。
她就知道,她的小七,當真是聰慧過人。哪怕她再如何的僞裝,她的小七,還是能看出來,她有的時候,在透過小七,看她唯一的兒子,懷念她唯一的早逝的兒子。
她那般喜歡小七,那般偏心小七,除了小七額間的觀音痣,何嘗又不是因着小七的容貌,除了像天元帝,更是和先皇——也就是她唯一的兒子更加相像呢?
天元二十年,五月初九,太皇太後朱氏,于長樂宮,懷抱一副畫像,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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