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生變(下)

“表妹可是因此,怪過本宮和太子?可惜過庵堂裏的五公主?”

皇後問出這句話後,心中就有些後悔。

天元帝如今已經變相的将她拘禁了起來,周遭的宮人,都換成了天元帝的人,平日裏若無大事,既不許旁人去她宮裏見她,也不許她随意外出。今日能出席太子生辰禮,還要多虧了她是太子的“生母”的身份。

可是她方才見到沈家大公子,就想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五公主。哪怕五公主曾經下手害死了十二公主,哪怕五公主曾經做錯事情,可是,她還是她的女兒不是?

皇後雖心狠,可是對着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五公主這個被她換掉的孩子,卻始終心狠不起來。

馨貴妃卻不是皇後以為的什麽事情都不知道,聞言心中一陣膈應,正要開口,就聽太皇太後重重的哼了一聲,擡頭看去,就見太皇太後神色不好。

棠落瑾原本就站在不遠處,他沒聽到皇後的話,只偶然瞥到了太皇太後的臉色,立時對沈家大公子沈賢道:“不知沈表兄可識得刺青師傅?若是有出色的,可推薦給清歡。”

此話一出,沈賢還有甚麽不明白的?心下一嘆,面上仍舊吊兒郎當:“是。殿下且再等等,家裏定會為殿下準備好人。”頓了頓又道,“殿下若是缺了什麽,也盡可吩咐。”

棠落瑾看他一眼,微微颔首:“嗯。孤去瞧瞧曾祖母。沈表兄自便。”

二人理所當然的分開,外人瞧了,誰也沒發現二人之間有何不妥的地方。

棠落瑾走到一群貴夫人的桌前,就瞧見太皇太後正在發火。

“五公主?”太皇太後怒道,“五公主是因八字有異,哀家為着她自己,也為着大棠國運,才令她剃度修行,既是為大棠積福,何嘗又不是為着她自己積福?如此積福之事,在皇後口中,怎的成了是對五公主的折磨?哀家瞧着,皇後如今身子常常有礙,久不見外人,竟記性也變差了,竟連五公主是因何而去了庵堂,都記錯了麽?”

皇後面色登時一變。

馨貴妃安靜的将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正要往一邊站着,就瞧見棠落瑾正在向她走來。

馨貴妃驀地将手中的帕子攥緊,怔怔的看着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的少年,一時之間,腦袋裏竟甚麽念頭都沒有了,只想站在這裏,等着少年走到她身邊,輕輕喚她一聲“母妃”。

“娘娘!”紫煙覺得自己主子不對勁,忙拽了馨貴妃的衣角一下,“娘娘,太子要去拜見太皇太後和太後,您莫要杵在中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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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貴妃這才回過神來,一雙杏眸稍稍茫然了一瞬,随即就垂了眼,安靜的站在一旁。只手中的帕子,頃刻間就被捏皺。

棠落瑾知道沈家因沈婷看到了他後腰的胎記,知曉了真相,如此才會讓沈家看起來最不着調的沈賢來找他。沈家知道了,馨貴妃……或許也知道了。

棠落瑾不知她是何時知道的真相,亦不知以她的性子,是如何這般壓抑着自己,讓自己不露出馬腳的。可是,這種時候,饒是棠落瑾發現了馨貴妃的不對勁,他也甚麽都不能說,只徑自朝着太皇太後走去。

等見了禮,太皇太後忍不住又斥責了皇後幾句。

棠落瑾聞言,目光淡淡,看了皇後依舊抱着的十二皇子一眼,又看向怔忡的皇後。

“旁的便罷了。母後畢竟養育五皇妹數年。母後若當真是思念極了五皇妹,便趁着今夜,讓人給五皇妹送去一碗長壽面好了。”

這件事情,對從前的皇後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一件事。只要吩咐下去,必有人勤勤懇懇的去做這件事。可是對于現在的皇後來說,她身邊都換成了天元帝的人,除了她自己的衣食住,旁的事情,她縱使是吩咐下去了,那些人也不見得會聽她的。

因此聽到棠落瑾如此說,皇後目光微亮,立刻抓住了機會:“此事甚好。本宮為五公主的生辰,備了不少東西,便和那碗長壽面,一同送去給五公主罷。”

太皇太後和太後神色不變,但也沒有拒絕。

棠落瑾直接點了頭:“五皇妹與兒臣同年同月同日生,本就是緣分。能幫母後為五皇妹送東西,兒臣自是願意。”

此事就此定下。

太皇太後和太後雖然都不喜歡五公主。可是無論如何,五公主都是皇家血脈,在她十三歲生辰這日,給她送些東西,倒也無礙。于是二人也象征性的賞了些庵堂裏能用的東西下去。

太皇太後和太後賞了東西,皇後送了東西,其餘妃嫔和诰命,便也立即摘下自己手上活荷包裏的東西,讓太子派來的小太監,一并給五公主帶了去。

于棠落瑾來說,五公主害死了十二公主,雖然有罪,可是,五公主如今也才十三歲,終究還是個孩子。且還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五公主是死是活,對他來說,都沒有大礙。

——畢竟,對于見識過了皇宮裏的富貴奢侈的生活後,不得不剃了頭發,每日青燈古佛念經文的五公主來說,這一日日的早課晚課,何嘗又不是一種懲罰?

天元帝和太皇太後、太後雖允許她活着,但五公主小小年紀,殺死了才兩歲的十二公主是真。五公主是皇室血脈,十二公主又何嘗不是?他們能讓五公主活着,卻決不允許她再擁有公主的尊貴和富貴。

五公主一事,只是太子生辰宴的一個小小插曲。

皇後惦記着五公主,旁人卻是惦記着能和太子多說說話,能在天元帝、太皇太後、太後面前多露露臉。

有閨女的人家,還要想的更多一些——雖然私底下有傳言,原太子妃是替太子死了,是以太子念舊,便打算替原太子妃守上一年,說親之事,暫且不提。可是,太皇太後的身子一日日落敗,雖身子不好,但也常常召見各家貴女,顯見還是想在自己去世前替太子選好新太子妃的。衆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自是把帶着自家女孩兒,往太皇太後和太後面前湊兒。

至于皇後……皇後多病,許多事情早已不理,尋常也不見外人。衆诰命夫人最會看人臉色,見皇後如此,顯見是遭天元帝的冷落了,如何還肯拿太子的婚事去“煩”皇後?

棠落瑾這一晚上也忙得很。

他是今日壽宴的主角兒,自是誰都想在他面前說幾句話。且他如今才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那些臣子們帶着兒子想跟他說話,那些诰命們也想帶着女兒跟他說話。棠落瑾雖因身份,不必飲太多酒水,可也頗有些招架不住。

寧君榆是棠落瑾的伴讀,酒量極好,見狀就笑:“可是煩了?走,那邊人少,咱們往那邊走走。”伸手一指指向湖邊柳樹下。

棠落瑾看寧君榆喝的滿臉通紅的模樣,就點了頭,打算去湖邊吹吹風,清醒片刻,再回來接着應付衆人。

誰知二人風是吹着了,原本不該在這裏見到的人、不該聽到的話竟也見到、聽到了。

“娘,女兒想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若女兒這胎是兒子,女兒便守着他長到十二歲,再和世子合離。若這胎是女兒,只求爹娘兄嫂可憐可憐女兒,讓女兒帶着孩子,回家去住,立時與世子合離。”

棠落瑾和寧君榆同時呆住了。

“妹妹這是何苦?”一個年輕的女聲勸道,“世子雖糊塗,可是爵位在那裏,身份在那裏,年紀也輕。饒是這一胎不是兒子,等将來他回來了,再與你一同生個嫡子,不就齊全了?左右咱們家的家世在這裏,饒是承恩公世子再不着調,也不可能将來真的讓庶子繼承爵位的。好妹妹,你當初嫁進承恩公府時,就知曉世子要上戰場,你要獨守空閨。當初能忍的,如今為何又不能忍?”

那先頭說話的女子卻道:“忍?若是我的夫君,是為國家征戰在外,辛苦搏命。無論在家中如何孤寂,我也忍得,心甘情願為他打理家中事務,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可是,我的夫君,卻并非良人。我與他成親才數月,他已經納了七個妾,六個通房。而這七個妾室裏,如今已然全都有了孕。六個通房裏,也有兩個有了害喜的症狀,是否懷孕,尚未可知。”

棠落瑾幽幽地看向寧君榆:“……”他只知道寧君榆的妾室有孕了,竟不知七個妾室,全都有孕。這還是在嫡妻有孕,還未曾誕下嫡子的時候。

寧君榆依舊有些呆。

“長安城裏但凡規矩人家,誰家會讓庶子庶女生在嫡子前頭?誰家會在嫡妻剛剛有孕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讓那些妾室通房和嫡親幾乎同時有孕?誰家會在這些孩子都沒出生的時候,直接大言不慚的開口,請嫡親包容他,包容他的那些庶子庶女,在他去往疆場,幾年不回來的時候,照看好他的一大家子庶子庶女和妾室通房?”

“嫂嫂,旁的不說,若是換了哥哥如此,你可能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嫂嫂不能忍的事情,如何要讓我來忍?我雖是女子,卻也是爹娘嬌養大的,如何要白白受這幾十年的苦楚?我原以為,我成親嫁人,嫁的是一個英雄,一個會在戰場上剖頭顱灑熱血的少年英雄。可是卻不曾想,英雄又如何?他是大棠的英雄,卻未必是我薛貞娘的良人!”

薛貞娘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挺着大肚子,語氣堅毅地道。

薛少夫人勸不動小姑子,面上青青白白,煞是難看;薛夫人終是心疼女兒,嘆道:“貞娘既決意如此,那便且等着,你若真生了女兒,那便歸家來住。若是男孩兒……”

薛夫人的話還不曾說完,寧君榆已然貿貿然的沖了過去。

“貞娘,貞娘!我不會與你合離的!是男是女,我都不會!頭一個不是男孩兒,後面總有是的。到時候,我隔上幾年,就歸家一趟,咱們總能生出兒子來的。還有、還有那些通房,我并不知你不喜她們。你既不喜,那咱們回去,便将她們遣散,總之,你不能走。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良人,你我此生,自當生同寝,死同穴!”

寧君榆沖了過去,薛貞娘三人俱都呆住了。

而他這一番看似深情的話一出口,薛少夫人立時抹了抹眼睛,勸道:“如此兒郎,妹妹又怎能辜負?”

薛貞娘:“……”

棠落瑾:“……”雖然寧君榆的為人的确不錯,待他也極好,有一顆精忠報國之心,心懷大義,将來定然如薛貞娘所說,會是個真正的英雄。

可是,英雄如今才将将十七歲,最是貪玩糊塗的年紀。自小雖有兄長教導,但到底不如父母都在身邊,知曉禮節尊重。只接到父親的一封讓他生多了兒子,就能往戰場上去的信,就稀裏糊塗的娶妻納妾生子,一下子讓八個女人懷了孕……饒是棠落瑾,也不敢厚着臉皮說,他家四舅舅,是個不該被辜負的好兒郎。

“該回去了。”薛貞娘和寧君榆同歲,卻比寧君榆更加穩重,鎮定地道,“世子有話,你我夫妻回府再說,這個時候,世子該陪在太子身邊才對。”

寧君榆此刻卻是格外激動,伸手往外一指:“太子就在那!我陪着呢!”

薛貞娘:“……”

三個女人自然一一拜見棠落瑾。

棠落瑾“嗯”了一聲,自知這件事不好處置,想了想,便板着臉道:“孤還有事。四舅舅,諸位夫人,請自便。”

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棠落瑾不是猜不到寧君榆此刻或許想要他待在那裏為他撐腰。可是那薛貞娘,小小年紀,也的确可憐。棠落瑾雖不能幫她,卻也不想害她。于是理直氣壯的就離開了。

棠落瑾離開後,他的另外幾個伴讀就找到了他。

眼瞅着這會子沒人來敬酒,朱克善道:“善堂那裏,都是照殿下的吩咐,兩家善堂分開,兩家善堂孩子的年紀和身體都差不多,一家善堂照福建的善堂一般行事,另一家善堂,則每日讓孩童喝上一碗羊奶,無論男女,每日練拳腳。這些孩童每隔三日,就會記錄一次體重身高。善堂如今,也特特分出了五人,專門負責探訪長安城殘疾将士。”

棠落瑾聞言點頭。

葉臨影接着道:“還有千叟宴,如今已經找到了不少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他們也願意來長安城一趟。只是時間上……”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殿下看,是否要再等等?”

太皇太後身子不好的事情,如今已經有不少人知道的。葉臨影是太子伴讀,也常常見太皇太後,觀其顏色,就知道太皇太後仙逝在即。如果這個時候将太子要辦千叟宴的事情傳了出去,太皇太後後腳就沒了,這種事情,哪怕是和太子、和千叟宴無關,旁人私底下,也總要議論幾句的。

棠落瑾微微一頓:“千叟宴的事情便罷了,再等一等。只是孤記得,當初令你去尋那些七十歲以上的老者,可不單單是為着千叟宴。旁的事情,臨影莫不是忘了?”

葉臨影忙道:“殿下吩咐,臨影自不敢忘。尋找老叟之時,除卻詢問了他們是否願意參加千叟宴一事,亦問了他們的養生之道和處世之道,若是那老叟是種田之人,還問了其種地的經驗等等。因殿下身份和厚賞,那些老叟無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臣派去的人,亦将那些話記了下來,只等整理之後,奉與殿下。”

棠落瑾這才點了頭。

寧君遲遠遠地瞧見了棠落瑾,見除了其伴讀,無人打擾,便直接走了過來,恰好聽到了“千叟宴”的事情。

“千叟宴?”寧君遲驚訝道,“小七怎的想到這個?”

棠落瑾一揮手,幾個伴讀立時退後幾步,走到一旁,與旁人舉杯,但也不肯離開棠落瑾太遠。

棠落瑾這才道:“這些老者能活到七十歲,或有運氣之故,但其自身,亦當有些自己的養生之法。曾祖母年紀大了,我想做甚麽總歸晚了,可是祖母、父皇還在,這世上人,總有老邁的一日,向他們詢問了養生之法,編成書籍和口訣,讓世人挑選研習,也好能身子健壯的多活上幾年。”

更何況,老人養生,連帶着就會規範自己子女、孫子女的飲食和養生之法,如此大棠百姓才會越來越健康,大棠國力才能越來越穩固。

至于向那些老叟詢問種田的事情,棠落瑾自覺寧君遲當想得到這其中的好處,便也沒有過多解釋。

寧君遲聽了,溫聲道:“小七總與旁人不同。”

棠落瑾心道,這句話莫非是誇獎?

只是他還來不及細問其中緣故,棠落瑾就被人給纏住敬酒了。

寧君遲站在一旁,只微微笑着看向棠落瑾。

寧君榆臉色難看的走出來,正好瞧見寧君遲,道:“三哥這是瞧上了哪個美人兒?莫非咱們家又要辦喜事了?”

寧君遲當即回神,斥了一句“胡鬧”,轉身便走了。

太皇太後在宴席剛剛過半的時候就離開了,走的時候還帶走了皇後,讓皇後在長樂宮的小佛堂跪了一宿。

皇後自生了十二皇子後,身子就格外虛弱,翌日從小佛堂出來時,膝蓋酸軟無力,擡頭看着初升的朝陽,微微怔楞。

“皇後娘娘,快跟奴婢去見太皇太後罷。她老人家,如今正惱着呢。”

皇後正要開口詢問,可安姑姑哪裏敢開口?半扶着皇後就到了太皇太後的內室。

太皇太後躺在榻上,連連咳嗽。

等皇後進來拜倒在地,太皇太後将一盒子首飾往皇後眼前一摔!

“好你個寧氏,是不是不攪的皇室永無寧日,你便一日不快活!”太皇太後看向皇後的眸子仿佛淬了毒一般,“皇帝那日是怎麽說的?令五公主去庵堂修行,頭發剃了,往日的衣裳首飾都丢了,安安靜靜的去修行!旁人不知其中緣故,寧氏你難道不知道,五公主是因做錯了事情,才被罰到庵堂去了麽?好不容易,如今五公主認了罰,知曉自己錯了,願意修行悟道了。你倒好,昨個兒特特提起了她,擾了太子的生辰宴不說,竟還送了這些首飾給五公主?你這是活生生的逼死了五公主啊!寧氏啊寧氏,哀家真是恨不得……咳咳……”

皇後已然怔住,喃喃道:“逼死了五公主,逼死了五公主?這是甚麽意思?五公主……我的蕪兒,她不是好好活着呢麽?”

“好好活着?”太皇太後饒是再不喜五公主,五公主也是她的曾孫女,五公主死了,她又豈會半點不難過,看着眼前的罪魁禍首,當即諷刺道,“若不是皇後你,在五公主已經漸漸心如止水的時候,在她生辰當日,特特讓人給她送了那些她身為出家人,根本用不得的錦衣華服、各色首飾給她,讓她心中痛楚不已,她又如何會以為你這個惡毒的嫡母,還想要為十二公主報仇,用那些衣裳首飾害她,竟是一時想不開,跳井而亡?”

皇後登時癱軟在地上。

太皇太後指着安姑姑道:“把五公主的遺書念給她聽,念給她聽!”

安姑姑心中一嘆,便拿着五公主最後的遺書念了起來:“曾祖母、祖母、父皇、母後拜上!兒自知從前大錯特錯,因榮華富貴,污了雙目,不認親母,不知孝悌,更是嫉妒心起,傷了十二皇妹性命。大錯已然鑄成,兒原以為,避居庵堂,為兒所犯之錯,念經百年,便能化解。卻不想今日收到母後所贈之禮,仍舊心生貪念,恨不能向從前那般,榮華富貴,俱在眼前。兒自知心中不靜,不敢在佛前污了佛祖雙目,但求一死。只在死前,祈求曾祖母、祖母、父皇、母吾妹妃,一生安泰,求吾妹九公主,一世快活。……”

皇後聽了,仍不肯信,直接跟安姑姑搶了五公主所寫的遺書。

太皇太後恨道:“她已經知錯了,認命了,你何苦再去撩她?你這般招惹的她心中不靜,蕪兒敏感多思,怕是以為你仍舊惦記着她所做的事情,想要殺她報仇。她怕你因她遷怒了馨貴妃和九公主,所以才會幹脆想了自殺一法。”

太皇太後閉目道:“皇後啊皇後,你只道你過得苦,卻不知,世人皆苦;你只道人人都會犯錯,卻不知有些錯誤,要麽就不能犯,要麽一旦錯了,就只能永遠這般錯下去。

若非你放不下五公主,五公主如今,在馨貴妃膝下,馨貴妃溫順安和,五公主如何會不快活?沈家大公子,人品端正,如何配不得她?五公主一生,皆是被你所害。如今她被禁在庵堂,你又用了那些她此時原本不該再得到的東西去撩撥她,皇後,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皇後已然淚流滿面,怔怔的癱軟在地。

看着分外可憐可悲。

太皇太後又連咳了數聲,擺手道:“哀家早說了,你可憐,這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不必在哀家面前做出這幅樣子。你回宮去,接着生病罷。”

安姑姑聞言,立時把那封五公主的遺書從皇後手中硬抽了出來,把遺書放好,然後就要伸手扶起皇後往外走。

皇後卻癡癡道:“皇祖母,我、我能否去送一送五公主?還有那信,五公主最後留下的那封信,能否給我,做個念想?”

太皇太後哼道:“給你?皇後還是繼續病着罷。送五公主最後一程的人,自該是她的生母馨貴妃,拿了她最後一封信做念想的人,也該是馨貴妃。至于皇後你,雖是嫡母,卻是直接害死她的罪魁禍首,把她的東西給你?你當哀家要赴黃泉了,腦袋就糊塗了麽?”

皇後終是被人半扶半拖着帶走了。

她再怎麽痛苦不甘,太皇太後仍舊不為所動。

庵堂裏的五公主去世的消息,并沒有讓後宮前朝的人難過。畢竟,五公主已進了庵堂,就是方外之人,除了馨貴妃帶着九公主出宮去送了五公主最後一程,太子代表皇帝和諸位兄弟姐妹去了一次,旁人,就再也不曾提及這位突然死在庵堂的剃度了的五公主。

旁人不說,容妃和玥充媛自然也不會開口對着還是娃娃的十二皇子說。

只是這二人不說,棠落瑾每隔三日就來瞧一次十二皇子的時候,看着十二皇子在榻上來回爬着,只拿屁股朝向他時,卻是突然開口。

“說起來,五皇妹去了庵堂後,常常惦記宮裏的兄弟姐妹,臨死之前,還把自己生前做過的香囊,都放在了榻上,遺書裏說,想把這些香囊送給兄弟姐妹們。”棠落瑾淡淡道,“怎不見十二皇弟的香囊?”

十二皇子原本還不肯轉頭,這時候卻是轉了頭,怔怔的看向棠落瑾。

玥充媛道:“五公主在太子生辰那日赴死……這也忒晦氣了。皇上雖下了令,對外把五公主的死期往後推上三日。可她終究是對太子不敬,這樣的罪人,她的東西,如何能給珉兒戴?珉兒還未出生時,皇上就封了他做順王,可那庵堂裏的五公主,又算甚麽?她的東西,早早就被我讓奴才剪碎了扔了去了!才不能讓那東西污了珉兒的眼!”

容妃推她一下,玥充媛才不再開口。

棠落瑾看了看已然不可置信的呆住的十二皇子,目光微閃,權當自己甚麽都沒聽見,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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