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番外，小唯

小唯在最初的記憶裏，就記得還年幼的自己，孤獨絕望的緊緊抱着一枝樹枝的枝桠。

到底為什麽會處在這樣的情況，小唯早已經忘記了，就還記得它再也沒有媽媽了，也沒有那幾個總是跟它團在一起的兄弟姐妹。

它是那麽絕望恐懼的用自己的小爪子抱着那節被山風吹的仿佛随時會斷掉的枝桠，覺得自己很快就會落到無底深淵之中。

它很害怕，很餓、很悲傷、很虛弱，但它依舊緊緊的抱着枝桠。那個時候的它還太小，什麽都不知道想，只是那樣緊緊的抱着，直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拯救了它。

小唯很喜歡那個救了它，被稱為藥大夫的人。喜歡藥大夫給它的小魚片，喜歡藥大夫帶着它到山裏采藥，喜歡藥大夫給它做的小窩，最喜歡藥大夫抱着它曬太陽時，撫摸它的皮毛那種安心感。

小唯是一只聰明的小狐貍，它非常喜歡藥大夫，特別是當藥大夫偶爾露出淡淡的微笑時，小唯就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比這更美好的事物了。

于是為了能夠博美人一笑（？），小唯在長大後，就經常會往森林裏面跑，去看看其他的小動物是怎麽讨喜歡的人歡心的。

森林真是一個什麽樣的動物都有的地方，有簡單粗暴型，例如蜘蛛，在小狐貍看來就是一只小蜘蛛想讨大蜘蛛歡心，結果把自己送給了大蜘蛛吃，簡直不能更愚蠢。也有藝術類型，一只鳥兒想得到另一只鳥兒的青睐，于是不停的反複的跳舞，直到對方感到愉悅跟它走。還有實用型，直接建房子，只要房子蓋的好，沒有老婆找不到。除此之外還有很多。

經過了長時間多方面的參考後，小狐貍決定，将自己最喜歡的食物送給藥大夫，應該沒有誰能抵抗得了野山雞的誘惑的（﹃）口水，光是想着它就各種有沖動啊，雖然藥大夫的小魚片也很好吃，但它對野山雞的愛——悠遠。

小唯做好了決定就開始了自己養家薄美人青睐的過程，基本上每隔幾天就會往家裏帶只野山雞或者別的小動物回去。

藥大夫對它的行為雖然也沒有怎麽笑過，但藥大夫每次都會摸摸它的頭，并且誇獎它，心情看起來也會變的不錯。最後……它帶回去的小動物和野山雞，多數進入了它自己的肚子裏，藥大夫基本上就沒吃過。

藥大夫是一個偉大的人，在跟藥大夫生活了幾年後，小唯有了這樣的認知。

森林裏那些傻乎乎的家夥有的時候會一臉茫然的問它，偉大是什麽意思啊，小唯每次都會不屑又無趣的轉身，這些傻瓜，永遠這麽傻，還是它最聰明了。

藥大夫是一個偉大的人，這體現在藥大夫為別人做了什麽，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麽——村子裏人們生活的巨大改善，人口數量的增加，捕獵危險性的降低等，但對于小唯來說，最直接的體現，就在于夥食的改良，一年比一年更豐盛的夥食，更豐富的食物種類，更美味的口感。

村子裏的人越來越尊敬藥大夫，後來大家都改口喊藥大夫為大人，在知道大人是什麽意思後，小狐貍在心裏跟着改了口，它很高興，自己是藥大人帶回家養着的狐貍。

狐貍的壽命應該有多久，小唯不知道，但在十年後，小唯漸漸就意識到了自己與其他動物的區別，實在是，它跟那一群動物在一起，太特別了。沒有誰特意說過，但小唯漸漸的就意識到了，當意識到這些，它就很少再到森林裏面去轉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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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那沒有多久，藥大人病了，病的很嚴重。

小唯知道什麽是死，在動物的世界裏，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不論是殺死其他的動物還是成為其他動物的食物，亦或者死于食物短缺、天災、老死，動物們也都對此有一種比較平和的心态，但在小唯知道大人要死了後，它就一直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仿佛将有一塊重要的地方要被挖走一塊。

小唯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夠救大人，不論它多麽着急，多麽惶恐，比當初趴在懸崖枝桠上的那種感覺還要恐慌都不行，它救不了大人，它只是一只什麽用都沒有的狐貍。

最後，大人就死在了它的身邊，無論它如何哀嚎，大人都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從沒有一刻，小唯如此清晰的認識到過，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它一個人了，它失去了整個世界。

大人是一個偉大的人，所以大人的葬禮也與別人不同，格外的重大，來給大人操辦葬禮的人也非常多。

起初在大人将被入殓時，小唯就趴在大人的身上，想着跟大人一同入殓，但村子裏的村長卻強行将它關在了一個小小的籠子裏，直到大人入墓後才将它放出來。

它就在大人的墳墓邊繞啊繞，喊着大人，希望大人能夠出來，但是喊了好久都沒有人理它，反而是村子裏偶爾路過的人，會看着它神情複雜。

大人喜歡清靜，卻從來不會完全不理它，後來它就想，大人不出來，一定是因為被壞人埋進去了的原因，所以它很努力的用爪子想把那些土給扒開，可它爪子上的指甲都斷了，最後餓的暈在那裏，地上也才只有一個小坑，天上下了雨，小坑裏還積滿了水。

村子裏總會有人偶爾到大人的墓邊來帶點東西給它吃，所以它一直沒有餓死，可它後來發現，只要自己扒出一個大點兒的洞，很快就會被來看大人的村民補上後，就停下了自己的行為。

此後，它就一直趴在大人的墓邊，不論雨雷雪風它都在那裏。

大概真的過了很久，它自己也不清楚過了多久，大人的墳頭上長出了好多好多雜草，長到已經很少有村民還記得來給大人拔草，當年那些還喜歡圍着大人的孩子們也都年老死去後，村子裏的人簡直就像是忘記了大人。

忘記了他們如今的生活，都是大人帶給他們的，忘記了應有的尊重與敬畏。少有提起大人的時候，多數說的也是：在那位大人的墳邊，守着一只不死的狐妖。這樣的話，也不過是笑談，因為小唯已經很少會出現在人前，一切都變成了傳說。

小唯已經從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小狐貍長大了，大到它能明白很多事情，比如作為一只正常的狐貍，它早應該就死掉了，卻一直都沒有死。

它被喊作狐妖并不介意，但那些人不應該利用這件事情而折辱大人當初的名聲，那幾個帶頭的人，竟然說大人就是妖精變的，鬧的早已經發展起來的村子裏人心惶惶，更是私底下猜測大人的墓中有金萬千，要帶着村子裏的人來挖大人的墓。

村子裏也是有有良心的人，但大多也都是明哲保身，那幾個心思不正的，再到處找點同樣不學無術的到處亂說點，還真的就讓一些人将信将疑了起來，而那些跳出來譴責這些心思不正者的人，最後卻沒有得到好下場。

小唯不懂，為什麽曾經在它眼中那個可愛的村莊裏可愛的人們，最後會出現這樣的人。

然後……

小唯第一次殺了人。

它是一只聰明的狐貍，乘着帶頭的人落單而又放松的時候，悄悄的來到那人跟前，一口咬斷喉嚨，殺死一個人，并不難。

帶頭的人都死了，挖墓的事情自然不了了之，但村子裏的人卻都有制一同的開始認為大人的墓前真的有只狐妖，定然是它害死的那些人，甚至還請了法師來殺它。

好不容易，它才逃走了，開始了浪跡天涯。

它活了很久，久到看遍了國家的興起、各種戰争、王朝更替、陰謀詭計，久到千年後它終于修出了人身。

時間是一種能讓人忘記傷痛的良藥，它沒心沒肺的活着，玩弄人心，迷惑男人又掏走男人的心。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是它所在乎的，雖然它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一直不死，還這樣活着。

直到有一天，它在殺了一個男人後，被一個叫做王生的人帶回了家裏。

為什麽會乖乖的跟王生回去呢？只是因為這個叫做王生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不是她這些年所見到的那些帶着欲望與貪婪的眼睛，那麽純粹的眼睛，還有給它的感覺，讓它突然就清晰的回憶起了自己還是一只小狐貍的時候，那個大人将它抱在懷裏的感覺。

它在那一刻下定決心，它要得到王生，成為王生的正室夫人。人類的倫理道德？那些東西與它何幹？

除了大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在它看來都是膚淺的，因為它只靠着一張美麗的人皮便迷倒了千千萬萬個男人，所以它也珍惜自己的人皮，吃男人的心，一是它想，二便是維持這張人皮的美麗，永不衰老。

它做了許多惡事，也不在乎做多少，或者停下，只是王生給它的感覺，讓它答應了王生夫人的條件。停止殺人停止吃人心不要殺了王生，王生的夫人願意代替她背負吃人心妖精的名聲成全她跟王生。

只是，它永遠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它真的，再次見到了大人的轉世，并且，大人還記得它也認出了它。

當大人知道它做了什麽，那帶着失望的眼神和話語，比這個世界上最鋒利的利刃戳進它的心窩裏還要痛苦。

最終，大人帶走了它，還有那只跟在它身後百千年不停反複說着愛它最後還給它擋了刀的蜥蜴。

大人說，它的身上有很多罪孽與因果，所以大人懲罰它、遠離它。

又幾年，重傷的蜥蜴一直沉睡，大人的身上再次出現了前世那種病症，這一次，小唯來到大人的床邊，跪了下來，神情平靜。

“大人，請求您讓我為您陪葬。”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

“是的，但是我希望，永遠跟在您的身邊，不論去哪裏，在您上一世的時候就如此希望。”

“你請求我？”

“是的大人。”

“跟着我，你永遠不會安寧。”

“不，大人，勿論何種懲戒，在您的身邊，我才會感到安寧。”

“那你向我祈求吧，用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