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求婚

陳浮回到了家裏。

正常人沒有辦法和神經病直接交流,所以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他就直接收集自己清白無辜的證據以最快速度呈現在方麒面前!

——雖然如果可能,他并不想叫“清白無辜”這四個字有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必要。

別墅之中,陳浮和方麒都在工作室中。他們面對面坐着,方麒正坐在椅子上擦拭自己的鏡頭,紅色的戒指盒安安穩穩放在桌子上的電腦旁邊。

事情已經被詳盡地複述了一遍。

方麒沉默許久,然後他自嘲地笑了笑:“碰到了一個神經病嗎?”

“沒錯。”陳浮說。

方麒又等了一會,他再問:“你覺得他這些話中……有關過去你們認識的話是真的。你不好奇他說的過去嗎?”

“我十歲之前的事情?”陳浮說,“這個不太重要,我确定我是孤兒就夠了。就算他曾經和我是朋友,我難道要負責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個人神經病一般的感情?”

這樣一針見血的形容讓方麒臉上終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他揉了揉臉,臉上逐漸出現了疲憊的影子:“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充分理解你為什麽心情不太好。”陳浮一本正經地說,“我百分百支持你心情不太好。”

接着他心想道:和季遲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好不了……那種表演欲簡直讓人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工作室在短時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陳浮揚起的唇角微微放下,他看了方麒一會,接着拿起桌上的戒指盒。

紅色的絨面總容易沾染塵埃。

當他拿起這個戒指盒的時候,戒指盒的幾個角已經染上了些許灰塵。

陳浮的手指在這些折角上劃過,他說:“小麒……”

方麒擡起了眼。

“我會給你一個更好的。”陳浮說。

然後他将這個戒指盒丢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咚”的一聲輕響,好像什麽東西落在了心口,但沒等方麒分辨出究竟是什麽東西落在心口。陳浮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

大約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走出房間的人再一次走進來,這一回,陳浮的手裏還多了一個筆記本電腦。

三個月的準備,每一張草稿圖每一個計劃,全都被陳浮收集在這臺電腦之中。

他娴熟地打開了那個基本上每天都會打開一次做大大小小修改添加的文件夾。這個文件夾只是一個顯示着數字‘1’的文件夾,看上去普普通通毫無新意,但等陳浮打開了之後,屏幕一閃,密密麻麻的子文件夾就出現在了方麒的視線之中。

同一時間,地點、計劃、時間、布置……種種有關于陳浮所收集和設計的、以及期待的那些畫面,全都被展現在另外一個主人的面前。

方麒:“……”

陳浮将電腦交給方麒。

他同時從電腦椅上坐到了方麒的身旁。

他将那些屬于自己設計的、具有頗為拙劣的畫技與色彩、以及更多的象征兩人意義和過去的圖片放到方麒面前。

“我們會在教堂中完成婚禮。彩色的玻璃能讓光影斑駁,你喜歡由光影所帶來的故事和感覺。你之前說過……攝影就是一門光和影的藝術。”

彩色的玻璃在陳浮筆下被不規律的分割成幾塊,黃色、紅色、綠色、藍色,一起被他嘗試着排列組合了起來。

方麒看着看着就笑了起來:排列組合都能排列成這種毫無藝術性的地步——也非常不容易啊!

“婚禮上并不用請太多的人,我們可以請當年國外的同學,你的朋友,我的朋友。但我在國內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則不需要——而我們的家人。”陳浮聲音溫柔,“抱歉,我還是沒有辦法讓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現。我曾經想通過既定的事實慢慢改變一切,因為我堅信至少他們對你的感情絕無變化……”

這是陳浮第一次和方麒說方家的事情。

他的聲音理智而和緩,像波瀾不驚的長河,連綿又浩蕩。

“我也曾經想過,我們是否能用‘只确實地在一起,而一輩子不結婚’來取得重要的人的默認。”

“但我不能這樣做。因為這是毫無意義的。這是因為無法承受而妥協的自我欺騙。欺騙與自我欺騙最終的結果是,沒有人會滿意,沒有人會高興。”

但纏滿了花與葉的玫瑰門,散落在草坪上假的雕塑和真的動物,長長的桌子上各種各樣的食物。

所有的布置如流水般呈現在方麒眼前。

又是下一張圖的時間了。這個文件夾裏好像有無窮無盡的下一張圖。

那是戒指的圖,是擁有各種各樣設計的、有着至少十種以上不同款式的草稿。

“我挑了我自己喜歡的偏好的來設計。然後我設計成了素面的鑲鑽石的只在內部有刻字字母的款式……”

方麒竟無言以對。

他說:“我還以為你是直接買成品……”

陳浮笑了起來,他拉開方麒電腦桌的抽屜,準确在抽屜裏拿出紙和筆,直接将其塞在方麒手中:“既然驚喜沒有了,那我們可以換一個方式——比如我們共同合作,解決一下?”

鋼筆帶着人體所特有的溫度碰觸皮膚。

方麒拿着筆失笑起來。

他的心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他轉頭看着陳浮,兩個人的距離就只在咫尺之間,仿佛只要一個動彈都能碰觸彼此,那時候一定又會是熟悉的感觸熟悉的人。

他也确實動彈了。

他湊上去親吻陳浮。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碰觸、親吻、撫摸彼此。

距離與隔閡,一同消弭。

當然在這個親密接觸之後,方麒還是非常快地發現了陳浮脖子上的吻痕。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發火,而是用手直接用力地抹了一下,結果抹出一拇指的色彩痕跡來。

方麒:“……”

陳浮:“……”

陳浮:“這是什麽?”

方麒仔細看了一眼,沒好氣說:“還閃着啞光,用化妝品逗你玩呢!”

他說着就從沙發上拖起陳浮,把人直接推搡進了浴室,打開蓬頭,自上而下地把人給淋濕了!

人類文明的進步,熱水取代了冷水!

但陳浮還是誇張地打了一個寒噤,叫道:“不不不不不不——英雄饒命,來人救我!”

方麒兇神惡煞:“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不洗幹淨就去跪鍵盤!”

“不,天吶,有怪獸,救命!——”陳浮大聲喊道,然後他笑破了喉嚨,伸手一帶方麒,就把人也給直接帶到了蓬頭底下,剎那間,強勁的水流一點都不含糊地把兩個人的身體都弄濕了。

水流中,身體與身體交疊在一起,他們一邊接吻,一邊……打起了水仗!

兩個小時的浴室活動讓兩個人出來的時候手指上的皮膚都是皺的。

陳浮把方麒壓在沙發上,說:“我去做飯。你看個影碟吧,我之前找了個片子還不錯,就放在茶幾上。”

“好吧。”方麒無可無不可地說。他在陳浮走進廚房之前翻了翻茶幾,在一疊雜志之中翻到了一個沒有圖案的白殼子,白殼子裏頭裝着一個同樣沒有圖案的碟片。

怎麽這麽像盜版……方麒在心裏嘀咕了一下,有點嫌棄地來回翻了翻才将其放入影碟機中。

一陣雪花閃過。

方麒心想難道是鬼片,他換了一個坐姿,就看見雪花突然消失,一個熟悉的房間出現在了眼前。

他怔了怔。

熟悉的房間之後是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之後是熟悉的畫面。

……那是被收藏在記憶的匣子中的,彌足珍貴的東西。

現在,寶盒被打開,裏頭的東西被收集編織成現實而展現。

它——

它——那麽美——那麽美——

陳浮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只藍色紫羅蘭。他在方麒面前單膝跪地,将這只紫羅蘭獻給對方。

“你面前的人。他喜歡你,愛慕你,願意永遠和你在一起。他将始終忠誠于你。”

“那麽先生。”

陳浮微笑着問。

“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嗎?”

相處且相愛了這麽多年的人跪在身前只渴求一個承諾。

他的眼睛緊盯着你的眼睛。

你的回答能決定他的生和死。

方麒沒有第二個選擇,心裏的一切聲音也被眼前的一幕幕所壓下。

他接過了花,他回答:“我願意。”

××××××

這一天的最後,夜幕已經降臨,星星在天空中閃爍着鑽石一樣的光芒。而真正的鑽石陳浮已經打電話預定,保證會在不久之後的婚禮之前被送到。

這是睡前的一段時間。方麒在屋子裏研究到時候結婚教堂的布置,他則在涼臺外一邊吹風一邊打電話把事情通知給總要的人。

他打的第一個電話是給方駒的。在電話中,他告訴了方駒具體的舉行婚禮的時間與地點,同時詢問對方時候會參加。

“還真是三個月就結婚了,你一刻都不可多等啊。”方駒笑道,“我倒是很想參加——”

“如果你願意參加,我可以适當讓利。”一天直到此時,陳浮也終于有了些輕松。他同樣帶着笑意半真半假地說。

“——呵呵。”方駒笑道,“如果家裏是我做主的話。”

這樣的結果兩人都心知肚明。陳浮沒有強求,他打這個電話主要也只是和方駒通一個氣,現在事情說完了,兩人随意寒暄了幾句也就挂了電話。

接着他打了第二個電話,這個電話是給他上學時候的同學,也是後來的好朋友的。

他在電話裏說:“澤錦,我準備結婚了,會在外國結,對象是男人。到時候你過來參加婚禮嗎?”

“不就是小麒嗎?還特意說‘對象是男人’,什麽毛病。”蘇澤錦在電話裏笑罵道,“最近都沒怎麽聯絡,你過得怎麽樣?”

“……還好吧。”陳浮說,“除了碰到一個神經病之外。”

“……說起這個,我恐怕頗有經驗。”蘇澤錦說。

陳浮以為蘇澤錦在開玩笑,他也笑了一下,漫不經心說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想當小醜登臺表演的人最難受的事情當然是沒有人在乎,沒有人看他,沒有人發笑。鎂光燈也拯救不了這一切,他站在臺上賣力演出,而所有人告訴他——該謝幕了。”

他說完就轉了話題,告訴蘇澤錦結婚時間與地點,再一次叮囑對方:“到時候準時過來。不用太正式,是一個只邀請了朋友的小型婚禮。”

蘇澤錦在電話裏說了些什麽。

陳浮一邊聽一邊回答。

燈光從隔開房間與涼臺的玻璃門中散射出來。

他靠在涼臺的欄杆上,看着房間內隐隐綽綽的身影,說:“日期挺急的?……那當然是因為迫不及待的準備結婚了。”

“将要結婚了是什麽感覺?”

“沒有什麽感覺,感覺心中非常平靜。感覺心中非常寧靜。”

“……覺得這樣的一輩子,正是我所要的那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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