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重逢
煤油燈裏的一點小小火苗, 自然完全不夠。
我說:“先盡量把頭發和衣服擰幹。咱們得走了,活動起來,身體會暖和一點。”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幾個玩家聽了,皆點頭。
我說:“之前的火堆, 可能就是這一批進來的人升起來的。再往前一些, 可能還會遇到新的柴火。”
玩家們露出“希望如此”的目光。
我說:“我們算是遇到了一點線索。之後,應該能發現更多……”
季宵握住我的手。
我停下話音, 朝他看去。
不曾開口, 而是在心裏問:“你肚子上的傷……?”
季宵說:“真的有點疼,不過沒有大礙。”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季宵笑一下, 湊來親我, 說:“老公好棒。”
我板着臉,說:“你會好起來的。”
季宵:“嗯嗯!”
這一次,我們沒有避開丁珊幾人的目光。
蔣老師欲言又止,丁珊倒是直接問:“之前我就想問,你們這是和好了?”
這話說出來,帶着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目的。
在此刻的寒冷之中,總要找點其他話題, 好轉移注意力。
如果再去想“游戲”相關的事,不免又惦記起此前經歷的種種磋磨。這麽來說, 對同伴關系的八卦,就成了不錯的選擇 。
我甚至覺得, 季宵剛剛親我,就是出自這樣的考慮。
這種“被利用”的感覺實在不算愉快, 但念及季宵的感受,我沒多說什麽。
“對,”季宵輕快地回答, “在這種地方都能遇到,說明我們挺有緣啊。”
我眼角抽了抽,嘴上贊同:“對,有緣。”
季宵:“當初分手,是因為被棒打鴛鴦。”
我糾正:“鴛鴛。”
丁珊三人聽到這裏,忍俊不禁。
季宵也笑了下,捏一捏我的手,眼睛都發亮。
蔣老師說:“我看你們年紀也不大,是什麽時候開始談的?”
季宵:“有幾年了吧,高中那會兒就在一起了。”
蔣老師“嚯”了聲,職業病上來,說:“那麽重要的時候,怎麽能談戀愛呢!”
季宵說:“其他人也這麽說的,不過和他談戀愛對我幫助很大。”
蔣老師:“哎,算了,成績沒掉下來就行。”
季宵笑眯眯說:“沒有。要不是他,我也考了那麽高。”
他們講話,丁珊也湊趣。等到氣氛熱了起來,季宵一頓,又有意無意地問白薇:“對了,白小姐,我之前就想問,你看起來也挺……溫柔的一個人啊,怎麽會有那種比較危險的想法?”
白薇一怔,丁珊等人也愣住。不過他們并未多說什麽,而是一起看向白薇。
季宵的問題,其實也是他們的問題。
我對白薇經歷過什麽并不關心,可其他玩家不會像我一樣。
他們此前相護交底,丁珊、蔣老師産生的惡念,都是出自維護旁人的目的,那白薇呢?既然要相互扶持、一起生存,沒有人希望,自己團隊中隐藏着一條毒蛇。
白薇被季宵問住。
季宵看她,說:“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
我知道他是有意這麽說,似退實進。
白薇聽過,果然道:“沒什麽不方便。你們也知道了,我看不見。家裏人想了很多辦法,幫我抱了一條導盲犬回來。我聽別人說,那是一條蛋黃色的小狗。我就給它起名叫‘布丁’。”
她停頓一下,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布丁很乖。有了它之後,我覺得去哪裏都不用擔心。原本之前上學,我都是讀特殊學校,平時也不太和人接觸。是有了布丁,我才覺得可以走出去看看。
“布丁給了我很大幫助。我越來越覺得,自己真的離不開它。也做了一些心理準備吧,小狗畢竟是小狗,可能只能陪我十年二十年。但是——”
白薇的嗓音裏多了一點哽咽。
她真真切切的難過,說:“我家裏出了一點事,那段時間很亂。有一點財産上的糾紛吧,具體的,我媽不太和我說,畢竟和我說也沒用。”
丁珊聽到這裏,握住白薇的手。
白薇似乎從中得到了一點勇氣,說:“我爸在外面養了小老婆,他們的孩子,給布丁喂了一塊巧克力。我之前一直沒有和他們起過沖突,但那時候,我真的——有點崩潰。從小到大,我爸都不太愛回家。我媽媽很辛苦,我什麽都做不了,連一只小狗都護不住。我爸還說,那只是一條狗啊。可是,布丁……”
季宵聽到這裏,說:“抱歉,我不該問的。”
白薇搖頭,說:“我當時想,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我媽不會那麽難受,布丁也不會死。那之後,和丁姐、蔣哥一樣,再把門一推,就到了那個游樂園。”
季宵:“……”
這又是一個他和其他玩家的不同。
我看季宵,見季宵眉尖一點點攏起。
丁珊、蔣老師這會兒都在關注白薇,沒有留意季宵的神色變動。
我問他:“元元,怎麽了?”
季宵看我,在心裏回答:“這也是‘巧合’嗎?”
我沒有說話。
好在季宵原本也不需要我說什麽。
他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在丁珊和蔣老師的安慰下,白薇打起一點精神,說:“我之前一直覺得,應該是因為這個,我才被拉近來。但季先生說,他沒有這種狀況,那可能就是我想太多。”
昨日,在火堆邊,季宵還能贊同這句話。但這會兒,他自己開始有所猶豫。
不過很快,幾個玩家被其他東西吸引目光,不用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我們終于見到了水流聲雜亂的原因所在。
丁珊把胳膊擡得很高,照亮前面的分岔路口。水流呈現出“人”字形狀,分別往兩個洞口流去。
她說:“我們走哪邊?”
蔣老師說:“好像只能走右邊了。”
丁珊嘆了口氣。
這是實話。如果要去左邊,那無疑需要再從水中淌過一次。可直到現在,我們身上的水都沒有完全幹去。我和季宵能好些,可白薇和蔣老師哪怕說着其他話來分心,仍然要時不時打個哆嗦。
沒有人願意去另一邊。
我的目光在岩壁上劃過,借着光線,看到了什麽。
我提醒他們:“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一個刻痕?”
玩家們一愣,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煤油燈光下,所有人湊近。
丁珊和蔣老師給白薇描述刻痕的形狀:“三條豎線,一條斜線。”
季宵低聲說:“有點像是計數?”
一邊說話,一邊扭過頭,去看另一邊的洞窟。
季宵的目力很好,但到了當下,還是不可能看清另一面究竟有什麽。
他沉吟,我聽到他在想,是否要游過去看一看,确認一下。
我無言以對。
這個小瘋子,到底要不要他的命了?
季宵眼睛眨巴一下,側頭看我。
他朝我露出一個乖巧無辜的笑。我看得牙癢,捏一捏他臉頰。
旁人不知道我們方才的一番“溝通”,只看到我們的動作。
蔣老師露出一點糾結,丁珊倒是一如既往地适應良好。
她和季宵想到一處去,說:“不知道那邊有沒有标記。”
話音落下,丁珊記起什麽,看向她手裏的煤油燈。
片刻後,一盞亮光從石岸上飛起,往水流中去。
昏黃的光線照亮另一側的嶙峋石壁,我身側,幾個玩家下意識地屏息。
光線像是流星一般墜下,而後消失在半空。
再接着,重新出現在丁珊手裏。
目前為止,這場游戲總算顯現出一點“游戲”該有的特性。雖然操作面板不再能打開,我們更是看不到自己的數據。但丁珊抛出的煤油燈,會在她将其收入道具欄,再将其拿出之後,重新出現在她手裏。
借此,丁珊将煤油燈反複抛擲了十數次,光線照到了對面的每一個地方,玩家們終于看到,那邊果真也有标記。只是刻痕與這邊不同,是四個豎線,加上一樣的斜線。
丁珊等人在這會兒開始相信季宵的想法,說:“可能去那邊的人比在這邊的多一個?”
季宵說:“兩邊都有人去的話,我們這會兒去哪邊,應該都一樣的。”
丁珊三人贊同。
我說:“那就走吧。”
我們再度上路。如季宵此前所言,真的又一次見到一處用過的火堆。
裏面沒有被燒透的木柴不及前一次多,好在依然能用。
算時間,我們走過的路程遠遠不及昨日遙遠。但到這會兒,經歷了落水、寒冷之後,玩家們精疲力盡。
丁珊把火堆點起來,蔣老師的嗓音有些沙啞,滿懷感嘆:“我之前可不知道,一團火,竟然真的這麽有用!”
火焰一點點烤幹了我們身上的衣物,也又一次讓幹渴、饑餓清晰浮現在玩家們的感官之中。
為此,丁珊和蔣老師之間出現了一點小小的争執。
蔣老師說:“我是不想忍了!再說,之前掉到水裏的時候,我也被灌了兩口。要是出事兒,早出事兒了。”
丁珊抽了一口冷氣,但還是堅持:“最好還是忍耐一下。”
蔣老師轉向我和季宵,說:“你們呢?剛剛在水裏……”
我說:“等等啊,別老提醒我水裏有什麽。”
蔣老師面頰抽搐一下,後知後覺。
丁珊露出慶幸目光,季宵正要開口。
可話音剛剛冒出,他又忽然停住。
不僅僅是季宵,還有丁珊、蔣老師、白薇……我們一起,看向水流奔湧而去的方向。
一陣腳步聲,從那邊傳出。
季宵的手伸過來,将我按住。
他和丁珊等人對視一眼,幾個人無聲無息地抽出柴火,緩慢站起身。
我們在明,腳步在暗。
火光依然明耀,照亮了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孔。
季宵心頭暴雨如注。
“是誰?”
“什麽人?”
“不……什麽東西?”
在諸人的警惕中,一道嗓音從黑暗中傳出,帶着幾分遲疑,幾分驚喜,說:“是其他玩家嗎?我是裴皓!”
玩家們一愣。
他們對視一眼,雖然沒有放下火把,但我能感覺到,原本緊繃的氣氛正逐漸淡去。
季宵低聲提醒:“有兩個腳步聲。”
他話音剛剛落下,又有一道嗓音傳出,說:“我是孫晶。”
随着這句話,腳步的主人在黑暗中顯露輪廓。
起先只是模糊的影子,到後面,能夠看清面孔。
果真是裴皓和孫晶。
這兩人好像很是經歷了一番苦難。裴皓身上沒了此前風度,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亂七八糟,面頰有傷。孫晶脖頸上更是帶着一圈青紫色,像是曾被人扼住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蔣老師:(語重心長)高三生怎麽能談戀愛!
元元&佐佐:(敷衍地)嗯嗯嗯
……幹脆立一個“番外裏加點高中劇情”的flag吧(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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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