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廣辰洲

祁羽在院子裏伸了個懶腰,眺望遠方。

太陽在東方露出半個腦袋,晨間霧氣缭繞,林間鳥鳴清脆,空氣濕潤帶着草木清香,一派歲月靜好的田園景象。

祁羽走出院子來到靈田裏,紅荊藤已經開始長出嫩嫩的軟刺,藤蔓上還挂着露珠,攀着竹架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土地微微有些幹涸,該澆水了。

祁羽盤腿坐在石頭上,開始作法為靈田澆水。

空氣中的水汽慢慢凝結在一起,一小團白雲開始在她頭頂聚集,搖搖晃晃似蹒跚學步的小兒,祁羽發出一串無意義的怪聲,像個裝神弄鬼的方士。

“嘛咪嘛咪哄……”

巴掌大的雲朵慢慢吸飽水汽,隐隐變得烏黑,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祁羽頭頂。

然去峰的冰洞裏,祁徵躺在冰臺上,緩慢睜開眼睛,洞穴裏一根巨大的冰柱散發着清冷的幽光,洞穴內的冰柱相互折射,在洞頂折射出璀璨的光線,映得滿室清輝。

祁徵的本名叫烏霜白,有一半的曦鳳血脈。

曦鳳是上古鳳凰一族的後裔,屬于瀕危物種,栖息地在北丘谷往北的北荒極寒之地。那裏有終年不化的積雪,雪原上寒風肆虐,萬裏冰封,人跡渺茫。

他幼時家中圖遭變故,被俟清君所救,七歲就來到了妙音山,改名祁徵。

從來到妙音山開始,祁徵的生活就只剩下修煉一件事,不像他的幾位師兄和師父,總有那麽多感興趣的事,生活那麽多姿多彩。

他整天不是在池子裏泡着,就是坐在洞裏的冰臺上打坐修煉,日子久了,也有些無趣。

幾位師兄和師父都知曉他的性子,知道他不喜歡旁人過多的接觸,很少來打擾他。

他從前也不是這個樣子的,父母還在世的時候,還在長風島的時候,也有很多玩伴,就像大多數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樣,快樂無憂。

遭遇了那麽多事,他如今學會了隐忍,蟄伏,等待時機。

師父常說,人不能總是活在仇恨裏,那是因為他沒有經歷過仇恨。但這裏的人都很簡單,很善良,他也在學着接受,不然也不會莫名的容忍那個腦子被撞傻的三師兄。

最近有些心緒不寧,祁徵将這一切歸結為那個新來的師妹。

神識散開,感知周圍的一切。

如果說整個然去峰像一汪幽靜的寒潭,那些微弱的水系術法波動就像牛毛細雨,無意識的在平靜的水面泛起細細的漣漪。

祁徵起身,只穿着單薄的內衫和外袍,卻絲毫不覺得冷,拖拽着袍子走出洞口。

祁羽嘆了口氣,她在術法這方便還是不太行,或者是是修為太淺了,體內的靈氣不足以支撐她用施雨訣澆那麽大一塊靈田。

廢了半天勁用施雨訣洗了頭和臉,認命的提着桶去溪邊打水澆田,來來回回的跑了十幾趟,才給三畝靈田澆完水。

随便弄了點早飯吃,祁羽換了身衣裳,走到溪邊,提起泡在溪水裏的竹籃,從裏面抓了一把紅色的果子塞進嘴裏。

這種很像聖女果的野果是她昨天砍竹子的時候發現的,酸酸甜甜,又在溪水裏泡了一夜,冰冰涼涼很可口。

在溪水的另一邊,距離祁羽幾步開外的地方,祁徵隐去身形,把自己變成透明的人形冰雕,看着她一把接一把的吃。

呵,偷吃他的果子,祁徵冷笑。

祁羽挎着籃子,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一溪之隔,兩人保持着同步,祁羽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很快,祁徵發現她是沖着自己來的,眼看着對方馬上就要走到他的院門口,祁徵化成一陣風消失在原地。

前面那間看起來很涼快的院子就是小師兄的住所了了,祁羽加快腳步。

打過兩次照面,祁羽大概摸清了這個小師兄的路數,經典款的冰山美男。

對待冰山美男,自然要主動一些,但是千萬不可唐突,一定要循序漸進,不然很容易惹對方厭煩。每次都保持着剛好的距離,每次都接近一點,不知不覺中,占領高地,等到對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

哼哼,這才是開始而已。

這位神秘的小師兄不知道是什麽癖好,雖然現在天氣是有點熱,但把竹屋弄成冰屋,住在裏面真的不會冷嗎。

這件院子布局跟她住的院子很相似,不同的是整個院內所有的東西都是被冰包裹住的,被晨曦渡上了一層淺金,在雲霧缭繞的山林中,是一番別樣的美景。

“小師兄,你在家嗎?”祁羽站在院門口喊。

祁徵面無表情的站在後院,面對着他時常泡澡的水池,不太想搭理。

“小師兄,我是祁羽,你出關那天我們還見過,你沒忘吧?”

當然沒忘,他們可見過不止一面了。

“小師兄,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哪天我真的不是故意來偷看你洗澡,我只是路過,和三師兄也是偶遇而已……”

祁徵走出屋子,祁羽也适時的閉嘴,沖他嘿嘿一笑。

“何事。”聲音淡漠疏離,不帶一絲情緒,标準的冰山美男語氣。

“我可以進來嗎?”祁羽探頭探腦。

等了一會不見他回答,祁羽只好道:“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我進來了哈!”

“我在山裏摘了些野果,特地帶給你嘗嘗。”祁羽提着籃子走進院子,一陣寒意襲來,不自覺的一哆嗦。

這院裏院外,溫差起碼幾十度,這小師兄不知道是什麽毛病,冰雪女王嗎?怪不得師父說小師兄有點自閉,叫她多來串串門,就這地方,誰願意來,多呆一會就變成速凍餃子。

祁羽注意到師兄的頭發又變成黑色了,心下好奇又擔心冒犯到對方。

原來小師兄真是個少年白。

年紀輕輕就得了少年白,心裏肯定跟三師兄一樣,有點自卑的,所以才會把頭發染成黑色,只是現在染發技術不太成熟,一碰到水就掉色了,又剛好被她撞見……

這兩位師兄,還真是惹人憐愛啊,想到這裏,祁羽便自動原諒了對方的不友好。

不過就這一會的功夫她就凍得受不了,匆忙寒暄幾句,扔下竹籃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從始至終,祁徵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才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

等着吧,我還會再來的。不過祁羽覺得,下次再去的時候,得穿件棉襖。

靈田裏的紅荊藤長的很快,等到院子裏的楊塵樹樹葉開始泛紅的時候,赤色的荊藤開滿了同樣鮮紅嬌豔的小花,整個靈田都是花香,就連躺在屋子裏睡覺能聞到那種清新又不甜膩的花香。

祁羽小心翼翼的将紅荊花摘下,放在簸箕裏曬幹,儲存起來。

三畝靈田,收獲了半人高麻袋的幹花,祁羽裝了幾個袋子,準備送去給幾位師兄和師父。

在祁羽的印象裏,師父總是喜歡穿着一身白衣,腰間別這一根竹笛,一派仙風道骨,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總是和和氣氣的,很溫柔,就連罵三師兄的時候也是一臉慈祥,根本看不出生氣,對她這個沒什麽資質的弟子也十分盡心。

所以看到那個挽着袖子,穿着一身布衣,正在師父的屋子彈棉花的人時,祁羽以為自己走錯屋了。

祁雅的祖上,确實是做彈棉匠的,說起來,他還有一把單弦琴,也是受一位高人指導改良成的。祁羽還見過他彈那種單弦琴,竹制的琴身,一根琴弦,一根搖杆就可以彈奏出美妙的樂曲。

祁羽想起來了,那時師父還說,“彈琴和彈棉花亦有異曲同工之妙。”那時她還不太明白,現在想來,确實如此。

祁羽剛來的時候,他就種了這些棉花,想到小徒弟凡人之軀又初來乍到,不像他那幾個腦子不正常的傻徒弟,對于女弟子,當然要給予更多的關愛。

現在入秋天氣漸冷,靈田裏的棉花也可以采摘了,他做了幾床棉被棉衣給小徒弟,剛彈好兩床,正好徒弟過來了,順便讓她帶回去。

“師父,紅荊花我種好了,這花泡水喝很香,特意送一些過來給您嘗嘗,還有大師兄和二師兄的兩份,他們不常在山中,還勞煩師父轉交。”祁羽滿臉乖巧。

“小羽有心了。”俟清君倍感欣慰,果然還是小棉襖更貼心,相比起來,老三和老四簡直就是黑心棉褲。

“對了,要是缺什麽東西,盡管可以找你三師兄,他擅長煉器。還有,你四師兄擅長水系術法,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盡可去找他。”

“還有,”祁雅轉身進屋拿了一個小陶瓶出來,“這是涼草的種子,只在北荒外圍一帶有,不過你師父有本事,弄來不少。涼草的草葉可以配着紅荊花一起泡水喝,效果更佳,不過照顧起來,有些麻煩,可以找你小師兄幫忙……”

祁雅亂七八糟交代一堆,又送了不少靈藥靈丹,這些都是托江城山那位朋友弄來的。

妙音山種的靈果靈果都是他這麽多年培育的新品種,人修喜歡辟谷,不食五谷雜糧,這些瓜啊果的只有那些嘴饞的妖修喜歡,妙音山的靈果都是果中精品,運到江城山去賣給那些妖修。

江城山的城主是他的朋友兼生意夥伴,知道他喜歡種田,時不時的,江城主都會搜羅些稀奇的種子送來,這些靈藥也都是拜托他特意尋來的。

俟清君很滿意這種填鴨式育徒方法,又簡單又省力,效果也好。

最重要的是,他藏了一點點私心,希望事情能像他想的那樣發展下去,希望自己沒有判斷失誤。

祁羽離開師父院子的時候,懷裏抱着棉衣棉被,兜裏揣着一堆瓶瓶罐罐,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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